第54章 一場永遠的革命(2)(3 / 3)

消費主義和民族主義可說是夙夜匪懈,努力說服我們自己和其他數百萬人是一夥的,認為我們有共同的過去、共同的利益以及共同的未來。這並不是謊言,而是一場想象。不論是民族還是消費大眾,其實都和錢、有限公司和人權相同,是一種“主體間”的現實,雖然隻存在於我們的集體想象之中,但力量卻無比巨大。隻要這幾百萬德國人相信有德意誌民族的存在,同樣認同德國國徽,同樣相信關於德意誌民族的虛構故事,同樣願意為了德意誌民族犧牲自己的金錢、時間甚至生命,德國世界強權的地位就難以動搖。

民族竭盡全力,希望能掩蓋自己屬於想象的這件事。大多數民族都會聲稱自己的形成是自然而然、天長地久,說自己是在最初的原生時代,由這片祖國土地和人民的鮮血緊密結合而成。但這通常就是個誇大其詞的說法。雖然民族確實有悠久的源頭,但因為早期“國家”的角色並不那麼重要,所以民族的概念也無關痛癢。例如,中世紀紐倫堡的居民可能多少對德意誌民族有些忠誠度,但相較之下,因為照顧自己多數需求的還是家人和當地社群,所以對家人和當地社群的忠誠度自然遠遠高出許多。另外,就算古代許多民族都曾有輝煌的過去,能夠存活到今天的卻很少。現有的民族多半是到了工業革命後才出現。

中東地區就有許多這種例子。我們現在之所以有敘利亞人、黎巴嫩人、約旦人、伊拉克人的區別,隻是因為當初英法兩國的外交官在完全不顧當地曆史、地理和經濟的情況下,在一片沙漠之中確定出了所謂的邊界。例如他們在1918年就規定,從此住在庫德斯坦(Kurdistan)、巴格達和巴士拉(Basra)的人,就成了“伊拉克人”。至於誰是“敘利亞人”、誰又是“黎巴嫩人”,則主要是法國做的決定。不論是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侯賽因(Saddam Hussein)還是敘利亞前總統阿薩德(Hafez el-Asad),他們都全心全意不斷想強化這些出自英法之手的民族意識,但他們誇口伊拉克人或敘利亞人千秋萬世、直到永遠,卻隻是種想象的空話。

確實,民族概念並非空中樓閣、毫無根據。伊拉克或敘利亞建國的時候,確實有真實的曆史、地理和文化因素,而且有些可以追溯到千年之久。像是薩達姆就大打阿拔斯王朝和巴比倫帝國這兩張牌,說自己一脈相傳,甚至還把自己的一支師級精銳裝甲部隊命名為“漢謨拉比師”(Hammurabi Division)。但就算如此,這也不會讓伊拉克民族變成一個自古存在的實體。舉例來說,就算我用的原料是放了兩年的麵粉、放了兩年的油、放了兩年的糖,做出來的也不會是放了兩年的蛋糕。

近幾十年來,所謂民族的社群概念不斷被一群又一群的消費者削弱。這些消費者彼此並不認識,但都有同樣的消費習慣和興趣,因此不但相信還定義大家就是同一夥的。這可能聽來不可思議,但我們身邊早就有太多實例。舉例來說,麥當娜的粉絲就能夠構成一個消費者社群。他們要滿足這項定義的方式,主要靠的就是購物。靠著購買麥當娜演唱會的門票、CD、海報、襯衫和手機鈴聲,就能定義誰是粉絲。至於曼聯球迷、素食主義者、環保主義者等等也是如此。他們最主要的定義方式也是靠著消費。這可以說是他們身份認同的基石。如果是個德國素食主義者,要嫁給法國素食主義者的概率大概會高於嫁給德國的肉食主義者。

變動不休

過去這兩個世紀變動如此迅速劇烈,讓社會秩序起了根本的改變。傳統上,社會秩序堅若磐石、難以撼動。畢竟“秩序”就隱含著穩定和連續的意義。曆史上,社會的改變很少是大刀闊斧的革命,多半是無數個小步驟逐漸累積而成。於是,我們一般感覺社會結構並不靈活,似乎永恒不變。或許,我們會努力改變自己在家庭和社群中的地位,但講到要徹底顛覆這整個兒秩序,這個概念可能就很陌生。我們常常會把自己限於現狀,聲稱“過去都是這樣,未來也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