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輯 不羨朝野,隻戀鄉野1(2 / 3)

歲月如歌,歌裏有許多難以解釋的因緣。

清乾隆中葉,知州鄭交泰害怕亳州文風不正,特地於城東南隅建造了一座文峰塔,以倡文風。原五層,後紳士何天衢捐資複建二層,成為七級浮屠。明武宗時期,一位名叫薛蕙的進士及其子嗣,在文峰塔下建造薛家閣,治文傳世,子孫後來改此塔為薛閣塔。文峰塔腳下後來建有薛家廟,廟宇損毀過後,被當時的有識之士壘土成台,名曰觀音山,據說,無論是建廟還是壘土,都是有原因的,因為觀音山下長眠著魏武帝曹操。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當河南安陽對外宣稱發掘曹操墓時,所有三中的讀過書的學子都笑了,因為,他們都知道魏武長眠在觀音山下。

文以載道,這是曆代先賢的警世名言。從這個角度考慮,文峰塔下三中是幸運的,在文峰塔下讀書的學子也是幸運的。我慶幸在這樣一所學校播撒我寶貴的光陰,隨著年華日漸斑斕,我也愈加發覺,走得再遠,也走不出文峰塔的視線……

鴨鴨胡同

去過鴨鴨胡同,沒有一隻鴨子,連曬幹的鹹鴨子也沒有。

有的隻是幾家賣吃喝的小店,盈盈地冒著孜然的香氣,那是炒米線的香,如一塊絲綢上的脈絡,在人的手腕、脖頸之間盈盈繞繞。

胡同是個很古老的詞,加上“鴨鴨”二字,就更突出了它的文化感和溫馨感。如小姑娘頭上挽上了發髻,打了蝴蝶結。一個好聽的名字,這是一座胡同的福分,也是生活在胡同裏的人的福分。

胡同一度是喧囂的代名詞,清晨起來,上班的車輛、盥洗的老人,如廁的孩子,地鍋豆腐的叫賣聲……穿過一條胡同而來。胡同如牛背,一代又一代的孩子在牛背上長成大人。

人在胡同裏走,如同白細胞和紅細胞在血管裏流動。

胡同是一座城市的血管。鴨鴨胡同是血管中的毛細血管,小且精致,如一尾魚,遊在城市深處。建築如魚鱗,錯落有致,那些居民家裏曬出來的被子,似魚鱗上的亮光。

聽聞鴨鴨胡同要拆遷的消息,心裏一驚。腦海裏幻化出一個場景來,胡同在與時光拔河。在拉拉扯扯中,傳統被現代化強暴。

低矮的胡同很快將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勢必是林立的樓群,若是有路,是被建築夾擊出來的,還會以“胡同”命名嗎?

或許不會,因為,我沒見過穿旗袍的人手裏拿著路易威登的包。

一片蕉葉自陰涼

初來這座小城的時候,異常煩悶。

狹窄的街道,街心深處,狂躁的喇叭聲;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形色各異的誇張廣告牌;時而亂飛的紙屑或塑料袋,還有嚼過的口香糖;小區裏密密麻麻的防盜窗……讓我覺得心境煩雜。也讓我覺得在這座城市生活好沒有安全感。

租了一套房,在臨街的六樓,清晨五點,樓下就有形色各異的叫賣聲:油酥丸子,焦麻葉兒,新鮮的槐花,榆錢兒,還有某某商場的開業慶典車載高音喇叭呼嘯而過。這些也就算了,月底繳電費時才發現自己一個月用了400度電,我就一個電腦,還是筆記本,普通照明能用多少點呢?我先開始想,人生地不熟,先忍一個月吧,不料第二個月,更甚,530度,我不幹了,順藤摸瓜去查,才發現房東連同其兒媳家都用我的電!

不由分說,我搬家了,在一個小區的深處,小區盡管很舊,好在房東很規矩。

到了單位,不四個月,就發現自己辛辛苦苦奮戰一個月的策劃,第二天變成了同事的戰利品,好歹毒的辦公室殺伐,我沒有聲張,切實做好了保密工作,三個月後,同事因為別的原因敗露,被趕出了單位,我的逐漸步入了平穩。

那天晚上,抄襲我策劃的同事把我約到了一家咖啡館,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並懇請我給單位領導說說好話,讓他能再次回到工作崗位上,我了解到他的家境也不好,上有老人,下有兩個孩子,我權度再三,還是決定幫他。

我說盡了好話,盡管沒有說動領導,但是,領導答應給他另找一份工作,原因是殺一儆百。這位同事很感動,後來,我們成了很好的朋友。經常去他家“刮飯”,在異鄉的這座城市,這位同事後來給了我很大的幫助。一次因為感情問題,我遭到一幫小混混的恐嚇,這位同事出馬,瞬間平息了此事。

我戀愛了,在這座小城仿佛紮了根,逐漸有了家的感覺。

我開始發現這座小城的美了,人的性格豪爽,說話大嗓門,但是,多是直來直去;遍地都是美味小吃,且物美價廉;小城曆史文化厚重,文化味很濃;最重要的一點,小城裏的人生活安逸,幸福感很強。

房東太太是個十分熱心腸的老人。時不時,還從樓下送來自種的新鮮葡萄,串串用水洗過,掛著晶瑩的水珠,無比清新;秋來的時候,還會從自家園子裏送我幾頭成熟的向日葵,吃上一顆,滿嘴自然香,讓一切都讓我體會到了家的舒心。

去年,我買了新房,並與初夏結了婚,今年,看著老婆微微隆起的小肚腩。我知道,我家將很快要添丁了。

我逐漸發覺生活是“慢熱”的,如深冬裏的一床棉被,逐漸捂出生活的熱度來。

前幾日,先前那位同事送我的芭蕉樹含苞待放,深綠色的芭蕉葉寬闊如盤,院子裏沒有別的樹,芭蕉葉自己蔭蔽自己,獨自製造一份難得的清涼。沒有人能夠改變照看一棵孤零零的芭蕉樹,芭蕉樂觀地自己陰涼自己。

我想,朋友送我這棵芭蕉樹,是有深意的。

烈日鼎沸,一如世界喧囂瑣細,我們不如化身一片芭蕉葉,承載陽光雨露,也吸納浮塵和噪音,默默收集世間的幸福和美好,做成一個清涼枕,然後枕著它,走過酷暑,迎接深秋。

靜 美

烈陽當空,我踩著正午的蟬聲去上班,路過白衣律院的時候,發現門前有幾位看相的先生,頭頂上打著米黃色的幌子,上書易經算卦。正午哪有來往的人呢?我看見算命的先生額頭枕著膝頭,沉沉地睡著了。他約摸60幾歲,花白胡須,坐著馬紮,一副煞有介事的樣子,這是一副最為豐富的市井圖,也是耐人尋味的場景,拋開他能否“先知先覺、知人知命”不說,單就這份恬靜勁兒,頗值得我們羨慕。

湖麵靜,則風景畢現,人心靜,則心生美感。

閑暇的時候,我還喜歡去沿河的老年大學附近去溜達,沿河兩岸,是廢舊藝術的練攤大市場。一張油布接著一張油布,還有黃綢子,上麵一一陳列著各色工藝品,這些工藝品多有一張“文物臉”,很能唬人,多是贗品,放在家裏做裝飾品還好,真若收藏,肯定東施效顰。

我喜歡看這些練攤的人們,他們有的席地而坐,有的手持煙鬥,有的持扇而立,有的則四處溜達,看有顧客上門,再折身回來討價還價。河岸有柳,依風婀娜,柳浪下,是來來往往的人們,或是不勞而獲的乞者,我坐在河邊的涼亭下看眾人,在真真假假裏醒悟,在占有和施與中抉擇,懷揣著一顆清幽的心境,我覺得歲月在庸碌中大浪淘沙,靜美的時光最終如沉入湖底的細沙安然靜謐。

我喜歡一種植物,文竹。

文竹是微縮版的風景,遠看似竹,卻比竹子多了一層嫻靜和文氣,且不占空間,所以,最適宜在書房養放。文竹不高,卻很苗條,伴著文竹的清幽,翻開一本書,讀幾段舒心的文字,或是自己也記下隻言片語,聊作一天的梳理,心裏仿佛也放置了一盆文竹,雅致安寧。

夏天進入深處的時候,麥子豐收,城市近郊多有人在焚燒秸稈,弄得整個城市烏煙瘴氣,盡管三令五申,仍有大膽放火者枉為。每到這段日子,我便想起一個詞:風煙俱淨。默默念著這樣的字眼,心境便撥雲見日,晴朗見好,悠悠清風,依依水草一一呈現,心靈再次恢複山明水秀了。

我所在的皖北小城,有一座名叫花戲樓的景區。景區深處有一戲台,台上木雕精美,各色傳說一一浮現,常有遠道而來的遊客前來參觀,導遊用無線話筒一幅木雕一幅木雕地講解,我卻習慣這樣一種遊曆,閉上眼睛,靜靜地聽舞台前的風聲,漸漸地,舞台上鑼鼓奏響,一把二夾弦咿呀拉響,有戲子濃妝如桃,在台上唱著恒遠的傳說,置身台下,我淹沒在戲海裏。

歲月靜好是人對生活的良好祝願,也是心靈的美好寄托。多年前,胡蘭成對張愛玲許諾:願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這終歸是才子佳人的一腔夙願,殊不知,許諾者胡蘭成卻最先違諾。胡蘭成如槳,攪亂了張愛玲的一池湖水,歲月靜好成了海市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