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不懂精致,可以別致2(1 / 3)

第四輯 不懂精致,可以別致2

書可卻暑

從春天到冬天,從萬裏花團到玉樹瓊枝,從三江水暖到長河冰封,我的身邊永遠不離書。

一年到頭,仔細翻閱我的賬本,除了幾項日常開銷比較大的正常開支,接下來就要數購書的花銷了。

小時候,鋪天蓋地的遊戲機布滿大街小巷的時候,許多人都說,玩遊戲會上癮,可了不得,我也跟著摻和過多次,就是沒上癮。同學們都說我是個意誌力非常堅定的人。

後來,我戀愛了,發了瘋似的追求自己心愛的人,每日騎單車路燈下送她回家,情人節用一個星期的生活費買一大束玫瑰花給她,看到了街角櫥窗裏的一件米色的長裙,借朋友的錢也要買給她……我戀愛上癮了!然而,即便就是在這麼緊巴的日子裏,我仍沒有忘記擠出來一部分錢去買書,在好書麵前,我永遠沒有免疫力。

打開一本書,一股清新的油墨香氣鋪滿了鼻孔,我喜歡這種墨香,隱忍而詭秘,如同一條永遠也走不到頭的巷子,我不停地往裏走,有繞強而出的梅花的香,有一角飛簷的奇崛,誰家養了一隻縱鼻子的小狗,吃吃哼哼地衝我喊,街巷聲,呼喊聲……我仿佛拐進了一個巨大的聲場,一旦置身其中,就難以自拔。

俗世的風穿過我們的發梢飛逝,對於一本書來說,它總是靜默的,即便偶爾會被清風翻開一頁,其間的文字也絲毫不會偏離崗位,它們有秩序地排列著,堅守著真理,堅守著雋永,堅守著各自的安寧與愉悅。

風吹不散一本書的靜默,我們的思緒卻在書的湖麵裏,如落葉,各自駕馭著腳下的風波向著自己的希冀的方向出發。

有人做過這樣的調查,怎麼才能營造一個人內心的嫻靜與沉穩。答案是,他的意誌能夠推著自己的行為向著自己想要的方向走。

滾滾紅塵裏,不能事事都遂人願,乖張的生活裏,哪能時時都如人心,我們能做的是,在每一個寧靜的清晨,每一個安然的午後,在陽台上,在自己院落裏,翻開一本書,讓思路透過目光伸展向自己的內心,此刻,浮躁遠去,欲念被篩減,透過歲月的紗網,我們保留著一顆恬靜且微涼的內心。這樣下來,即便俗世再喧囂鼓噪,我們也定能冷卻內心的暑氣,還內心一片晶瑩自在。

書可卻暑。再翻騰的心境遇見一頁書,就氣定神閑了,再按捺不住的怒火,遇見一段解憂的文字,便化作溫熱的小火苗了。

近日多夢,有時候在書房就睡著了,夢裏,我常常身是客,入一戶友人家攀談。隔屋一位書童,一手搖扇煎茶,一手握著一本線裝書,和著紫砂罐裏的絲絲茶香,他的靈魂早了出了竅。們吱呀一聲開了,一位先生手裏拿著的戒尺,啪啪地敲著案幾嚷道,茶都被你給煮幹了!書童很滑稽,解釋說,沒幹,沒幹,是被我和書吞下,和書吞下……

師徒二人爽朗而笑,我多是在這樣的笑聲醉意綿綿地醒來。

方言是一座城市的霸權

常去出差,地生人不熟,難免要問路。

一次去南方某市,開車出來,卻找不到居住的賓館,忙在一岔路口處問你老伯。

“老伯,請問某某快捷酒店怎麼走?”

老伯喜笑顏開如一朵菊花,忙給我們指路,無奈的是,他說了一大堆話,我隻有“左拐”、“右轉”之類的能聽懂,其餘一無所知,出於禮貌起見,我還要練練拱身答謝,隻待老伯身影遠去,我再去問一位年輕人。

還有一次,去東北某地旅遊。做出租車時,問起某某王陵。出租車司機自告奮勇地拉起我們就走,穿巷子,繞馬路,足足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在一個古老的街區停了下來,出租車司機得意地說,我地兒,恐怕除了我知道,其他人很少有直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一看,頓時哭笑不得——“我能” 巷,我普通話一乙,生在皖北,沒有前後鼻音的問題,怎會出這樣的錯誤。我傻笑說,師傅,你把我拉錯了,我是去“王陵”,而不是“我能”,是L而不是N,出租車師傅搔首而笑,我明白,他不是故意的。

好在我對這條巷子的名字很感興趣,忙下車去看,發現這片古街區還是有許多景致的,一場錯過,促成了一場美麗的邂逅。

方言是長在一片地域上的莊稼,地勢不同,日照時間不同,水分不同,種出來的莊稼味道也不同。

南方人多食米,精致細膩,說的多是吳儂軟語,輕聲細氣,很少有大嗓門,即使有,充其量也是尖厲之聲,走的是聲線的長度,而不走寬度。聽南方人說話,仿佛在用氣息架起一座小橋流水,你在橋上看泊船,聽評彈,或在橋邊的淙淙流水裏掬水淨麵。

北方人多吃麵,粗獷的大平原孕育了他們聲線的豪放,所以,北方人說話,多是空曠響亮,多產大嗓門。土坡與土坡之間,很少用通訊工具,直接喊,口中呼出來的聲響最可靠,傳得最遠。所以,聽北方人說話,多有金屬聲響,聽起來,如坐在掛滿編鍾的房間裏演奏樂曲。

但是,不管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因地域不同,同一個屬地也可能產生不同的方言。上大學的時候,有好幾位同學都在黃梅之鄉安慶,但聽他們說話,各有不同。忙問其故,得到了答案是,安慶八縣區,縣區與縣區之間多山,有時候,翻過一座山頭,方言就變了味了,就像一座山上種一類果,出一泓泉,產一種石,是一個道理。

有人說,方言是一個地域的胎記。要我看,方言應該是一座城市的霸權,這霸權,要求你到哪個廟裏就要念哪類經,到那座山裏就要唱哪類歌。社會交流是大融合的產物,文化也流行“大魚吃小魚”,誰強大或暫時強大,就吞並弱小的一方。文化亦有磁場,強磁場能致使貿然的闖入者消磁,或者暈頭轉向。

當然也有折中的辦法,那就是普通話。依我看,普通話隻是從交流的方便考慮施行的,若是從文化的繼承角度來看,還是要靠方言,愛一座城市,就愛這裏的方言,誰都知道,方言裏都曾藏著一個地域、一座城市的獨特魅力。

方言的確不“普通”!

透過彩色塑料紙問候天空

每每走過一家家裝修精美的高檔眼鏡店,看到那些設計非常精巧的眼鏡框和雪亮的鏡片,總會勾起我童年的許多回憶。

我於上個世紀80年代生活在皖西北一個並不富裕的農村家庭,那時候,所有的物資還都十分匱乏,農村孩子唯一渴盼的“流動樂園”就是賣貨郎的板車,隻要我們一聽到賣貨郎咚咚咚咚的撥浪鼓聲,都會發動一切可以發動的力量,到處撿些廢舊的瓶瓶罐罐,用它們來換些米糕之類的東西。當然也有玩具,譬如彈弓、水槍之類的東西,我最想要的其實就是一副眼鏡,彩色的眼鏡,我曾經戴過一次,透過眼鏡看天空,白雲和飛鳥都變了個樣兒,真的美極了!

無奈的是,一副這樣的眼鏡就需要1塊錢,大人們是舍不得給我們買這些的,而我們自己又買不起,無奈之下,隻有自己折下柳枝,編成圓圈狀,然後,用繩子把兩個圓圈綁在一起,再用一條橡皮筋把“眼鏡”箍在頭上,在夥伴們麵前顯擺。後來,我們的眼鏡在同伴們的啟發下有了“升級版”,那就是用吃剩下的塑料糖紙貼在柳枝做成的鏡框上,這樣就起到彩色的效果了。

現在想想,那時候,我們真的對自己擁有這樣的傑作很開心。一整天都把“眼鏡”戴在頭上,吃飯也不舍得拿下,最後,直到柳條折了,“眼鏡”塌了架,我們才戀戀不舍地卸下那層彩色塑料紙,眼巴巴地發呆。

由於自己的眼睛長期被這種彩色塑料紙包裹,即便是卸下了塑料紙,但眼前呈現的仍是昏黃的顏色,視力也開始衰退,我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就不敢再戴它了,眼饞的時候,隻是拿起那塊彩色塑料紙,在眼前晃晃,然後眯著眼睛享受這片刻的歡悅。

20年後,我上了大學,也交了女朋友,女朋友生日那天,我送給她的不是蛋糕和玫瑰,而是一副眼鏡,粉紅色的眼鏡。女朋友很開心,說,就喜歡我的不落俗套,戴上我送給她的眼鏡,看到的都是粉紅色的,甜蜜的世界。

其實,她哪裏知道,在我看來,眼鏡是頂好的禮物了。我送給她的這個禮物,也幫我圓了多年來未了的一個夢想。

前不久,一位朋友向我談起自己的失敗初戀。

他說,他的初戀女友什麼都好,就是因為他的一次失約,她一惱火把自己的眼鏡摔在地上,然後,大腳踩上去,一陣“狂風暴雨”。眼鏡慘不忍睹,也把他的心給徹底跺碎了。

他說,一次能把一副眼鏡跺得稀巴爛的女人,她的性格一定好不到那裏去。還是趁早逃之夭夭為好。

那天,我和朋友開啟一罐罐啤酒聊到很晚,隻喝得我醉眼朦朧,恍惚中,我睡著了,夢裏,我回到了小時候,我和一幫兒時的玩伴,拿著一張張顏色各異的塑料紙,眯著眼睛看天空……

一竿清雨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我出生在一座名叫“胡馬”的小村落裏,名作“胡馬”,其實一點兒也不彪悍,村莊裏的一切十分溫馨。我喜歡那些在“胡馬”的日子,那些雨後的時光,院子裏,鳥雀有一聲沒一聲的叫著,沒有水泥杆,兩根樹丫被埋在土裏,已經發出嫩黃的樹芽,樹丫之間架著一根竹竿,結在竹竿下的一滴滴肥碩的雨,如羊乳,凝滯在濕潤的光陰裏。

鄉村一落雨,農人便進入了休養生息的時光。老人們把骨牌打的啪啪響,鴨子、白鵝噤若寒蟬,一聲不響,窩在自己的瓦舍裏,狗安逸地趴在門檻上,一隻大膽的蒼蠅時飛時停,和它玩捉迷藏的遊戲,貓蜷縮在榻上,愛理不理地眨著傲慢的眼睛。

我的父親不喜歡打牌,喜歡看武俠小說,最喜歡看的一本叫《風塵三俠》的書,看得津津有味,直至忘了時光。忘了時光的還有母親,母親向來嗜睡,可能是農活使她疲憊的緣故,一有空擋,母親就要小憩一會,到了雨天,多是過了午飯時間,還耽美在自己的夢裏。

樹丫上方的竹竿下,水滴悠悠晃晃,若即若離。

瓦房上空的煙囪裏,炊煙嫋嫋而起,整個鄉村宛如籠罩在夢境裏,村口的池塘裏蛙聲四起,像是在開著一個小型音樂會。有時候村莊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不知道誰起的頭,貨郎挑子開始挨個村子走,一副板車,一條貨擔,便成了孩子們的樂園,還有不懂事的家犬,三聲兩聲叫得凶。

開始有母親喊孩子吃飯的聲音,在村莊上空的樹梢上婉轉而出,那應該是整個鄉村僅次於黃鶯的樂音,如一條絲線,牽扯著孩子的心頭,你、我、他,所有在鄉村生活過的孩子們都被這樣的呼喚滋潤過。

太陽朗潤潤地升起來,荷塘裏,開始有蜻蜓在飛,從蓮棒上,飛進每家每戶的院子裏,在葡萄架上停歇,那一串串的紫葡萄呦,在陽光下閃著晶瑩的光,剛才的那場雨給葡萄鍍上了一層水華,煞是誘人。現在回想起來,常常還能想起那個叫做“望梅止渴”的成語,皖北的農村很少種植楊梅,隻有這些色澤如楊梅一樣的紫葡萄,其間藏著多少孩子童年的垂涎,藏著多少焦灼的等待,也藏著多少甜蜜……

那根被當做晾衣架橫梁的竹竿下,水珠越發耀眼奪目,像極了美人兒的眼睛。但是,這樣的水珠總是存在不長,就被晾曬衣物的手給抖落了。我喜歡望著這樣的水珠發呆,直到他們完全被蒸發,或者被一場不解風情的風給吹得四散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