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女友第一次去她家,當然了,也是第一次見她老公,女友開門就驚呼,媽呀,太帥了,你上哪找的這麼好的男人呀!
一句話,把她弄了個騰地臉紅。
席間,她給女友夾菜,也給老公夾菜。她的老公是個消瘦但健朗的男人,飯桌上與兩個女人談笑風生,氣氛好不融洽。
女友做服裝外貿生意,她的老公在外事局上班,於是,她就把老公的手機報給女友,說,有用得著他的地方,盡管使喚。
一頓飯結束的時候,牆上掛的一麵時鍾響起,是西班牙文的語音報時,她對女友說,這是西班牙駐華大使館的一位朋友送的,恐怕整個城市,就這一麵,牛吧?
時鍾裏說的內容是什麼?女友問。
告訴你吧,很逗的,這裏是曖昧時光,晚上21點整。
女友像見到她老公一樣驚呼,你家時鍾和你老公一個德行——靠譜!
時間的車輪呼呼地碾過,轉瞬一年就跑遠了。
這年夏天,她應了一個公差,去北戴河。到北戴河一家賓館已是華燈初上,她才發現自己一套價值近萬元的泳衣不見了,不知是忘記帶了,還是中途丟了。打電話回家,老公在家,說是沒見呀,你帶走了。
她突然想到,來之前,去過女友那裏,於是撥通女友的手機。響了近八九下,女友接了,喜笑顏開地對她說,確實沒見。她以為女友在與自己開玩笑,一邊罵女友死丫頭,一邊繼續質問,得到的答案是確實沒見。
那天,因為一套泳衣,她和女友聊了近半小時,臨了,她問女友,在哪瘋呢?
女友慵懶地說,還能在哪,當然在家裏。好困呀,別打擾我了,我要睡了。
她連連說著“不好意思”、“打擾你了貴婦人”之類的調侃的話,然後,準備掛斷,就在這時候,女友的手機裏,傳來了一串西班牙語言時鍾的報時,現在是曖昧時間,晚上22點整。
那一刻,她愣住了……
看不見的葡萄
去徽州旅遊,宿在一戶農家,在小院裏看到一棵葡萄樹,樹根足有蒜臼促膝,院子裏搭著一個棚,棚上的葡萄藤張牙舞爪,十分嚇人,為數不多的幾片兒葡萄葉兒,也苔黃苔黃的,仿佛沒有一絲生氣,最可疑的是,這樣的葡萄樹卻不結葡萄。
當天晚上起夜,路過葡萄架,嚇我一大跳,疑有群蛇爬在葡萄架上,定神一看,才安心。
第二天,我忍不住把昨晚的遭遇說給房東聽。房東是位60歲開外的阿婆,聽了我的敘述,噗嗤一聲笑了,孩子,你呀,也太膽小了。
我投宿在你家,無故被嚇了一跳,不安慰我,還說我膽小,這讓我心裏很不悅。丟下一句氣憤的話:阿婆,要我說,你這葡萄樹,還不如砍了,看沒有看相,也不能乘涼,還不結葡萄,白養一件沒用的東西。
阿婆聽了我的話,良久不語,隻低頭擇筐子裏的蕨菜。
我不敢多說,背上相機出門看風景去了。中午回來的時候,阿婆喜笑顏開說,孩子,回來了,我做了蕨菜燒肉,常常我老太婆的手藝吧。
我點頭應允。
一碗白米飯,那叫一個香呀,恰恰解了我的轆轆饑腸。再加上阿婆做的蕨菜燒肉,美得我魂都出竅了。
飯桌上,阿婆給我講起她年輕時候的故事——
我年輕的時候,常去山上采山珍。那時候幹起活兒,渾身都是勁兒,絲毫不覺得累。可疑毫不誇張地說,那時候的我,也很漂亮,到哪裏采山珍,後麵都跟著一串兒小夥子對我唱山歌。我是家裏的獨女,父母怎會輕易讓我嫁出去,他們替我左右端詳,希望我能嫁給一位人品好、家底殷實的男人。
那時候,有一位名叫穆桑的小夥子特別喜歡我,卻遭到我們雙方家長的極力反對,其實,我自己也不同意。在文革的時候,他的父親曾經把我的父親迫害致殘,父親的下半生一直坐在輪椅上。穆桑的父親也自知理虧,也怕兒子娶了我會不幸福。
我們之間自然沒戲。
有一年春天,就在父母繼續為我張羅婚姻的時候,我一個人背著竹簍上山去了。那年的山珍真是長瘋了,不到兩個時辰我就采滿了大半竹簍,就在我攀著山崖往上繼續走的時候,一腳踩空,一骨碌順著陡峭的山崖滑了下去,就在這時候,半山腰吊著采山珍的還有一個身影,一把把我拽住了,我們兩個人共同的生命維係在一根葡萄藤上,蕩來蕩去,我沒命的喊,但是,這時是午飯時間,少有人上山。
就在我們共同抓住的那根葡萄藤的蕩動下,藤與石塊之間摩擦得越來越厲害,眼看著,我們都有生命危險,那個救我的男人扯下了自己的腰帶,用自己的牙齒把我的手臂緊緊綁在了葡萄藤上,然後縱身跳下了山崖……
其實,那個就我的男子就是穆桑。後來,我專門去了那座山崖,掘開山石,移植了那棵葡萄樹的根到我家的院子裏……
阿婆講到這裏,眼睛窸窸窣窣地掉下來,落在了白白的米飯裏,我看著阿婆的眼淚一滴滴消失在米飯的罅隙裏,如同甘霖融入土壤。
那一瞬間,我愣在那裏,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有風吹來,院子裏那棵葡萄架下掠過清新的香,這棵摻雜了愛恨情仇的葡萄樹呀,原來早就是結滿了大串葡萄的……
老月光
打電話給一個朋友,在聽筒裏聽到了一種熟悉的聲音,我停下和朋友的攀談,讓朋友也停止說話,我聽到了,聽得真切了,那是蛐蛐的聲音,久違的,如一位老友,會彈琴的老友,在撥弄我的心弦。
我對朋友說,你真幸福,還有蛐蛐可以聽。
朋友笑了,說,近日總想母親,特意開車回到老家住幾夜,吹吹母親生活裏的風,喝喝母親生了鏽的壓水井裏打出來的水,吃吃母親做的菜葉餑餑,看看多年前頭頂上那盞點著天燈的老月光,別提多舒暢了。
朋友最後總結說,原來所有和母親親近的時光,都是如此緩慢而幸福的。
我被朋友的話撩撥得熱淚盈眶。
今年5月,我一下子升格做了爸爸,母親也做了奶奶。為了伺候月子和見孫女,母親特地從鄉下老家趕來,和我們一道吃,一道住。我的壓力一下子就緩解了許多。
櫥子裏,那些朋友送的新茶有時間喝了,那些早早就買到的書可以看了,到了飯時,母親做的家常菜,還是舊時味道,熨帖得如同心底升起了一簇小火苗。更主要的是,我終於有時間在晚間,搬了條凳子,像個孩子一樣,拖著腮幫看天上那盤圓圓的月亮了。
陽台上,絲絲的夏風吹過,夜晚,多少還是有些涼的,母親給我披了條毛巾被說,小時候的你就喜歡看月亮,都當爹了,這麼習慣還沒改呀?
我笑笑。
母親突然近乎驚呼地喊道,月亮這麼圓,這麼清楚呀!原來我以為隻有我們鄉下有這樣清晰的月光,沒想到城市也有這個福分呀,這我就放心了,你不愁沒有月光看了!
同樣的月光下,母親的牽掛,如暖人的月,把我說得心底一陣陣酸楚。母親可能不知道,我買的房子是在郊區,還沒有進二環,空氣至少還是好的,所以,我才有福分暢享頭頂上那皎皎的白月光,才有福分讓母親不擔心到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