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不會煽情,可以深情3
終究乳燕紛飛
初夏的天特別的藍,藍到讓人想到了一個詞:一往情深。
天空一往情深,則氣息明淨;人心一往情深,人就透明了,透明到可以看到紅心如桃,在躁動的懷裏羞羞地跳。
初夏的天空下,我打開電腦,看到了一張圖,圖裏,一個短發的女人坐在屋頂上,目色迷離,神情憂鬱地望著遠方,指間夾著一支煙,煙頭淡紅,像少女的乳頭。女人眼神憂鬱,屋頂的縱深方向,一棵棵白樺在陽光下吐著綠,白樺的樹身上一塊塊樹斑,如眼睛,在看著女人,它們仿佛懂得女人的憂鬱。
這樣一個女人,讓我想起了童年時分一位大我幾歲的鄰家姐姐,她身材高挑,像極了照片中的白樺,她的眼神也很憂鬱,能讓人看出幾條街以外的距離。鄰家姐姐看起來很憂鬱,其實是個很活潑的人,她帶領我們這幫小屁孩爬到樹上采槐花,在鄉間的田壟上摘開得最豔的芍藥,還帶我們偷過鄰居家老頭樹上的杏。好處我們落盡,出了問題她一個人擔著。
那時候,我也就七八歲左右的光景,在我少年的小小心境裏,總希望自己長大了,能找一個鄰家姐姐這個的女人做老婆,一想到這些,我那時候就覺得自己思想肮髒,齷齪,怎能娶一個這樣照顧自己的姐姐做老婆了,旋即掐自己,隻掐到了皮膚的紫。這些紫被鄰家姐姐看到,心疼得不行,問是誰幹的?我不敢說自己掐的,怕說不圓,隻得說同班一位胖子同學掐的。鄰家姐姐帶著我氣衝衝直找到胖子家裏,當著胖子的父母理論,胖子雖知道不是自己幹的,但礙於平日裏欺負過我,不敢做聲,我總算出了口氣。
12歲,我上了初中,鄰家姐姐高我兩屆即將畢業,我們同一所學校。那時候,她是學校裏的廣播站播音員,經常放一些流行的歌。她給我推薦過一首譚詠麟的《夜未央》。
歌詞中有這樣幾句,他很喜歡,分享給我聽:
飛花輕似霧奈何風吹起
終究乳燕分飛東西
細雨細如愁忘了看個清楚
你眼中脈脈深情
她告訴我說,“終究乳燕分飛東西”一句,很多人都寫作了“終究如煙分飛東西”,怎會是如煙呀,太輕薄了,還是乳燕好,可以捉摸。
我覺得有道理。
我上初二的時候,鄰家姐姐上高一,是同一座鎮子上的學校,穿過兩條街就可以找到她,她經常帶我們去她學校食堂吃宮保雞丁,麻油炒的,很下飯,每次我都能吃上兩三碗米飯。
我看到鄰家姐姐和學校裏幾個痞氣的男生混得很熟,一次,在街邊的館子裏,我還看見他們一起喝過酒。我心裏冒過一陣酸楚,鄰家姐姐長大了,我也長大了,知道什麼是吃醋了。
日子如陽光漏過樹葉,一天又一天捱過。我上了高二,那年,鄰家姐姐複習了一年,還是沒能考上大學,後來,聽說她跟著一位表叔去了深圳,做了房地產導購員,也就是售樓小姐。
不久,她開始給我寫信,說是售樓拿了提成,買了手機,把號碼給我,方便聯係。
然而,我卻一次都沒有給她打過。我覺得她變了,我也變了,我們像是滴在荷葉上的水珠,分成了兩部分,朝著荷葉的兩個方向走去。
兩年後,我考上了深圳的一所大學,我卻一直沒有告訴她,又一年,我戀愛了,一位長得很像鄰家姐姐的女生,但是,很討厭譚詠麟的歌。我把“終究乳燕分飛東西”這句說給她聽,她不屑地說,分明就應該是“如煙”,我想得太多了,歌曲本身就是個很輕鬆的東西,我弄得太複雜了,不好玩。
我在深圳見過鄰家姐姐一次,和一個帥氣的男人在一起,很白淨,很斯文。
暑假回家,聽母親說,她快要結婚了。
寒假回家,卻從母親口中聽到了另外一個消息,說是我的那位鄰家姐姐回家了,在縣裏的醫院裏,人整個瘦成了一張皮,和她在一起的那個小白臉兒早跑一邊去了。
去醫院看她,才知道她得了卵巢癌,已經擴散了,時間不多了。
看到我去看她,她坐了起來,握住我的手,打趣我說,兄弟長大了,該給自己找個女人了……一句話說得我眼淚汪汪,我們說了近10分鍾的話,她一直很有精神,但在我道別轉身的瞬間,她半躺下了,眼神憂鬱地望著窗外的白樺樹,樹枝上,站著一隻叫不上名兒的鳥兒,唧唧喳喳地叫著。
那個冬天,鄰家姐姐在那家醫院走了,走的時候,手裏還燃著一根煙。那年,她才24歲,如譚詠麟歌裏的“乳燕”一樣飛走了,我至今記著她的短發和眼神,還有那段被她“罩著”的年華……
打開音樂盒,再度聽到《夜未央》的旋律,譚詠麟深情地唱著:
雨中路遙遙夢裏風蕭蕭
彷佛中你在微笑
漫漫長夜裏夢醒得太早
想起我輕狂的年少
……
有些人隻適合比肩而老
多年後,他再見她,她已為人婦。
多年前,他們是一對戀人,因她出國深造,兩人被時空阻隔而散,最後不了了之。
這次再見,她已經是他的領導,是上層公司派來的。
她來後第一次的高層會議,他們不期而遇,他心跳得厲害,她卻波瀾不驚。她在台上開會,這是多年後,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端詳她,可以看得如此理所當然,看容顏,滿麵紅光,看穿戴,不再滿身環佩叮當,而是一身筆挺幹練的職業裝。
兩周後,她要他陪自己一塊出差。他心底騷動如潮。
談妥了業務,在異鄉的街頭,他們步履緩慢地走過,找了一家高檔賓館,有室內泳池的那種,她邀他一起去遊泳。
泳池邊一杯紅酒,他們比肩而坐,三杯下肚,他壓不住內心的潮騷,想表達什麼,卻吞吞吐吐、支支吾吾表達不了,如舌打結。
她說,我們還是喝酒吧,就這樣一直喝下去。
一杯、兩杯、三杯……泳池邊,紅酒倒了近5瓶,他第一次發現她這麼能喝,也第一次發現兩人的距離是這樣咫尺,而又天涯。
她對他說,我們就這樣坐著,喝喝酒,談談天,多好,歲月就在我們的舉杯間慢慢流逝,昨天的風絲絲地吹,卻掀不動今天屋頂上的瓦楞。
他紅著臉說,好。
他生平第一次喝了這麼多紅酒,卻一直意誌清醒。
時間滴答,如泳池裏嘩啦的水聲,漆黑的夜幕漸漸被揭開,天色慢慢朗潤起來,她說,其實,我們就這樣聊著,也不錯。
他說,可不是嘛,心中裝著初陽的人,夜始終是清涼如水的。
她頷首而笑,然後在熹微的晨光裏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剛睡定,他收到她的短信:有一種感情就是一隻蠟的時間,蠟焰燃盡,蠟油成了灘塗,卻不會燙手了。
他回信:愛曾經圓滿如月,如今,缺成了鐮刀,把所有不該的餘熱收割。
那次出差後,他懂得,有些人注定不能舉案齊眉,比肩而老,也是好的。
盡管使喚
女友到她家來玩,為了體現主人的盛情招待,她讓老公特地叫了一家很靠譜的外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