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不能偉大,可以高大2(3 / 3)

女研究室在網上查到了那個中國籍畫家的名字,卻不是教授的名字。

誰也不知道教授去了哪裏。

女研究生說,我知道,他一直在我心裏,在我們共同的春天裏。

老王的最後一夜

老王是一位山區的治安聯防員。主要負責監護好山腳下的村莊不受野獸的侵襲。

山區多野狼,老王從還是小王的時候開始,在這座山上一幹就是30年,今年老王55歲了,按理說還算年富力強,幹治安聯防員每個月都能拿3000元以上的補助,在大山深處應該算得上是個美差。然而,就在這時候,老王卻沒有一直在這個位置上待下去,他選擇了“退休”,把這份工作交給年富力強的年輕人來做。

山民們戀戀不舍地投票讚成了老王的請求。老王開始收拾東西,打算第二天就離開,新人還沒來,今天是他在山上度過的最後一夜。

不知是狼懂人性,還是太狡黠了。這天夜裏,將近20隻狼聚集在一起,向山下發起了猛攻。等老王發現的時候,狼已經在趕往山腳的路上,如果這時候采取行動,不光退不了狼群,自己也會很快犧牲。

迫於無奈,老王急中生智,他先是殺掉了自己的一條狗,把狗血淋在自己身上,然後,脫光了衣服,找了條繩子,把自己吊在一棵大樹上。

狼聞到了血腥,旋即掉頭朝老王的位置奔去。

一隻,兩隻,三隻……足足20隻狼,看到了吊在樹上的人影,拚命地蹦跳著向上夠,老王為了不被狼咬到,在狼向上跳的瞬間,拽著手裏的繩子,拚命向上竄跳。

就這樣,堅持了近1個小時,老王越來越乏,狼群卻越挫越勇。

老王知道,若是在這樣繼續下去,自己肯定被喂狼了。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爬到了大樹上,然後拚命地向山下喊話,狼一聲高過一聲淒厲的長嘯,山下人那裏聽得到老王的喊聲呢。迫於無奈,老王把事先準備好是一瓶汽油點著了,扔在狼群集中的地方。

兩隻狼被燒著了,另外的狼複仇似的加緊了對老王的進攻。還有大約四五隻狼,向山下跑去。老王暗叫不好,他想,如果這時候狼再嚐不到甜頭,就要集體下山了,那樣的話,山民們肯定要遭殃。

想到這裏,老王拽緊繩子,佯裝掉下樹來,群狼如箭,包括下山的那幾匹狼一齊射向老王。

一聲慘叫,老王的腳掌被撕去了半截,好在老王機敏,迅速折身上樹,才幸免於難。

鮮血入注,順著樹身向下流,群狼一齊前往樹下舔血,老王知道,如果再這樣流下去,不被狼吃,自己也會流血而亡。

山下,村莊靜默,偶爾有幾聲狗吠傳來。老王突然靈機一動,學起了狗吠,然後,點著了最後一瓶汽油,這次,他不再扔向狼群,而是樹根,這棵樹是油鬆,很快就被燃著了。火光旋即大了起來,老王學的狗吠聲也越來越尖利,山腳下,一戶又一戶的燈亮了起來,火把多了起來,他們一齊朝著山腰處的著火點趕,群狼見此,也被山上山下衝天的火光嚇得四散跑開……

半個小時後,山民們趕到了老王放火燒樹的地方。

經過撲救,樹體基本不複存在,樹枝全部化作灰燼,與這些樹枝一同化為灰燼的,還有老王……

老王走了,山民們在老王犧牲的地方重建了一座石頭房子,房前立碑,碑上銘文:老王在此!有三兩個石匠連夜為老王雕了一座石像立在碑前,說來也怪,自此以後,山民們再也沒有遭過狼患……

樓下老者的夏天與秦腔

夏天就要煞尾的時候,樓下的老者在院子裏唱秦腔。老者是西安人,知青大串聯的時候來到皖地,從此安家落戶,在這裏生根發芽,但他本人確實一株向日葵,一聲聲秦腔,就是最好的葵花,向著鄉情的太陽盛放。

夏天與秦腔,我覺得是再匹配不過的事物了,尤其是在夏天走向深處的時候,伏天未過,立秋如一位老人蹣跚而來,時光的滄桑感一下子就滿了!

夏天,沒完沒了地熱呀熱,秦腔,撕心裂肺的喊呀喊,因此,我們可以天真地想象,或許我樓下的老者,嗓子眼裏是始終住著夏天的,最後一程的夏天。

秋天的第一場早露降下,空氣裏逐漸有了些寒意,鄉情如一隻喝醉了的候鳥,在老者的嗓子眼裏撞呀撞,隻撞得鄉情的鍾聲轟然鳴作響。

聽說,老者每年都要回一次西安,盡管父母早逝,他也沒有叔伯,他還是要回去,早父母的墳前焚上紙錢,坐一陣兒,嘮叨一會兒自己的兒孫,其實,也是父母的兒孫,仿佛打一通時間與空間的“越洋”電話。

去年夏天,我與老者認識,是忘記帶鑰匙,老者看外麵酷暑難耐,就邀我到他家避暑,我進了老者的家,一股咖啡的香撲鼻而至,電磁爐上,一隻小而精致的壺正在煮著咖啡,老者倒了一杯端給我,說,喝吧,我有個孩子,在國外,也像你這麼大,他很愛喝咖啡,想必你也喜歡。

我喝了一口老者的咖啡,很香,額上瞬間也冒了汗。老實說,夏天並不適合這麼喝咖啡,但老者盛情難卻,我隻好喝完。

我看老者讓我喝,自己卻不喝,我問他,怎麼自己不喝。

老者說,我不喝,太苦了,總讓我想起過往的日子。

那你為什麼熬?我問。

我喜歡聞這個味道,每每聞見,仿佛兒子還在我身邊一樣。

我的心間冒出滾滾的酸楚,老者家的客廳裏,放著他亡妻的照片,還有他們的全家福。這滿屋飄香的咖啡味,瞬間有了犀利的孤獨。

炎熱的夏(伏)天也許早過十多天就好過去,在盛夏裏走過的老者,仿佛挑著一根扁擔,一頭是他濃重而悲涼的鄉情,另一頭是他滿溢的親情,老者就這樣在時光深處,一路走,一路唱著三秦大地的腔調,季節在他的身後被飛快地淹沒了……

雲一朵一朵地飛過

從徐州做高鐵去北京,坐在我對麵的是一對祖孫,爺爺是一位農民模樣,孫女大概五六歲的樣子,眼睛大大的,手捧著課本,在讀一首唐詩——

千裏黃雲白日曛,

北風吹雁雪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

天下誰人不識君?

女孩一遍一遍地誦讀,當讀到第二遍的時候,爺爺打斷了她,說,你念錯了,孩子,那是莫(qiu)愁前路無知己,不是什麼[chóu]。

女孩趕緊解釋,這個字確實是念[chóu],發愁的愁。

我暗笑,心想,這老爺子估計是沒讀過書,不然,怎會連愁字都不認識。

我正這樣想著,沒想到女孩的爺爺繼續辯解起來,孩子,不對,這個字就應該念(qiu),我記得的,每次給咱們家郵寄東西的那個阿姨,就姓(qiu),我看到包裹單上,就寫著她的名字“愁”。

爺爺,你看錯了,阿姨是姓秋,沒錯,但是,她名字叫秋心。而這兩個字加起來就念[chóu]了。

我樂了,趕緊對對麵這位老爺子糾正,並對他說,你孫女說的對,的確念[chóu]。

老人看我搭話,便與我攀談起來,他說,小夥子,還是好心人多,在北京,就是這位秋姑娘資助了我家孫女,還為我們買好了這麼好的火車票,說是讓我們去北京旅遊,這下好了,到北京,我們就能見到這位好心人了。

我打心眼裏替這對祖孫高興,並對北京這位秋女士表示由衷敬佩。

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北京很快就到了,下車後,我與這對祖孫道別,我去忙我的事情去了。

兩天後,再次乘高鐵返徐州,在車站,又遇見了這對祖孫。

爺爺見到我,興高采烈地對我說,小夥子,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天安門、萬裏長城。

我感興趣地問他,見到那位秋姑娘了嗎?

老爺子說,見到了,真沒想到,多俊的姑娘,坐著輪椅,還這麼有善心。她還給了我一張銀行卡,再三囑咐我,一定要把孫女帶大,讓孫女好好上學,以後考北京的大學。

老爺子一邊說,一邊笑得合不攏嘴。

我很納悶,略帶驚奇地湊到老爺子的耳邊小聲問,孩子的爸媽上哪去了,都出去打工了?

老爺子趕忙謹慎地把我拉到背後,用近乎蚊蟲一樣的嗓音說,我老伴很早就死了,哪有孩子呀,這個苦命的孩子,是一年冬天,我在車站撿到的。

我一愣,雞皮疙瘩起了一身。一股暖流瞬間溢滿了全身,淹沒了我所有的驚訝。

那天的天空真清亮,我的座位臨窗,窗外,一大朵一大朵的雲用溫暖的眼光俯瞰著腳下這片土地,列車疾馳,我拆了一包泡麵,去隔壁車廂衝泡,聽到了一對母子的談話——

媽媽,雲朵為什麼這樣白。

因為,每一朵雲裏都藏著一個天使,白雲深處有天使雪亮的眼睛……

我瞬間感動,可不是嘛,有白雲飛過的天空,生活裏是不缺少愛和奇跡的。

真相猶如狐臭

男人跟人有仇,一天夜裏,男人蒙麵夜行,瞅那人不小心,一棍打蒙了那人,捆住了他的手腳,堵上他的嘴,然後,把他仍進一口枯井裏,蓋上巨石,回家。

吃飯的時候,兒子瞅著他發呆。

他問兒子何故?

兒子說他眼裏有一團化不開的雲翳。

他一驚,莫非是自己得了白內障之類的病,要不,怎麼會有雲翳?

男人忙對著鏡子照,沒有兒子所說的雲翳呀?!

哪有?他問兒子。

兒子說,不是真正的雲翳,我總覺得你心事重重,感覺好像有塊巨石壓在心間。

男人又一驚。自己做的事情,兒子怎麼會知道。他忙問兒子,你今天晚上幹嘛去了,兒子答,一直呆在家裏看電視呀!

這就奇怪了!男人一邊犯嘀咕,一邊趁著後半夜出了門,他蒙上自己的臉,搬開巨石,把井裏的仇人放了出來。他這樣做,無非是不想讓兒子看到自己心裏的陰影,進而影響正在成長中的孩子。

第二天一早,那個被自己扔進枯井的人就出現在自己家門前,是跪著的,說,大哥,感謝您救了我,不然,我就要被歹人殘害在枯井了……

男人冒了一頭冷汗,這人怎麼知道是我?!

為掩蓋其行,男人佯裝出一副不知情的樣子說,你說的什麼呀?我怎麼聽不懂?

仇人哭聲震天地說,大哥,以往都是我對不住你,這次幸虧你不計前嫌。

我真的不知道什麼事情呀!你走吧!男人強作鎮定。

仇人說,大哥,你就別瞞我了,你搬開巨石的瞬間,刮來了一股風,我聞到了你身上的狐臭味,這十裏八鄉的,我就知道你有!

男人呆住,原來真相猶如狐臭,蓋是蓋不住的,你自己塞上鼻孔,別人能聞得見;你塞住了別人的鼻孔,自己能聞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