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不能偉大,可以高大1(2 / 3)

我所在的電視台,依然一老本等地堅守著自己的良心陣地,為生民立命,把俗世裏一些不堪的個像統統拒之門外,過段時間,做了個調查,發現受眾大批量地流逝,都投誠到其他播報聲色犬馬消息的頻道去了。得知這個消息,很多人不禁驚呼,看來,我們一味的堅守是不行了,就像我們這裏不許賣耗子藥,別處遍地開花呀!

春節的時候,每家每戶都喜歡在灶王爺的神像前貼上這樣兩句話:“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然而,灶王爺言好事了,不擔保其他諸位“神等”不說點別的事情呀!

轉身來看,整個社會還是需要一副清涼劑的。躁動的城市,容易產生躁動的交通;躁動的媒體,容易產生躁動的新聞。這些都不可怕,怕隻怕人們心底原本的那份秩序分崩離析了。

詩人紮西拉姆·多多在自己的詩作《長夜月白》中這麼說:“遇見你,我才知道,在世事的塵煙之中,在歲月的蒼茫背後,仍有一些事情、一些人,我們可以放心地相信。”

詩人的生活的溫暖的,因為,聰明的詩人懂得在炎炎冬日給生活裹上繈褓,而太多的人,由於不懂得保護自己,心靈的手臂上多生了可怕的“凍瘡”。凍瘡癢呀,其實,這是絕妙的諷刺,想當初,若不是心癢,哪有今朝的“瘡毒”呀?

讓靈魂深處住著花香

春天來的時候,隔壁的老人喜歡侍弄大片的花草。老伴兒說他,那些花呀,就是他的情人,比我都重要。

老人聽到老伴兒對他的評價,笑容可掬地說,我聽說一個人和花住得久了,也會生出感情來,人會愛花,花也會向人而開,久而久之,人的靈魂深處就有老李花香了!

原來,老人愛花,是為了讓靈魂深處住著花香。

一位地下黨人中了槍傷,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裏,他又被自己軟骨頭的同事給出賣了,被捕的前天晚上,他就看出了同事的破綻,然而,他還是把自己遠在老家的地契給了這個“軟骨頭”。

他犧牲了。“軟骨頭”拿著他的地契回到了地下黨的家鄉,原以為有大片的宅院,哪知道有的卻隻是二分薄田,田間種滿了向日葵,金黃的花冠如溫暖的眼眸。那一刻,“軟骨頭”撲通一聲跪倒在大片的向日葵麵前,後來,他就失蹤了。

兩年後,地下黨組織收到了一名代號為“向日葵”的人士提供的大量情報,為我黨攻破敵軍壁壘起到了重要作用。這個代號為“向日葵”的人就是當初的那個“軟骨頭”。他在用自己的良知和行動在做著懺悔。

讓靈魂深處住著花香,歲月蹉跎勿忘緊緊握住善良。

杏花飛入斜陽間

三月的清晨,大山裏的杏花白花花地開了一坡。乍一看,如青山蒙雪。杏樹下,一群臉色黝黑的孩子們,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一座鐵索橋。

按照得到的消息,鐵索橋的那頭,將有一個年輕的女教師,帶著城市的時尚,穿過這座橋,到對岸的山村小學支教。整個山村都沸騰了,這可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多年來,這裏的小學沒有一位外來的老師,教師一直由村支書兼任著。村支書上過小學,認得幾個字,每天搬著一本新華字典,夾雜著自己的理解,教孩子們唐詩、宋詞,甚至,還有數學和體育。

這對於長期陷入知識饑渴的山裏孩子們,哪裏滿足得了呢?況且,對於村支書本人來說,也是一種良知的煎熬,他不想誤人子弟。

太陽越過山頭,鐵索橋那邊的山路仍然沒有動靜,孩子們一動不動,眼睛直直地盯著橋的對岸。大山之間,呼嘯的山風,引得山林裏的鳥雀飛出飛進。

“孩子們,我們再排練一下為新來的老師背誦的古詩吧!”

在村支書的動員下,孩子們齊聲誦到: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日出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會的幾首詩背了將近10遍,仍不見鐵索橋上有人。此時,他們已經等了足足5個小時。村支書告訴孩子,你們先回去吧,我繼續等會兒,不行,明天我們再來。

第二天清晨,孩子們仍舊齊刷刷地站在杏樹下。暮春的山風裹著寒氣吹來,衣衫單薄的孩子們盡管渾身瑟瑟,卻不敢挪動半步,生怕走神的時候錯過了女老師的身影。

日上兩杆的時候,對麵一駕騾車火急燎燎地出現了。孩子們騷動起來,那不正是派去接女老師的車嗎?騾車是借對麵山村的,為了給女老師代步。

鐵索橋上一串搖晃,騾車上下來的那人幾乎是衝鋒似的撲倒在村支書的腳下。哭訴著說,女老師來不了了,為了讓新來的女老師嚐嚐咱這裏的野味兒,我射著了一隻野兔,可野兔掉在了懸崖邊,我去撿時,腳下一滑,幸虧女老師抓住了我,可她卻滑下山坡……。

那人一邊說,一邊打自己的臉。

當天下午,護林隊找到了女老師,背著一個背包,裏麵放著新的語文、數學、地理、還有厚厚的一本生物書。女老師紮著長長的馬尾辨兒,人很漂亮,夕陽照在她的臉上,依然很紅潤。杏花紛紛如雨,山風嗚咽。

三個月後,鐵索橋的對岸,一個背著和女老師一樣背包的男老師走了過來。

他沒有教師資格證,他原是城市裏一名銀行職員,他說,從今往後,就由他來教孩子們。孩子們一臉遲疑。

他上的第一堂課是作文課,命題作文《杏花》。所有的孩子們無一例外地寫到了去世的那個女教師。他們寫道,那個城裏來的阿姨,坐著杏花做成的船,飛到美麗的夕陽深處去了……

抱著厚厚的一摞作文本,有人發現男老師在燈下哭泣。

他,是女老師的前男友。三個月前,得知女老師非要來支教,他們分手了……

帽簷下的眼睛

去距離市區一個偏遠的鄉村去結對幫扶,我駕著車近3個小時,終於在事先約定的“孫屯村”停了下來。

孫屯村是當地出了名的艾滋病村,因為這裏的青年早年多外出打工,部分人因為生活窘迫,在黑市上賣了點血,後來,就染上了艾滋病。再後來,這種病遺傳到他們的孩子身上,這裏的村子逐漸成了艾滋病村。

提及這個村子,周遭的人們向來是敬而遠之的,如避禍一般遠離,知道別人對自己“另眼相看”,這裏的人們多是臉色灰暗,沒有一絲愉悅的氣息。

未到孫屯之前,我猜想這裏肯定就像一團沉悶的湖水,或許我們來了,會稍稍起一些漣漪。到了孫屯後,我才發現,這裏的大人們麵容木訥,孩子們卻是另一種情況:他們三五成群在路邊的草叢裏捉螞蚱,或是用開水燙了麵,去粘那樹上的鳴蟬,再有就是用繩子拴好一個罐頭瓶,裏麵放上饅頭渣,慢慢沉進河邊,誘捕一些淺草小魚。

汽車緩緩地開進村子,我們拿著文具包和吃食下來,那些孩子見了生人,不約而同地跑到汽車跟前來,一言不發地盯著我們看。

這些孩子都是艾滋病患兒,其中一個女孩,還帶著一頂草帽,草帽下,是他那深邃安靜的眼睛,閃爍著常人也少有的亮光,眼神的內容裏,是沉著,是期待,也或許是見到我們這樣的早已經習以為常。

我問村支書關於那個戴草帽的孩子。村支書告訴我,她的父親春節前走了,她的母親去了外地,如今,她跟爺爺奶奶一起過活,這孩子成績很好,每次在班裏都是第一名。還有一個特點,就是這孩子很喜歡笑,老師都叫她“向陽花”。

你們從沒見過她哭嗎?我追問。

沒有,從來沒有,她父親死的時候,她也沒有哭。村支書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裏有了些許表揚式的堅定。

我們談話的時候,“向陽花”就在我身邊。我走向前去,撫摸著她的臉蛋說,你真是個懂事的孩子。

叔叔——那孩子發話了——在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告訴我,無論出了什麼事情,我現在都不能哭,眼淚要留到幸福的那一刻再流下來,才不浪費。

我瞬間愣住了,為那個已經逝去卻永活在孩子心中的父親,不知怎的,我的眼眶也濕潤了。透過帽簷下的眼神,我再次看眼前這個孩子,從驚悸到靜寂,我覺察了她心底的安然。

那天,我和“向陽花”結成了幫扶對子。當我把事先買好的物品交給她的時候,“向陽花”不停地衝我笑,她說,叔叔,有一天,我會哭的,那時候,我希望你在場。

我扭過身去,才發現我一個大男人這般愛流淚。

那天,我們在孫屯村和這裏的老人和孩子們共同包餃子,吃了一頓午餐。暮色四合的時候,我們啟程了,村口處,有一群孩子不約而同地在那裏與我們送別。站在最中間的是“向陽花”,她還戴著那頂草帽,帽簷下的眼神依然是那麼執著和堅定。

鄉間的路不好走,半小時左右,我們還沒有走到公路,不知怎的,車前燈突然全部壞了,夜色漆黑,向來膽小的我,絲毫沒有感覺到畏懼。我就這樣慢慢地開著,心底裏仿佛也開出了一朵明媚的“向陽花”……

外甥女剛剛三個月的一天清晨,我逗她玩,給她一枚開心果,她握在手裏不鬆,到了晚上她的手還緊緊地攥著,打開一開,正是那枚開心果,我瞬間驚訝於一個幼兒的執著。

外甥女並不知道這是枚開心果,但她會一直攥著,這樣一種近乎本能的力量也仿佛在暗示著一種美好。

走鋼絲的運動員手裏都握著一隻竿。業內人士說,這樣是為了保持平衡。其實,從心理學家的角度來看,平衡甚至都是次要的,他們是為了有所依托,有所抓取,以保持陣腳不亂。

人自從降生那天起,我們手心裏都不是空空如也的,都有東西在攥著。孩子們攥著玩具零食和快快長大的心情;老人們攥著壽比南山的願景和對家族幸福的渴盼;男人們攥著事業有成和身強體健;女人們攥著青春常駐和容顏不老。

一雙閉合的手使生命有了厚重感。

政治家在握著權術,幽默演員在握著笑柄,司機握著方向盤,建築工人在握著鐵鍬,教師在握著粉筆,醫生在握著手術刀和聽診器……

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每天清晨醒來,第一反應就是想想今天是不是工作日,是工作日就要迅速爬起來,騎電車趕往單位。否則就有挨批的危險。

每個人都是一個舞者,有所依附的舞者,攥著一件事物打轉轉,一鬆手,就有失足的危險。

有時候,真發覺自己像鋼管舞女郎一樣緊緊攥著鋼管,然後在上麵滑動翻跳、搔首弄姿。

還好的是,我還有青春,正值年少,春來聞草香,初夏看花裳,秋天觀天長,冬來看雪妝。我們一隻手緊緊握住疲於奔命的事業,另一隻手也緊緊握住愉悅我們身心的錦繡華年,以及閑下來時候的小消遣和小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