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近處地煙塵和遠處的爆炸中奔跑,阿譯的屁股有點兒遙遠,幸好他跑得很跌撞,並且常做不必要的掩蔽動作,這裏雖然是郊區,其實跑起來,距離禪達很近,隻是路難走,可如果發奮的跑,就會發現這裏距離師部隻有十幾分鍾的路程,在路上,人渣們瞧見張立憲他們搭上了一輛汽車,然後快速離開。
人渣們在奔跑中看到一個瘦骨伶仃的長衫家夥。
他比人渣們中的煩啦或阿譯都年青,所以無疑是一個學生,炮彈在響,可是他卻在這中間步履蹣跚。
他們跑過這人身邊無法不注意到他背上背著的幾十公斤用木頭釘製的一個攜行書架,對他的身體來說那完全是一道書牆,也無法不注意到他裹在腳上的破布。布和鞋都早走爛了,於是經過他身邊時,瞧見在汙跡斑斑中的血跡斑斑。
他看起來像是再多走一步就要死掉。但直到大家跑出他的視野,他依然以恒定的步調走著。
到哪都能看見這樣的人,沒有一根汗毛不是難民,卻一再聲稱自己不是難民,而是某所學校的學生,某座工廠的工人。螞蟻搬走大象,他們則把整座工廠、整個圖書館搬運過整個中國。
他們又跑了段路,這時,一隻蝸牛——也就是和剛才那樣的學生追到煩啦身邊,跟他說:“老總,給支槍吧!一塊兒抗擊倭寇!”
煩啦氣的哇哇地吼回去:“媽巴羔子老子自己還現找槍呢!”
他很失望地站住,煩啦跟著弟兄們沒管他,煙塵把他遮沒了。
這個晴天已經不再像晴天了,但是煩啦終於追上了人渣們的後塵。
現在已經跑到禪達裏麵了,距離收容站不遠,阿譯一直在殘影身邊,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問:“回團裏……再怎麼辦?”
殘影理直氣壯地答:“問死啦死啦!”
這答案很無賴,但很有效。是啊,管他對錯呢,有個人會幫他們拿出主意。
然後轉頭看著殘影的阿譯就被一家院門外倒著的一輛腳踏車絆到了。
迷龍就在殘影身邊,阿譯倒下去時正好在他腳下,於是,他也倒在了地上,爬起來的迷龍踢了一腳那腳踏車大聲地罵:“簡直是日本鬼子的地雷!這破車——”
他沒往下罵的原因是因為這破車實在破得非常熟悉,它沒有車座。然後大家看著狗肉像一發狗炮彈一樣從煙塵中飆了過去。
“團座他——”在殘影攙扶中起來的阿譯說。
話音未落,一個爬牆又踩中了浮磚的家夥撲通一聲從人渣們前邊的牆頭摔了下來,聲都沒吭半個,推起大家身前的腳踏車就開始助跑,那家夥上裝扣子沒扣,褲子倒是扣啦,但皮帶迎風招展地掛在襠頭。
趕上來的煩啦叫道:“……死啦死啦……”
那家夥飛身上車,然後在一聲慘叫中又摔在地上——你盡可以找一截光杆用他那種姿勢飛身上去試試。
那種慘狀讓殘影菊花發酸。
死啦死啦便爬起來衝大叫:“我鋼盔呢?!鋼盔呢?!”
看他那架勢,倒好像大家是跟他一塊來的,並且他在進這不知道做什麼的院子之前把鋼盔交給了人渣們保管似的。院門子開了,一個女人——她不去做土娼太浪費了,煙視媚行的,而且是在這種時候,一手拿著鋼盔,一手拿著死啦死啦的外帶,她拿外帶的頭敲了一下鋼盔。
死啦死啦便衝過去拿了,百忙之中還要擠一個男女之間的媚笑,“走啦走啦!”
那女人叮囑:“過來玩哦。”
死啦死啦眼觀六路地媚笑著點了點頭,把車座——就是他的鋼盔,扣在光杆上,外帶都沒空係,搭在肩上,這回成功地上車了——人渣們暈乎乎地追在旁邊,馬前張保,馬後王橫。
殘影對這種問題一貫都以忽視對待,可有人就不行,煩啦邊追邊問:“那個?誰呀?”
死啦死啦說:“巾幗不讓須眉吧。炮打成這樣還知道賣弄風騷,要招了她扛槍怕是比你們都好使。”
阿譯追問:“誰呀?”
死啦死啦說:“戰防炮。”
殘影聽明白了,他轉頭看了眼那個院子,死啦死啦說的大事原來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