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包子鋪實在普通不過,也就是在小門臉前架上屜做點兒小本經營。賣包子的本還在跳著腳想看點兒熱鬧,但見人流中分,二十來頭說什麼都好就是不像同類的直立行走動物向他的貨物襲來。
那家夥怪叫一聲便遁入了他的門臉裏再不露頭。
於是大家成功地占領了那屜包子,那屜大得像桌麵,一天能賣出兩屜就算是不錯,大家得手的是最後一屜。蛇屁股伸手把屜蓋掀飛了,於是他們直著眼瞪著裏邊的內容。
鬼知道誰第一個伸手的,反正當他們中的一些人伸手後,抓到的是其他人拿著包子的手。在屜裏,煩啦抓到了喪門星抓著兩隻包子的手,並且差點兒把他的手當包子咬了一口。
他們嘴裏嚼著,手裏抓著,眼裏瞪著同僚們的咀嚼,四下裏鴉雀無聲,擂鼓的也早已停了,整個禪達在目瞪口呆看著他們的英雄搶劫包子鋪。
殘影沒有衝上去,他不餓,但是很累,他想泡個熱水澡,好好洗洗身子,再安安穩穩的睡上一覺。
出現在包子鋪後的殘影晃了晃勃朗寧,對死啦死啦說:“嘿,團座,我想告個假,回家一趟。”
“……”
沒有開口,死啦死啦的嘴塞的滿滿的,兩隻賊亮賊亮的眼睛瞪著殘影。
“你不說我就當你同意了,好,行啦。我們……明天見。”說完,殘影轉身。但周圍的人太多了,要擠出去實在不方便。
“老鄉……讓讓,嘿,麻煩下,麻煩下!”雖然很累,但殘影還是竭力擺出笑容。
死啦死啦噎得翻白眼時仍在瞪著殘影,他想說話,可說不出來,第一個包子已經被他幹掉,第二個吃得還剩個角,第三個已經咬了兩口,看到殘影消失,他急的幾乎跳腳,可東西噎在嗓子眼——這時有人拉他的褲角,死啦死啦低了頭,一個小孩子拿著一碗煮熟的紅皮雞蛋。
迷龍也被人拉了,一個老太婆佝僂著,迷龍臊得不行,他能看清那雙老得變了形的手上端著青花碟子,裏邊有整隻煮熟的大豬肘子。
煩啦聞著身後的清香回身,香味的主人沒好意思碰他,那是個待閨字的女孩,她的碗裏是整小碗的鬆子,剝了的,煩啦都替她臉紅,因為那毫無疑問是她自個兒拿嘴磕開的。
對了,他們現在是英雄,英雄不需要搶劫包子。
大家幹晾著,不好意思接,也不好意思把手上的包子放回一片狼藉的屜裏。此時沒有注意殘影的離開,死啦死啦艱難的把嗓子裏的東西咽下後開始擺弄起他的那張老臉,他被人稱呼了“壯士”,這年頭還持這種稱呼的是一位耆宿樣的老頭,他手上拿的那大碗倒是空的。
死啦死啦開始幹笑,“醉臥沙場君莫笑,弟兄們這一路受夠了美國罐頭英國餅幹,一路想的可就是咱們禪達的大肉餡包子!”
虧他說得出來,這生是餓的了,大家瞪著他,眼裏如要踹出飛腳來,但大家還得就著他豪放的一揮手,否則所有人都要沒法下台。
“吃吧吃吧,把手上的吃了就好,以解弟兄們思鄉之苦。”他厚著臉皮說。
於是其他人連忙往嘴裏生填,迷龍邊翻著白眼邊衝他很想要的大肘子幹瞪眼,但也別伸手了吧,他們這幫人忽然之間覺得很要臉了。
那老耆宿猛一伸手,大拇指直伸到了正和一個半包子苦鬥的死啦死啦鼻尖下,“壯哉!見你們去,見你們回,去時鋪雲遮月,回時幹戈寥落,老朽做了一生的蠹蟲,今日才懂得馬革裹屍說的是大悲涼,卻不是豪情。——來!”
煩啦咽著包子,衝著那豪興大發的老頭子猛翻白眼,其他人表情也好不到哪裏去,要來扯這個蛋恐怕阿譯的心得都要強過他這老蠹,沒打過仗就是沒打過仗,但老頭往下的搞法卻嚇了他們一跳,他那大碗一抬,旁邊的小青年捧起壇子,倒酒就如倒水一樣——那碗盛酒的話怎麼也得有個三四斤。
老頭兒現在拿碗都有些吃力,“沙場事,昨日事,今天你就來個醉臥家鄉吧,禪達人,君子人,不會笑你。”
煩啦他們又開始幹瞪眼了,這回不是噎的而是嚇的,看死啦死啦出洋相的心是誰人都有,可這碗下去不出人命的可能性不大。而那家夥笑嘻嘻地端過碗,讓煩啦等人見識他在戰場之外的無恥。
死啦死啦接過來,說:“謝老爺子的美意。上敬戰死的英靈,下敬塗炭的生靈,中間這個,敬給人世間的良心。”
大家看著他天上潑一半,地下澆一半,中間再把剩的個碗底揮霍一半,最後剩了還不到一口的意思帳,然後拿了個天大的架子一飲而盡,就這麼著還被嗆得齜著嘴嗬了半天氣,最後還好意思亮了個點滴未剩的空碗給人看。
老耆宿愣了會兒,看看自己的腳,倒被他半碗酒倒得泡在酒裏了,“……壯哉!海量!”
這就是個信號,於是鼓聲又吵得煩啦們腦仁兒痛。
大號鳥銃對著天空,轟隆的一下子。
他們仍被堵在包子鋪左近前進不了一步,那無所謂,反正前進大家也不知道去哪,幹脆叫花子一樣坐在地上,把禪達人送來的吃喝造光再說,下頓飽飯就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了。
此刻沒有人去理會殘影了,他離開了,對其他人來說,那人在禪達有家,有了根心裏自然就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