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烈火已經將從山頂望去可以看到的日軍遮掩,殘影收刀,仍舊背著中正式,拎起勃朗寧,朝山下飛快跑去——即便拿著四五十公斤的勃朗寧,他的速度也比其他人快上兩到三倍。
時間壓縮的幫助下,他能在極短時間裏分析出自己應該在哪裏落腳,該在怎麼落腳。
此時,剛才讓郝獸醫帶下去的傷員還在渡口,他們愣愣的看著身後山頂上跑下來的友軍。反應快的還能動手動腳的趕快招呼能做大動作的人把筏子整理好,他們要接應山上跑下來的同僚。
煩啦、死啦死啦、殘影,他們三個是最後縱下山坎的活人。
阿譯正在手足並用地往上爬著,他真是逆流而上,因為大家像是泥石流一樣從他身邊瀉下,帶動的滾石與泥土也像是泥石流。
阿譯訝然得不行,“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基本沒人有空答他,那家夥隻好爬兩米滑三米地堅持著。
煩啦從他身邊往下溜滑,“跑跑跑跑!”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在問。
煩啦追著前邊的死啦死啦,那家夥已經專心過來,後來者居上——殘影幾個飛奔就超過了前麵七八個人早早領先。沒有人有心思回答,煩啦心裏想著:讓阿譯向蒼天去問為什麼吧。
阿譯那小子少根筋但並不傻,他至少知道背轉了身子看煩啦這整群要幹什麼,於是阿譯的第三次攀爬在將近峰頂時,成了大呼小叫隨著身後的人奔流直下。
現在大家不坐滑梯了,沒了,再坐下去屁股也要磨沒了,煩啦他們拖著扶著拉著扯著逃向已經近了許多的渡口。
日軍應該恢複過來了,他們正在用炸彈將山頂上熊熊燃燒的火焰炸滅,讓大家繼續沒有子彈追擊的奔跑沒多少時間了。
從山頂下來的人一邊跑一邊扔棄身上所有的東西,很多人和煩啦一樣,跑得扶著岩石嘔著胃液。迷龍從煩啦身邊跑過,他根本是扔得上半身都光了,但仍拖扯著半死不活的豆餅,於是煩啦邊嘔著邊追上他們。
日軍想象的攻擊還沒到來,而山頂上不時出現一陣巨大的爆炸,煩啦偶然回頭時想著:影子給日軍留下的東西看來不止倒了汽油的火堆。
之前紮好卻沒用上的竹筏一直就扔在渡口邊,傷員和先到達的人已經在死啦死啦的指揮下讓它泛水,在湍急的江流中,大家得死死抓著筏上的繩索才不讓它被衝走。
但是大家往下卻猶豫了,行天渡現在有一座斷橋、兩條斷掉的渡索,沒有一條能維係他們脆弱的生命。大家看著他,看著在水裏漂著的渡索,原來那條斷在東岸,殘影扯過來那條斷在西岸。
死啦死啦大叫:“上筏子!順著江水走勢就到東岸啦!”
那沒用,對怒江這樣的水勢,趴在筏子上過江和趴在樹葉上過江沒什麼區別。所有人仍愣登著,炮彈在灘塗上爆炸。
手炮彈在人群中間開花,機槍在他們中間橫掃,日軍恢複得比殘影想象中更快,站在灘塗上的人匆忙回首,看見他們在山頂上的身影。那是一群已經氣得瘋狂了的家夥,支援火器在山頂和近山頂放列,輕裝的步兵也下餃子一樣地滾坡,看來他們不打算放走下麵人群中的任何一個。
百來號人中不斷有人倒下。
殘影想要用背上背著中正式回擊,卻發現自己早就沒有子彈了,手裏拎著的勃朗寧也是如此,他隻能和其他人一樣,默默沉受日軍的攻擊。
看到周圍的人臉上的猶豫,死啦死啦怒喝:“我不會水的!怒江算個屁,我不會水都敢往下跳!”
他真往水裏跳,就那下水的姿勢已經能看出絕不會水了,根本是跳起來往水裏一坐,水濺了倒有一人多高,他立刻就沒了頂,還算是存了個心,手上死死抓著一根綁紮時用來抓手的繩索。
這裏的筏子因為殘影先前吩咐木匠他們,留下了五艘。殘影是繼死啦死啦之後第二個跳下去的,他選的是死啦死啦伸手抓住的筏子。
於是其他人一窩蜂上了筏子,還剩多少個看不出了,百來號人擠在五艘筏子上,每艘筏子隻覺得人擠人地疊了好幾層,殘影抓著繩索把死啦死啦那家夥從水裏拖上來,死啦死啦甫入水便被江流壓進了水下,現在已經喝滿了一肚子,有氣無力地躺在筏板上,大家立刻橫七豎八在他身上疊了好幾層。
殘影對他說:“沒死啊?”
那家夥蔫了,有氣無力地吐著江水,“沒事……沒死。”
迷龍死死把著繩頭,把這堆滿了人的竹筏固定在岸邊,不辣和喪門星幫他把豆餅抄上筏子,但那倆家夥也沒力氣了,隻夠力把豆餅放在筏邊,殘影瞥見了和豆餅一起的花生米,用蠻力擠開眾人將他們兩個拉到身邊。
落在這艘筏子最後的迷龍把繩索在身上繞了兩圈,猛撲上了筏子。
被大家壓得半浸了水的筏子震動了一下,然後像被狂風卷斷的斷線風箏一樣駛離了江岸。
其他四個筏子也一模一樣,全都駛進怒江,仿佛一葉扁舟,任由風雨肆虐。
此刻你做什麼都是沒有用的,所有人聽天由命地看著行天渡以一種逃命般的速度離開他們視野,筏子的流速快到他們甚至無心去感覺暈眩,而隻擔心會在什麼地方撞碎。
死啦死啦在底下嘀咕,“……這就是鵝毛沉底弱水三千啊……這輩子再不進這條江了。”
此時,衝到半山腰的日軍開始向他們射擊,而東岸又向他們射擊,大家說不清那算好還是壞,因為這邊的人被夾在雙方中間,大家這五筏子隻有殘影帶了一架勃朗寧和一支中正式,而且都是沒有子彈的,另外還要算上死啦死啦打搶來就沒用過的王八盒子。
於是大家隻能承受著射擊,唯一掩護他們的是湍急的江流。
然後大家飄離了這處火力交錯已成戰場的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