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啦死啦似乎在地底叫喚:“接著上!沒見過這麼倒黴的!”
於是大家接著抵近最前沿的彈坑。
殘影堅守在第一線,他麵前五十米到一百米的地方,堆積了日軍屍體最大,也因為如此,日本炮擊在那兒數量巨大。值得慶幸的,就是他在炮彈打出來的掩體內挖了個反斜麵的坑,隻要炮彈不是落在同樣的一個點,對他就不會有多大傷害,現在他正在擴大自己掩體的深度。
呯、呯的聲響在黑夜中傳的很遠。
所有人喪失了知覺一樣地爬行,像一條將頭拱在土裏的蚯蚓。當煩啦抬頭時,發現身邊的人忽然全部消失了,他茫然地看著這片像月球一樣的土地,被隕石撞擊過的月球。
死啦死啦叫道:“讀書人,你再往前爬我隻好算你陣前投敵啦,最前邊啦。”
煩啦看了眼他身邊一個巨大的彈坑,死啦死啦完全淹在裏邊,斜躺在那個坡度上收拾著他的槍械,他臉上那種要好笑不好笑的表情忽然讓煩啦覺得感動,他側身滾了進去。
旁邊的彈坑就是殘影,距離近了更能挺清楚那種硬石同鐵棒相撞,比較誰的骨頭更硬的對抗聲。
滾到彈坑後,煩啦無法不注意這樣大的一個彈坑,他抓了一把焦土在手上琢磨。
“別琢磨啦。我也不知道啥炮炸出來的。”死啦死啦說。
於是他開始去搜索倒紮進這坑裏的一名日軍,那家夥整顆腦袋幾乎都鑽進了土裏,煩啦在他的身子上搜索彈藥。另一顆腦袋紮過來跟他一起搜索,那是剛進坑的郝獸醫,兩人似乎沒有利益衝突——他要的是醫藥包。
郝老頭好運,找到一個罐頭,那真是讓煩啦垂涎欲滴,但老頭子渾沒有要分煩啦一杯羹的意思。
老郝頭子像一個遊魂一樣,爬出了坑消失於煩啦和死啦死啦的視野,煩啦很惋惜地看著他帶走那盒本該屬於自己的罐頭,直到死啦死啦拿餅幹砸他,於是連泥帶土地搶住,狼吞虎咽地往嘴裏塞,煩啦一邊吃一邊抱怨:“西岸的人過完了。渡索也給砍斷了。”
“知道了。”
“回不去啦。”煩啦說。
“你美什麼呀?”
煩啦怒得恨不能拿剛找到的手榴彈砸他,“我美什麼呀?我美什麼?!”
死啦死啦說:“西岸的人過完啦,咱們這就算一個人救了十個吧,那也用不著美。你是讀書人,你身上花的錢能養活三十張豆餅。”
殘影在他們旁邊,雖然炮彈落下的聲音讓他耳朵到現在都覺得不利索,卻妨礙不了聽覺。他沒有理會這些,趁著周圍沒人,他停下來——本身就在自己打出來的洞中。念頭一動,立即進入宏隔空間。
宏隔空間如今的時間壓縮是外界的一萬倍,外麵的一秒鍾就是裏麵的一萬秒,也就是將近三個小時。
殘影在裏麵吃了一頓,然後好好睡了個覺,這才精神抖擻的出來。沒有繼續休息,掄起他的鐵棒,繼續自己土撥鼠的工作。
他耳裏聽著旁邊傳來的被死啦死啦奚落後煩啦著急的喝問,“你扯什麼豆餅,誰跟你扯豆餅啊!咱們回不去啦!”
“嗯,咱不扯豆餅。”死啦死啦一把按住撲在自己麵前吼起來的煩啦的嘴鼻,接著那隻手被煩啦用力撥開。
他就屬於這種貨色,惹得你像一個已經裝上引信的燒夷彈了,他倒把槍支歸置在一個隨時可以出擊的位置,閉了目養他的神。煩啦恨得拿手叉他眼珠子,可至少他閉了眼不是裝的,眼皮子動都不動。
煩啦問他:“我說……你這個戲台子演啥戲呢?”
死啦死啦仍然閉著眼,“啊?……跳滑車啊。”
我隻好拿手捶自己頭,“你大爺的!”
死啦死啦一本正經地說:“翼護婦孺友軍過江,為東岸打出鞏固防禦的時間。”
煩啦終於拿腳去踢他,可不該動腿的,自己身上的裝備捅著了他的傷,痛得煩啦壓了嗓子罵:“你個巴子的!”
“遭天譴了吧,我命硬得狠,劈叉死你……你跟狗打過架嗎?”
他還能怎麼氣人呢?
殘影覺得這兩人的對話若是經過加工,絕對能搬上銀幕,實在太精彩了。不過他已經在進行自己的工作,“呯”、“呯”,不一會兒出現嘩啦的石快碎裂聲。
大段子話說完,死啦死啦豪氣衝天的說,“這就是個天造地設的戲台子,我們在這上邊把日軍打痛了,整個東線都看得見,就是我們要演的那出戲。”
他身邊的煩啦在以他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苦笑,“整個東線?憑你?一個偽團座,還有我們十去其六的敗兵?是你忒樂觀呢?還是小太爺我忒悲觀呢?”
死啦死啦平靜地說:“我是打小仗的,沒打大戰的能耐,這是我生平打過的最大一戰——對,別白眼向人,你見過大場麵——我鼠目寸光的,現在隻看這座山這條路,東線有很多山很多路,關我們屁事,這就是該著我們去咬死的那條狗,該著我們吊死的那棵樹,也許你脖子硬,就能把套索給抻斷了,那你先得舍命拿脖子抻。順便問句,日軍進攻多少次了?”
這時,大家又聽著炮彈再次呼嘯,像是大口徑的家夥,殘影從洞裏爬出來,起身朝下麵看了看,他似乎記得,夜晚的時候日軍使用了特種炮彈,差點將他們一行打下山去。不過,剛才聽了煩啦和死啦死啦的一番對話,他確定,特種炮彈就是在這個時候上演的。
“……十來次。”
死啦死啦看了下槍托上劃的道,“十三次。”
炮彈落地,沒有爆炸聲。死啦死啦爬起身來,“煙幕彈。步兵要上啦。這是第十四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