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桌上的菜,我說看都看飽了。郗香桃說看是眼飽,吃是肚子飽,眼飽肚子也飽才是真正的飽。她突然看著我笑道,哎,有沒有酒啊,咱喝點酒吧。我想起那天富和來剩下的三瓶啤酒,問她夠不夠。郗香桃高興得了不得,說可夠可夠,你兩瓶我一瓶,先說好,我要是喝不下你得替我。我們開始喝酒,她喝一杯,我喝兩杯,我們每喝一次都把杯子當地碰一下。我們都感染了孩子氣。她把她認為最好吃的菜夾起來往我的嘴裏送,我把我認為最好吃的菜夾起來往她的嘴裏送,有時我們同時把夾起的菜送向對方的嘴,筷子和筷子躲不開打架了,沒夾緊的菜落在桌子上,我們都笑。她說,算了,我們還是各人夾各人的吧。我的孩子氣更濃鬱些,我說,不行,就這樣,這樣吃著香。郗香桃說我的臉紅開了,問我她的臉紅沒紅。我說紅不紅看不出,可是更好看了。我喝掉一瓶的時候,郗香桃剩下半瓶了。我說,哎,你還能不能喝,不能喝的話留著我給你解決。郗香桃說,喝喝看吧,哎,不知咋弄的,今日我這麼願意喝酒唻。我說我也是。我不小心把腳邊的空瓶子踢倒了,跌出一窪瘮人的玻璃碴。郗香桃說快閃開,我清理清理。我說算了,明天我弄吧。郗香桃不依,說我粗心大意的,還是現在清理了她才放心。我們繼續喝酒,繼續把杯子碰得當地一響。我說郗香桃。說出她的名字後就沒話了。她也喊我的名字,喊出後同樣沒話。我最後一杯酒跟她的最後半杯酒碰過之後,我們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她說,哎,你還想喝嗎?我說,哎,你要想喝我出去買,外麵有個商店離這裏挺近。郗香桃搖搖頭,說不喝了不喝了,這個就喝得不少了。我們把各自的酒一飲而盡。我繞過桌子走過去抱住了她。她灼熱的腮燙著我的脖子。我們都不說話,隻是使勁地抱。她的胳膊箍在我的脖子上,她的腳飄了起來,我一哈腰麵對麵把她抱了起來。她問我沉不沉。我說不沉。她說不沉就抱著吧,永遠也別放下。我說不放。她笑了,說不放咋能行,兩個人又不能長成一個。我說能。她說她真想就這樣永遠長在我身上,不下來了,又怕累著我。我說不累。她問,真不累?我說,就不累。那好,我要在你身上睡覺了。說完她把腦袋耷拉到我的後麵,她披散下來的頭發遮在我的背上。我像哄孩子睡覺一樣抱著她走來走去。我的耳邊響起一個夢囈般的聲音,哎,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我品嚐著這個聲音延續了一個來回,抱著她向臥室走去。剛進臥室的門,她突然一挺身子頑皮地掙脫下來。不行,我得先把桌子給你收拾收拾。我隨她出了臥室,看她認真地收拾桌上的剩菜。她把盛著火燒和油餅的方便袋提起來,朝我的眼前晃了晃,說,哎,你還吃飯吧?我是吃不下了。我說我也不吃了。她把剩下的菜一樣一樣收起來,囑咐我明天先吃哪些,後吃哪些,還強調了一句,如果哪樣菜吃著變了味,一定不要再吃了。我的小腹暗暗鼓脹,我去廁所放出一泡尿回來,不見了郗香桃。
記得臥室的門是開著的,現在關上了,我走過去推開,郗香桃正四仰八叉地倒在我的床上。她倒得很放鬆,也很霸道,差不多占領了我的整個床。我的腿一晃悠,不是發軟,是突然彈性十足了,我想跳起來,也倒到我的床上去。我的床上到處都是郗香桃,沒有郗香桃的空間太少,且七零八落地間隔著,沒法盛下我。我要倒下的想法堅定極了,沒有任何退路,我隻好倒在了郗香桃的身上,隻好,對,我很喜歡這種無奈,說這種無奈很吸引我也行,總之,我很樂意地這麼做了。我的身體和郗香桃的身體相連的一瞬,我覺出她的身體很歡迎我,像一個空了千年的洞穴,有點忍受不了裏麵的空洞了,很希望我把它填起來。不知道有沒有必要解釋一下,郗香桃是仰躺著,我是俯臥下的,其實,後麵我一說,你就明白了。比如我說,我倒下以後,她的臉成了我的一盤佳肴,她臉上的任何一個部位可以由我隨意品嚐,事實上不是可以,是我已經如饑似渴地享用開了。比如我說,我們身上一些敏感的物件很快找到了對應,對應,對,有形的,無形的,癡迷我們身心的對應。比如我說,我一倒下我們就投入進一場實戰前的演習。比如到這裏,不用再比如了吧,大家都是聰明人,聰明,對,最起碼在這方麵是。這麼一說,你一定開始預見我們的以後了,事實也是這樣,但我們沒有按照你的預見繼續進行下去,不是我的原因,是郗香桃。郗香桃說,不行,不洗澡的話,也得清理清理局部。局部?我因為疑問而茫然地停止了就要拉開的實戰。郗香桃說真笨啊你,局部就是用著的地方。我不得不承認那晚我確實笨,笨到郗香桃問我有沒有幹淨盆子的時候,我的腦瓜才開了點竅。我說有啊,剛買來一個,準備洗菜用的,光一個不夠使。郗香桃很滿意我拿來的盆子,說這個就行,用完了藏起來,專做這個用,洗菜的你再買一個。盆子裏盛上了清水,清得跟什麼都沒盛一樣。郗香桃說,轉過身去,不許看!我想過不看,但我做不到。郗香桃嘩嘩啦啦地撩著水看我,一臉的嬌嗔,她說,看啥,又不是沒看過。我隻管看,任她咋變換著表情說。輪到我了。郗香桃一臉的幸災樂禍。我不滿意她的幸災樂禍,做好了架勢卻遲遲沒有行動。我說,哎,你給我來。郗香桃背過身,說我懶,這麼點活路都不想做。我說不是懶,怕我做得你不滿意。我的理由很有道理,我們一起吃水果,我心甘情願向他獻殷勤,我把洗了的水果遞給她,她說洗幹淨了沒有,不管我說洗得多麼幹淨,她都重新洗一下,我們才開始吃。她背過的身轉了回來。我知道我的請求有門了。我的小兄弟很歡迎她,被她的濕手一擺弄就探頭探腦嬉皮笑臉的了。她說,不老實。我說,老實了能行?郗香桃明白這樣的關頭我和我的小兄弟特別鐵,沒心思跟我鬥嘴,專心致誌地清理起我的局部來。我的小兄弟得意洋洋,洋洋得我也得意起來。遺憾的是,應該得意的時候我高低得意不起來了,關鍵時刻,我的小兄弟成了托不上牆的死狗。郗香桃為我遺憾,我知道她也為自己遺憾。她說,哎,咋弄的啊,在這房子裏一回還沒弄成唻。
郗香桃要離開的時候,看著窗外黑洞洞的夜空突發奇想,說,我有個辦法,不知你願不願意去試試。我問啥辦法。郗香桃說,到桃花山上去。桃花山是小區東麵的一座小山,桃花山小區就是由此得名的。我知道郗香桃的辦法是由平頂山上那個酣暢淋漓的夜晚想出的,立即響應,說去就去。我信心百倍催著她走的時候,郗香桃猶豫了,說開個玩笑的,還真去啊。我說,去,去!桃花山上,我們竟如魚得水了。郗香桃鍍了月光的臉楚楚動人,神魂顛倒的忙碌中,她一再問我,哎,我想的辦法咋樣啊?我一再答道,高,高,就是高!我把什麼時候從電視裏看到的一部老電影裏的台詞用上了。潮湧退去,我和郗香桃赤裸著身子躺在草坡上看天。我感慨道,哎,你這辦法真好,我咋就沒想出來啊。她說,好是好,就是這裏的草有點紮得慌,不如平頂山上的牛尾巴草滑溜,再來的時候拿點鋪的東西來就好了。在桃花山下分手的時候,我和郗香桃疲憊地抱在一起,她把我的手引導進她的腰帶以下,問我有什麼發現。我忽深忽淺地摸索了一陣,說,哎,你的褲頭呢?她說忘下了。忘山上了,你在這等著,我上去給你拿。郗香桃拉住我的胳膊,說別上去,沒忘在山上,忘到你的床上了。我又要回家拿,郗香桃不讓,說給我做個紀念吧,回去穿上它睡個好覺。
到財政局去過幾次,我和工資科長成了能說幾句話的熟人,當然在此之前有過一點小尷尬,也就是他第一次送我出門知道我騎自行車來財政局之後,再一次進他的門,他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變化,對我不冷不熱,待答不理的,連著幾次,把我晾得都不願意來了,怎奈穆副局長不時催促,不來不行。我倆關係的轉機,緣於那次我坐了局長的車。那次我正要去車棚裏推自行車,被正在院子裏走動的穆副局長看見了,他說付唱你是不是要去財政局,我點頭稱是之後,他說別騎自行車了,我安排車把你送去,他說他的車出去還沒回來,轉臉看見局長的車停在那裏,問司機有沒有急事,司機搖頭之後,他便要司機把我送下,說回來就不用那司機管了,要我打電話給他,他再安排車。財政局大樓前的水泥地上,我從局長氣氣派派的小轎車裏下來,正在跟人說話的工資科長粗瞥了一眼,又仔仔細細地看了我一會,撇下跟他說話的人朝我迎過來。工資科長臉上出現了我第一次見他時的那種熱情洋溢的笑,並高揚著這笑跟我並肩去了他的辦公室。那次,工資科長的話明顯多起來,甚至幾次讓我產生了跟富和在一起的錯覺。我要走了,給穆副局長打完電話等他派車來,工資科長一臉的豔羨,說付主任,你這麼牛啊,局長和常務副局長的車都來送你接你的!
跟工資科長一熟,他對女人特別感興趣的愛好便在我麵前暴露無遺了。我們接觸期間,他花費了很多時間在網上搜索光身子女人看,看著看著就發牢騷,說媽的,動不動就收費,真有那個閑錢,真刀實槍地去幹一場也不浪費在這裏打眼饞。牢騷歸牢騷,發過之後,他還是樂此不疲搜索了看,有幾次被接連不斷彈出的遮胸蓋臀的光身子女人弄得眼花繚亂,他讓開身子問我能不能把那些東西關上,我當然搖頭不能,他咬牙切齒地罵幾聲,強行關機。邪門了,我去時,他接的電話差不多也都與女人有關。估計那邊的是定下時間請他喝酒,他說得看情況,到時如果沒有其他安排他一定去,口氣一轉,說,去也不能再到那裏了,就那麼幾個小閨女,都膩歪得跟自己的老婆差不多了,得尋摸個新鮮的地方。當然少不了有描眉畫眼的女人找上門來,我知趣地向工資科長告辭,他滿不在乎地製止我,說付科長你坐著就是,不礙事,那點事抽個小空就忙活完了,哪能攢到大白天的來辦公室弄這個,稍等等,這妹子有點小情況,三招兩式我就給她舞劃完了。聽完來人的小情況,工資科長有時拿起電話,有時叫我們在辦公室等著他出去一趟,不消多長時間就得意地對來人說,你去吧,我給你弄好了。在我的印象中,最少五個以上不同麵目的女人來找過工資科長,都被他撥弄算盤珠子一樣撥弄得喜笑顏開地走了。把她們撥弄走以後,工資科長還是饒有興致地搜索網上的光身子女人看,還是雄心勃勃地要求請他喝酒的人尋摸不讓他膩歪的新鮮地方。這讓我有點自卑,心的話,一個郗香桃就把自己大半輩子搞得魂不守舍,不陰不陽的,別說多了,再多一個女人,我這條小命肯定就早早地完了。
我被工資科長提出的一個問題問住了,挖空心思地回答了三次都沒答對。他說,付主任,咱們國家與世界上那些富國家比起來這麼窮,發展得晚發展得慢是一個原因,這東西攀不得,目前來說咱就能走到這一步,其實咱們這麼大個國家,哪一方麵省一省就是一大筆錢,再把這錢用到刀刃上,咱國家肯定幾年之內就能竄一竄,說不定很快就能從第三世界竄到第二世界。我聚精會神地聽著,沒想到他突然對我發出了提問。他說,付主任,你說咱們國家目前最行之有效的是省一省哪一筆錢?我一時想不出,看著他非讓我回答的期待目光,隻好順水推舟把道聽途說的人們的議論搬給他。我說,官員腐敗,定個規矩,把腐敗官員清理一下咱們國家就清爽了,一清爽就跑得快了。他搖搖頭,說這個不可行,麵太大,一清理非亡國不可。我說咋會亡國了呢,腐敗官員就像身體上的毒瘤,不管麵大不大,不徹底清理,身體就得不到健康,再說,毒瘤一除,身體當時也許有些不舒坦,但慢慢會痊愈的,痊愈了就身強力壯了。他聽不進我的話,說不行不行,這個可不行,你說的是毒瘤長在無足輕重的地方,若是長在不巧處,這手術可不好做。工資科長還是滿臉期待地看著我,我隻得搬出第二個答案,我說限製一下吃喝也行,不說別的,就咱這麼個小縣城,中午,晚上,每天光吃喝費就不是個小數目,如果僅是填飽肚子或是享受一下美食才幾個錢,說句不客氣的話,跟糟蹋有啥兩樣,況且越花錢多的地方,錢花的越不是正道,一年到頭,咱這麼大國家,光這方麵得浪費多少錢啊。他還是搖頭,說這也不行,要是光為了一張嘴,一個烤雞幾杯啤酒就能把小肚子打發得鼓溜溜的,大力發展飲食業,自有飲食業的樂趣和意義。我覺得答不上來了,工資科長還催,沒辦法,我順口甩出一句,管管公車也行啊,你看滿中國地裏跑的小轎車,多少是公家的啊,汽油這麼貴,小轎車又那麼嬌氣,聽說蹭點皮都要花好幾百塊。工資科長極力搖頭,說這個更不行,坐公家的小轎車很大程度上是一個人地位的象征,自己的車咋氣派也不是那麼回事,再說真要是你自家的車,你咋會舍得沒白沒黑滿中國地裏跑啊,浪費汽油不說,破損得也快。
真沒想到工資科長把問題的答案也與女人牽扯上了。他建議把全國女性化妝品市場和美容美胸美臀美腿護膚場所消滅掉,說化什麼妝啊美什麼容啊美什麼胸啊美什麼臀啊美什麼腿啊護什麼膚啊,自自然然清清純純的用清水洗幹淨了就挺好,其實想化的想美的想護的都是因為不美才化啊美啊護啊的,假美,做個破頭就上百上千的花,不就是灑點化學藥品擺弄擺弄那幾根頭發啊,生就的骨頭長就的肉,連裹在皮肉上的那層皮毛也沒有變,長得好就是好,長得不好再咋捯飭也白搭。他說化妝品美容美胸美臀美腿護膚什麼的,最大的貢獻就是造假女人,有一次他接觸了一個時髦女人,看著花枝招展的,給她解除武裝近距離一深入,迷惑他的那幾樣東西都是假的,弄得他好幾天想起來就幹惡心。還說他從小就討厭的一個髒兒巴幾的女學生,前些時候碰上了,一打眼,細皮嫩肉的還真是那麼回事,不熟悉的說不定還對她想三想四的,知根知底的他丁點情緒都提不起來。工資科長用手比畫著說,付主任,不是說男人掙的錢都叫女人花了嘛,這話雖然偏激但也確實有點道理,不說別處,就拿咱這小縣城來說,到處都是賣化妝品的美容的美胸的美臀的美腿的護膚的,省下這筆錢幹什麼不成啊,問題是這麼大的消費不見有什麼效果啊,上個周末,我閑著沒事到街上逛悠,當時我還美滋滋地盤算,要是退回多少多少年,我是這個縣城的縣太爺的話,縣城裏上眼的女人還不由著我要,私下裏我還數算看這回能撞見幾個合格做我老婆的女人,可扳著手指逛了大半個縣城也沒尋摸到一個上眼的,可把我氣壞了,我就納悶,那麼多化妝品店美容店美胸店美臀店美腿店護膚店什麼的都把那些美抹到猴子腚上了還是咋的,塗脂抹粉、挺胸塌肚、扭屄晃腚的倒是不少,可瞥一眼就知道是些假貨,糟蹋錢的主。工資科長越說越有氣,我看看時間不早了,抽他咽唾沫的間隙告辭回單位。意猶未盡的他熱情地送我出來,換了副知己的口氣悄聲對我說,付主任,看著你是個實在人,勸你幾句,也別把氣象局那事弄得太認真了,那裏的情況你也清楚了,清水衙門,不想點彎彎繞咋辦,你們那麼一通報,跟掄起胳膊給他們一個響亮的耳光有什麼區別,俗話說,打了不罰,罰了不打,他們身上又不出錢,要他們咋補這窟窿,再說又不是揣回自己家,他們需要的經費本來就是應該縣政府撥的,這就叫殊途同歸啊,這個錢我看不好弄回來,也好好勸勸你們那個穆副局長,別一條路走到黑,得饒人處且饒人啊,眼珠子瞪得久了會進沙子迷眼的。
工資科長勸我的話在我的腦瓜裏轉悠了好幾天。有時我覺得很必要把這話跟穆副局長說說,讓他知道財政局的人對我們調查和處理氣象局的反應。有時又覺得沒有必要,顯然,工資科長說的是眼下上級對出了錯的下級領導和單位的和稀泥做法,這些在縣裏已經司空見慣了,沒見哪個單位的領導因為犯錯誤而被革職罷免或者依法受到製裁的,無非是遮三蔽四推五支六地給個無礙大雅的批評,或者平移性質地調動一下工作,平息一段時間之後又東山再起了;也沒見哪個出了錯的單位剜肉補瘡,真正把造成的損失彌補上的,無非是拍打桌子嚇唬貓,吹胡子瞪眼地給個不傷筋骨的眼色,擋擋眾目。我的這兩個“覺得”像人的兩條腿,一會這個在前,一會那個在前,一會幹脆立正在同一條起跑線上不前不後了。如此的結果是,一陣心頭拿定了跟穆副局長說說的主意,臨到跟前突然不想說了,一陣本來不想說這事的,從穆副局長的辦公室出來,突然又生出說一說的念頭。總之,工資科長勸我的話我遲遲沒跟穆副局長說。遲遲不說不是因為我優柔寡斷,而是我隱隱感到在氣象局的問題上穆副局長不會優柔寡斷。我覺得穆副局長把我從下麵調上來,專門成立了304辦公室,對我的工作又那麼支持和上心,肯定是想搞出點名堂來。
富和興衝衝地闖進我的辦公室,砸在沙發上的屁股用力磨蹭了幾下,喘著粗氣說,付唱,今中午我請你吃飯!我笑看著他,問他有啥好事要我跟他一起慶祝慶祝,是在路上拾到了錢包還是提了官。我要離婚了!離婚?對,離了再結!我把手裏的檔案盒放到桌上,探身問他到底咋回事。他說他要和於娜娜結婚。我愣愣地看著他,問哪個於娜娜。還有哪個於娜娜,你知道,也認識啊,她還到你這辦公室來替人交過表,就是我那叫林雨暖香的女網友啊!我忍不住咧嘴笑了,說富和,別瞎嘣了,想叫我請你吃飯直說就是,別弄些不沾弦,今中午我也沒啥事,你說到哪裏去吧。富和繃著臉拿眼睛瞪我,說誰跟你瞎嘣了,剛才說的是真話,我要跟於娜娜結婚,今中午這飯必須我請,為了這連電話都沒給你打,直奔你的老窩來了。我說富和,你不是跟於娜娜鬧翻了啊,咋一下子又黏糊得要結婚了?他說一句兩句的也說不明白,慢慢告訴我,反正他和於娜娜結婚的事已板上釘釘了。富和從沙發上站起來,拤著腰在辦公室的空地上走來走去,問我今中午想上哪裏吃,隨我的便,我說上哪裏就上哪裏。我說上淩雲吧。富和站住腳憨憨地笑了,說,那裏可不行,那不是咱平頭百姓去的地方,倒不是心疼那錢,三千五千的咬咬牙也拿得起,主要是不值當的,再說到那裏去的盡是些當大官的和有大錢的,碰上心裏煩。我把茶幾上的杯子端起來要富和喝水,富和接過杯子小口小口地往嘴裏吸溜。我說還是我請吧,不管怎樣,算是為你祝賀吧。富和不依,說今中午他請定了,要我選地方。見他態度堅決,我也沒心思跟他搶著請了,想了想,選了統計局大門口的好吃再來快餐店。富和不同意,嫌這裏太地攤子,我說不就是吃點飯嘛,又沒有別人,就咱倆,吃飽喝飽就行。在我的堅持下,富和依了,說你還真是個善乎人,逮住這麼個機會也不狠狠宰我一刀,要是我,起碼也得找個像模像樣的房間叫你放放血,唉,去好吃再來就去好吃再來吧,省兩個好結婚的時候置辦點東西。
我和富和步行到統計局門口的好吃再來快餐店。辦公室到好吃再來的路上和桌前等菜的時間,富和一直在談他和於娜娜。富和的《本縣調研》給一家廠子登了篇調查報告,廠長打發人來請富和的客。富和說本來是想讓我也跟著沾沾光的,可那廠子跟他聯係的時候快下班了,打我辦公室的電話,沒人接,我的手機又關著,富和說那晚我沒有隨他享受一頓好酒菜的福氣。我說可能是我的手機電不足了。估摸是我和郗香桃團聚的那晚,我怕有別的事情打擾,或者郗香桃為給學員上課又推遲我們團聚的時間,幹脆把手機關了,而且提前下班溜回家等她。酒足飯飽,那廠子的人開著車送富和回家。車到珍珠泉路,富和突然一點也不想回家了,叫車停下,說離家不遠了,自己溜達著回去,散散步解解酒。廠子的人見他態度堅決,隻好把車停下。富和嗅著車甩下的漸淡的汽油味沿路走,他說那晚真是怪了,本來他是向東走的,走著走著,不知咋就掉頭向西走開了,而沿這個方向走下去,離他的家越來越遠。走過一個公交車站牌,離開站牌大約十幾米的時候,富和的腦瓜亮了一下,他正為這一亮心生疑惑,亮過的腦瓜用一種神秘的語言告訴他站牌後麵亭子下的連椅上坐著一個人,這個人與他密切相關。富和轉身疾步向那亭子走去。連椅上果然坐著一個人,雙手抱膝,低垂著頭。於娜娜!富和的聲音顫得厲害。連椅上的人聽見呼喚緩緩抬起頭,嗅到目標的警犬一樣躍起來,把富和緊緊抱住了,嘴裏哇地哭出聲來,富和你這個王八蛋,你可把我害苦了!
富和說,聽著於娜娜的哭聲和罵,他的腳後跟都發軟了。他緊緊抱住她,懷裏的這個於娜娜比以前抱過的於娜娜明顯地瘦弱,他都不敢使勁抱了。富和你這個王八蛋,別鬆勁,使勁點!於娜娜雙臂箍緊富和的脖子,恨不得要把富和勒死。富和說他的淚嘩嘩地流,眼睛都睜不開了,他拚命吻著於娜娜同樣也淚流滿麵的臉,淚和唾液淌成了大山水,吸進來,流出去,她的鼻子被他含在嘴裏漱了好長時間,她憋不住喘氣的時候,鹹鹹的鼻涕吹進他嘴裏,他貪婪地咽下,繼續漱。於娜娜從他的吮吸中掙脫出來,反啃住他的嘴巴,牙齒與牙齒碰撞的聲音,嘴唇被咬破的血腥,兩個人膠粘在一起的肢體的糾纏,富和說,那一陣連跟於娜娜一起爬刀山跳火海的念頭都有了。富和抓住於娜娜啃咬的間隙撕心裂肺地表白,說他多麼多麼想她多麼多麼愛她,於娜娜不吭聲,緩過勁就逮住富和臉上的一個部位又親又咂。富和說,咱才是小人呢,跟人家分開的那些時間,根本就沒那麼想人家愛人家,還後悔跟人家弄了那一出帶來的不利落,可抱著人家的時候,一張破嘴啥好聽的話都胡咧咧出來了。富和試著給了於娜娜要跟她做愛的暗示,於娜娜二話沒說,敞開大門迎接了他。富和說他感動得那玩意都不大管事了,幸虧於娜娜伺候的好,要不肯定忙活不出個結果來。富和說,他和於娜娜在站牌後麵的連椅上做愛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他知道是他老婆打來的,看也沒看就把手機關了。於娜娜一口一個富和王八蛋地罵著,罵得熱烈的時候哇地哭一聲,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停下來愣了愣,看清咋回事的時候便上車咣啷著鈴鐺跑了。講到這裏,富和幽默地笑了笑,說騎自行車的那家夥肯定把這裏當成強奸現場了,真要是有女的被強奸,碰上那麼一個不見義勇為的家夥,那女的真是個倒黴鬼。富和說於娜娜真有個勁,一晚上他們做了那麼多事,除了罵她一句話都沒跟他說,甚至他虛情假意地說出要跟老婆離婚娶她的時候,她也沒什麼反應。我問,原來你要離婚娶於娜娜是虛情假意的啊,我差點信以為真了。富和催了服務員一聲菜咋還沒上來後對我說,那晚是虛情假意的,這回要動真格的。我說,富和,以前你不是舍不得離開你那縣政府大院啊,現在舍得了?富和沒有直接回答,招手又催了催服務員快上菜後,歎口氣,說縣委縣府是一個縣的兩瓣腦瓜子,誰不願意待在這裏,可這裏不是咱待的地方啊,我看來,要想在這裏混好,一是有背景,二是得有錢拴住個能提溜你的領導,沒人沒錢也行,得有點彎彎繞,有那往上爬的鬼心眼子,像咱這樣沒這沒那的窮直實漢子,窩在裏麵,熬得下麵那毛白了也沒出頭之日,混不成個樣子,出來人家看不起,裏麵又等級森嚴,屁大本事的人,隻要職位比你高,你就得低三下四,不然就幹不舒心,成天受窩囊氣。富和說大前天他圍著縣政府大樓轉了六七圈,轉得眼裏都掉下淚來了,不知咋搞的,從小到大沒這麼傷心過。我不願意富和的傷心帶到我們的飯桌上,轉了話題問,富和,你離婚的事跟於娜娜說了沒有?富和搖搖頭,說這事用不著跟她商量,憑那晚她那個一句不吭的倔強勁,我也得拿出點實際行動來叫她看看,不能再叫她小看我了。說完,富和突然哈哈大笑了幾聲,說就這樣了,不管那麼多了,他們還能踩住小肚子拔了鳥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