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循沉下臉:“她還說了什麼?”
“我沒聽仔細。反正我見她當時挺認真的,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可怕的事,”楚明玥一臉疑惑地看向範循,“表哥近來嚇唬她了?”
範循笑著應付楚明玥幾句,回身就走。
那個六表妹留不得了。
範循命人找來了兩個亡命之徒,讓他們去殺掉小明昭。但不知道為什麼,那兩個人最後沒有回來複命,而小明昭還活得好好的。
範循警覺起來,他揣度著是否有人在暗中保著她,便有意探問。
“那日春遊,你有沒有遇到什麼特殊的人?”範循擋在小明昭麵前。
小明昭抬頭盯著他的臉看了幾眼,旋即不知想到了什麼,撅撅嘴,繞過他就要離開。範循覺得她這反應很奇怪,她從前總是纏著他,如今卻對他冷淡起來。
“表妹怎不說話?”
小明昭不搭理他,從他手臂底下鑽過去,邁開腿就要跑。
範循一把抓住她,壓低聲音問道:“我問你,那日端午,你究竟有沒有聽到……”
“你放開我,”小明昭大眼睛瞪得滾圓,“反正你也不喜歡我,你去跟四姐五姐玩兒好了!我有我的小……”說著話驚覺馬上要走口,連忙捂住嘴。小哥哥說不讓她說出來的。
範循攢眉:“小什麼?”
“不告訴你,”小明昭撇嘴,“反正,我往後不會再纏著你了!”說著話,甩開他跑了。
範循陰了臉。她真的開始疏遠他了,無緣無故怎麼會疏遠他呢?
如今一樁樁一件件都在印證她確實是那個偷聽的人。
範循決定再殺她一次。
這回他為免旁人再插手,將地方選在了侯府裏。他讓丫鬟杜鵑捂死小明昭,然後又逼死了杜鵑。
然而這回他還是沒能殺死她。範循覺得這事真是萬分詭異,他是經過精心設計的,杜鵑辦事又一向穩妥,怎麼會忙來忙去,連個小女孩兒都殺不死呢?
範循與楚懷謙合計半天,但兩人都想不出個頭緒。
“會不會真是天意,”楚懷謙勸說範循,“逆天而為恐為不妥。要不然,你就暫且收手,若真是風平浪靜的,就不要再下手了。”
範循長歎一息,點了點頭。
之後的一個月裏,果然海不揚波,沒有人將杜鵑那件事跟他聯係在一起,楚明昭也似乎並不知曉要殺她的人是他。
範循漸漸放下心來,但他緊跟著又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
他總覺得他那個四表妹變得有些怪異。他是個心細如發的人,旁人覺得沒什麼的事,他卻能覺出異樣。
楚明玥雖確實自傲,但近來卻是傲得有些過頭了,但這段時日並沒發生什麼值得她自傲的事,這就十分反常了。
範循思來想去,決定去打探一下。
他暗中找來了楚明玥身邊的貼身丫鬟春翹。春翹每次看到他都會臉紅,眼下見他主動找到她,連耳朵根都紅了,低著頭問他有何吩咐。
範循瞧著她這模樣,心裏冷嘲,麵上卻笑得溫和,跟春翹詢問楚明玥近來可是遇著了什麼特殊的事。
春翹囁嚅半晌,隻說不清楚。範循覺得這丫頭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當下掏出一塊五兩的銀錠子遞過去。五兩對一個丫鬟來說不是小數目,但春翹似乎並不如何動心。
範循又掏出了五兩銀子。
春翹扭扭捏捏地小聲道:“表少爺……表少爺若是信得過奴婢,奴婢往後可以為表少爺辦事的……”
範循眸光一動,將兩錠銀子都收了回去,忽而嗓音低柔道:“也好,但這要看你這回辦事辦得好不好了。”
春翹一愣抬頭,看到範循含笑看著她,似乎是受到了極大的鼓舞,激動道:“奴婢……奴婢把知道的都告訴表少爺!”跟著便竹筒倒豆子一樣說將開來。
春翹告訴他,楚明玥前幾日跟著楚家眾女眷去了龍華寺上香。等楚明玥與蔣氏從後山那邊回來後,就滿麵喜色的。她去送茶水時偶然在外麵聽見卜卦什麼的,但沒聽清楚母女兩個具體說了什麼。
範循歎了口氣,命春翹去打探清楚,又讓她小心些,不要被楚明玥母女察覺。春翹含羞帶怯地應下來,躬身行禮,領命去了。
範循瞥了春翹的背影一眼,哂笑一聲。
這丫頭真是癡心妄想,他能瞧上她?
三日後,範循得到了春翹的答複。他這幾日做過很多猜測,但怎麼猜都覺得不對。他覺得自己的那些猜測已經十分離奇了,但等聽到那個答案,他才知道,他的揣度還是不夠大膽。
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楚明玥竟然是命定的皇後。
蔣氏母女喜不自禁,從龍華寺回來後又開始合計這件事怎麼遮掩,被一直留意著她們的春翹聽了去。
範循再三追問春翹,是否確定這件事是瞿素說給楚明玥母女的,春翹不住點頭稱是。
“奴婢這回聽仔細了,千真萬確,”春翹說著話便羞澀地跟範循邀賞,“表少爺,奴婢這回可是為了表少爺的吩咐鋌而走險……”
正自出神的範循倏然一笑,意味不明地道:“你放心,我虧待不了你。”
春翹欣喜不已,滿心等著範循將她要去。然而她等了幾天,等來的卻是被發賣的命運。範循跟蔣氏說她行事不規矩,意圖勾引他,蔣氏震怒,即刻把她打發了。
範循不會任由一個知曉了這個驚天秘密的人活著,春翹一出府就被他派人除掉了。
這之後,他就開始思考他接下來該怎麼做。
他不喜歡楚明玥,但若楚明玥可以助他登上那個至高的位置的話,那麼娶了她也未嚐不可。
於是,他開始假意親近楚明玥,對她表露出傾慕的意思。範家與楚家算是門當戶對,眾人信以為真,認為這是一樁好姻緣,因而兩家默認了這門婚事,隻等將來楚明玥再長大一些便過禮。
範循盡職盡責地扮演一個愛慕者,時常來侯府看望楚明玥,給她帶各種小玩意兒,有時候順便也分一些給府上的其他姑娘。然後他清晰地感受到,楚明昭真的對他越發冷淡了,客氣得跟個陌生人一樣,似乎從前那個追著他討好他的人不是她一樣。
範循覺得這顯然就是因為楚明昭吃醋了。大約她也是生他的氣,畢竟她從前最討厭楚明玥,但他卻偏偏對楚明玥流露出了傾慕之情。
不過範循並不如何在意,反正他也不喜歡楚明昭。
廣和六年的初春,他祖母做壽,府中賓客滿座。他在前院那邊應付完時,已是晚夕。
自打他開始討好楚明玥,楚明玥就愈加倨傲,脾氣越來越壞,總是胡亂耍脾氣,偏偏他還要裝出一副寵溺包容她的模樣,他每回衝她溫柔微笑的時候,其實都想掐死她。
他近來又受了她不少閑氣,心裏憋悶,轉頭就去了後花園。
秋蟬在那裏等著他。
秋蟬是他母親身邊的丫頭,他知道染指母親身邊的丫頭是一件不智的事,但他壓抑得很,要的就是這種逾矩的刺激,並且他知道自己有能力善後。
不過秋蟬確實也是府裏容貌數一數二的丫頭了,他的眼光還是很高的,縱然是收用丫鬟,也不願意湊合。
秋蟬早就對他有意了,在假山後頭等了半個時辰,見他真的如約而至,羞答答地低下了頭。
眼下天氣融和,範循覺得也不用選地方了,直接在假山後頭露天辦事就成。他雖是世家公子出身,但在這上頭並不隨便,這是他第一次行歡合之事——實質上若非受了楚明玥的氣無處宣泄,他也不會想起收用丫頭,他覺得那些丫鬟即使是給他做妾都不配,他心氣很高,還沒找到一個能與他相配的人。
範循脫了礙事的外袍,將秋蟬按在假山上與她調弄風情,醞釀後麵的好戲。秋蟬臉頰通紅,那嬌羞的模樣在晦暗的燈光下瞧著倒也別有風情。範循正與秋蟬低聲調笑,忽聽“咚”的一聲悶響。
範循麵上的笑一收,轉頭往前麵的曲廊上探看。
他的六表妹正慌慌張張地蹲在地上撿竹筍。她神情惶惶,手忙腳亂地將竹筍重新包回布袋裏,又忐忑地往他這邊看了一眼,發現他也正看著她時,她呆了一下,暈生雙頰,在頭頂羊角燈的映照下,宛若上元花燈上的臨世仙女。
正此時,遠處傳來範希筠的呼喚:“昭昭,快來!你看這種野菜能吃麼?”
楚明昭忙答應一聲,急急轉頭,奔命似地抱著竹筍跑了。
範循望著她遠去的背影,遲遲收不回目光。
當年那個鬧騰的粉團子已經長大了,還長成了個絕色的美人胚子。他之前隻顧著在楚明玥麵前演戲了,倒是忽略了楚明昭這個小表妹,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看了他都不知道。
範循想起她方才都那般驚慌了,竟然還不忘她的竹筍,一時失笑。
遠處飄來範希筠的問話:“昭昭你方才在做什麼?怎麼一直不過來?”
楚明昭若無其事地答道:“方才撞見兩個人打架。”
範循險些笑出聲,打架?這小丫頭裝得倒挺像的,要是真不知道他這是預備幹什麼,她那麼驚慌作甚?並且他可是看到她連耳朵都紅了。
等兩人腳步漸漸遠得聽不到了,範循才調回視線。他低頭看向又羞又怯、一臉期盼的秋蟬,忽然興味全失。
秋蟬雖然貌美,但與楚明昭相較,就好似山雞之於鳳凰。
範循頓覺胃口倒盡,一把揮開秋蟬,披上外袍,威脅秋蟬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回身徑直走了。
秋蟬目瞪口呆,合著三少爺隻是來與她調情的?
範循回去後,翻箱倒櫃地找了半晌,終於尋見了那條端午索。
當年他順手將這東西帶回來後便拋到了腦後,如今卻心血來潮想要找出來仔細存著。
他看著這條楚明昭當年戴過的端午索,想起昔年往事,不禁感喟。
幸好他當年沒能殺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