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頭,他探著身子將床頭矮幾上的杯盞拾起,遞到她手中。
“從鄰鎮運來的糧食,能撐上十天,十天後,朝廷的米糧應當也送到了。”
“怎麼不多運些過來?”孟慕晴略感奇怪。
高塵笑罵道:“當真睡糊塗了?這些糧食取自民間,出自你家,若是運得多了,父皇他定會再生猜疑。”
百姓已對孟家的慷慨頗多讚歎,這份聲望,若高過了頭去,隻會引來無盡的麻煩。
“我已經上折,請父皇恩準,以市麵上糧食的價格,從國庫撥銀,還與孟家。”
孟慕晴剛想說用不著,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他此舉的用意。
臉上的輕鬆之色不由一變,多了些苦澀與嘲弄:“帝王心啊。”
明明隻是想解百姓的燃眉之急,從不曾想賺國難錢,可到頭來,他們卻不得不顧及朝廷、天子的心思,真真是諷刺。
“我晚上會寫封信告訴爹,讓爹收下朝廷撥下的銀兩。”
皇上他必然會從國庫調銀返還孟家,這樣做不僅能彰顯朝廷的仁義,亦會使得天子的威望在坊間水漲船高。
若這筆銀子孟家不要,難保皇上不會猜疑孟家別有用心。
他們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我白日已吩咐隱衛去蘇州報信,這份家書,你就不必再寫了。”高塵柔聲說道。
“你怎的又比我快了一步?”她剛才想到這些事,可這人竟已做好了應對之策?
“不然,我怎配做你的夫君?”高塵嘴角一勾,惡趣味地反問道。
曖昧的話語如一片羽毛,拂過孟慕晴的心尖。
她倏地羞紅了臉,嬌嗔道:“無賴!”
高塵沒所謂的聳了聳肩,無賴麼?他喜歡這評價。
“哼,我累了要休息,你請自便吧。”孟慕晴說不過他,索性鑽進了被窩裏。
孩子氣的舉動讓高塵有些哭笑不得,脫了鞋,他自顧自地躺在了孟慕晴身邊。
這幾日不僅是她累,他也累極了。
強勁有力的手臂隔著被褥,從後圈住了她的腰身。
他緩緩闔上了眼:“再睡會兒吧。”
綿長的呼吸從頭頂上落下,帳中一片安靜。
孟慕晴躲在被窩中,悄悄眨著眼睛,他睡著了嗎?
“高塵?”
“……”回應她的是滿室的寂靜。
孟慕晴偷偷摸摸探出頭來,扭頭往身後看去,入眼的是他安詳、淡然的睡顏。
細長的睫下,他的眼圈泛著淡淡的青色,唇瓣幹澀,麵上透著一股疲態。
方才她隻顧著和他說話,竟是沒能發現他的疲憊。
孟慕晴懊惱地咬住下唇,心難受得要命。
“乖乖就寢。”忽地,耳畔傳來了他的聲音。
“你沒睡著!”孟慕晴似是做壞事被抓住了一般,驚呼道。
高塵幽幽睜開了眼,眸中一片清明,哪像是剛醒來的樣子?
“佳人在懷,我如何能安然熟睡?”
又來了!
孟慕晴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剛想起身,哪料半身還未直起,腰間圈著的手臂驀地收緊,又把她重新壓了回去。
“你給我鬆開!”不是說有她在,他睡不著嗎?幹嘛還不肯撒手?
“不要。”高塵果斷拒絕了她的要求,身子又黏了了上來,幾乎是貼在了被褥上。
饒是隔著一層薄薄的被子,孟慕晴依然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到他那如紅日般暖熱的體溫。
一股莫名的燥熱,從心窩一路湧上麵頰,小臉紅撲撲的,羞若春桃。
“讓人看見像什麼話?”她嗬斥道。
高塵緘默不語,但橫在她腰身的手,卻說什麼也不肯鬆開。
“我和你說話呢。”孟慕晴別扭地掙紮了幾下,奈何,他的力道太重,宛如鐵臂把她牢牢固在懷中,根本無法動彈,“你別裝睡,我知道你醒著。”
高塵麵色不變,連呼吸也如睡著時一樣平穩、輕淺。
他不該做什麼將軍,應該去戲班子唱大戲!
孟慕晴既好氣又覺好笑,天底下哪有這麼無賴的人?
可看著他流露出的倦意,想要推搡他的念頭,終是煙消雲散。
罷了,就讓他放肆一回吧。
這樣想著,她便稍稍變換了姿勢,像隻慵懶的貓兒窩在他的懷中,聆聽著他的心跳聲,漸漸陷入了夢鄉裏。
夜正濃,帳中燭火明明滅滅,為榻上相擁熟睡的二人籠罩上了一層溫馨的昏暗金芒。
次日一早,一股沁人心脾的菜香,將高塵從夢中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