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崢,我不是沒想過要回來,隻是我不想告訴他以往的事,若他因為不記得的記憶,我們說給他聽,他也不見得會接受,就算他接受了,把我留在他身邊,那麼我跟他後宮中的那些美人夫人又有什麼不同?而且我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件事還得請你幫忙才可以。”
“娘娘請說。”
“我和楚宣有一對雙胞胎,從小被寄養在水墨雲身邊,眼下正在濁澤。”
徐崢大驚失色,欣喜若狂,喃喃道:“陛下有孩子了,而且還是兒女雙全。”
我微笑點頭“所以,我必須趕在楚宣放火屠城之前去救他們。”
徐崢隻是略微思索,就點了頭:“娘娘放心,我就是拚死也要保娘娘安然離去。”
我不同意,他這樣以死相拚的念頭,道“楚宣最恨別人背叛,你公然放走我們,楚宣必然不會饒你性命。你隻要把駐防的布局說給我聽聽,我自己會想辦法逃出去的。你最多就是防備失誤,楚宣怎麼樣也不可能為這個要了你的命,隻是委屈徐統領要被連累受罰了。”
徐崢二話不說就把駐防圖,畫給了我。跟楚宣玩逃跑,我可是經驗豐富,隻是此一時彼一時,這次我要是栽了,隻怕我的小命不保。為了萬全,這才不得不找了徐崢。
一十四暗夜羽箭
湘柳身手還算不錯,人不知鬼不覺的偷了一匹上好的戰馬。我也割掉了連接車廂的繩子,跳上了驪驍,趁著月黑風高,趁著他們守衛最鬆懈的時候,我們悄悄的離開了大隊營帳。
馬蹄都被包裹了白布,思索著應該是萬無一失才對,為什麼心裏這麼不安穩呢。就逃跑而言,我好像就從來沒有成功的逃出楚宣手心一次。
跑出去不過一百多米,後麵就是一片喧囂,火光耀眼。擔心什麼,來什麼,回頭一望,那個人完整以暇的端坐於柳絮之上,持箭挽弓,箭尖直指我的後背。
我暗自心驚,楚宣善於工器,對自己這柄隨身長弓更是花費心力。精煉的隕鐵上鑲滿了華麗的寶石,張弦滿弓能射中五百米以外的敵人。他若是誠心想要我的命,此刻,我是在劫難逃。
驪驍也感知到危險,奮蹄狂奔。對不起楚宣,我不可能回頭,也不可能對你解釋。我的兒女需要我,濁澤一城的百姓需要我。隻是我求你,別讓我死在你的箭下,別讓我死在這裏。
夜幕曠野,四周窮目所及,沒有一物可以遮擋。心中驚惶,勉力凝聚靈力喚起濃霧。隻是離開神塚之後,我的靈力大都用來壓製恨別離,倉皇之中,聚起的霧靄仍不足以遮擋楚宣挽弓的視線。
箭離弦,挾風呼嘯,向我飛馳。我無措的回望,如果這是我最後一眼,我希望,看見的人是他。
我看見了楚宣,也看到了替我擋箭,倒在血泊中的徐崢。我駐足,悲憤而泣,到最後我仍舊是連累了他。湘柳催促我疾馳,我卻挪不開步子,湘柳不得已在驪驍的馬臀之上輕輕紮了一刀。
驪驍掘蹄,飛奔向前方,我仍是頻頻回頭,看緩緩倒下的徐崢。但願他還能保住一命,但願楚宣不要負了徐崢一片忠心。
夜行一整夜,於天色微微泛起魚肚白時,我和湘柳終於趕到了濁澤城下。由於戰事緊張,濁澤、靜水、太枝三城已經封城,軍民沒有守城大將軍或者三軍統帥手令,不可進出。
這次沒有墨玉,連個給水墨雲送信的人都沒有。使了不少銀兩,費了許多口舌,好不容易才見到了水墨雲。水墨雲如今以天朝公子的身份,任聯軍軍師,統領晉國、齊國、蒙國三國水師。
初見我時,他的眼中閃過一抹驚喜,然後便恢複了他慣常的神色,淡淡的微笑,溫和的對我說道:“你來了。”如同常常見麵的老友,雲淡風輕。
歲月沒有在水墨雲身上留下些什麼痕跡,凡俗的雜務也沒能讓這位雲上子沾染上人間煙火。我看著依然出塵絕世的翩翩公子,溫潤的如同一塊美玉。輕輕的答:“恩,我來了。”然後就再也沒有必要多說什麼,他知道我想說的,我也會懂他心意。
多年不見,相逢之際,千言萬語,不過是一席笑語,兩杯香茗。此生能結識天下第一士,雲上子水墨雲,何其有幸,能和他一起並肩護持身後幾十萬軍民,何其有幸。
十五濁澤會戰1
此次大會戰,明裏是楚國和晉國之戰,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晉國是唯一一個橫跨長江、濁曲江的大國,是遏製楚國西征、北上最重要的關隘。如果楚宣攻破晉國,那麼天朝其他諸侯國便赤裸在楚宣的金槍之下,毫無天險可拒,從此不再有屏障能擋得住楚國的馬蹄,天下於楚國而言就是囊中取物,予取予求。
各諸侯國在水墨雲的遊說下彙聚在晉國,高舉尊王抗楚的大旗,紛紛派出精兵強將趕往晉國支援。這百來年各國打打殺殺,分分合合,從沒有像如今這麼眾誌成城,齊心協力過。
各國聯軍不下百萬,軍容強大,浩浩蕩蕩威風凜凜,擺出一副欲和楚國生死對決的架勢。幾番商討,達成協議。
任命晉國老將軍龍德為三軍元帥,魏國太子魏恒子,韓國世子韓康子,尹國三王子尹襄子為副元帥,統領各路諸侯。
秦國大將上清任濁澤守城將軍,晉國大將田午任太枝守城將軍,恒國女將甌花任靜水守城將軍。此外晉國齊國蒙國三國水師由軍師水墨雲調度。
聯軍各路總共上百名戰將,俱是此時天下名宿,久經沙場的老將。而楚國百年來大小戰役不斷,戰爭經驗豐富,兵多將廣,武器精良,國力強盛。尤其對齊一戰,僅一戰便收納了齊國半壁江山,昔日和楚國並立的大國,現在卻猶如一位搖搖欲墜的暮暮老者,元氣大傷,再難爭雄於天下。
此後楚宣數次征伐,無一敗績,五年之內滅諸侯國六十七家。他暴戾無道,任性妄為,不顧民生,一味奢靡,隨心隨性征伐天下,然而卻所向披靡。
在楚國國內,他實行國民製,隻要被認可成為楚民,那麼你就享有了永不納稅的權利,國家設置衣局,糧局,隻要是楚民立下軍功,就可以憑借軍功分的糧食和衣物。楚宣重武輕文,為楚國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強力軍事和繁榮,為貴族們帶來了大量肥沃的土地和奴隸以及無窮盡的財富。楚宣施行強楚而滅天下之策,他的眼中從來就沒有這如畫的江山,多嬌的天下,萬民在他眼裏隻是螻蟻。
楚宣征服一城便虐殺一城,行軍到哪裏就搶劫到哪裏。所到之處無不摧枯拉朽,天地同泣。然而楚軍,在他刻意縱容出來的虎狼之氣,卻是戰場上銳不可當的利劍。
攻城略地,他擊鼓示警,若是在楚宣擊鼓一個時辰以後,敵人不來降。他便會發起進攻,所有被攻陷的城池一律屠城。被俘虜的兵士一概為奴,為他修築宮室。但凡聽過他三擊鼓而不降的城池,那麼即便投降,也無一例外,俱被他殺戮殆盡。
楚宣在戰場上是最勇猛、凶殘的將軍,在王位上是讓人敬怕的王,而他在我眼裏,卻隻是一個美麗而癡心的情郎,是我孩子們的父親。
水墨雲深知這次會戰的危險,在我到達濁澤之際,才剛送走了星月和初月,以致在陰差陽錯中錯失了我和孩子的相聚。
知道孩子們安好,我總算放下一顆多日來忐忑難安的心。如今濁澤城大難當頭,我也無法置身事外。我愛楚宣,他的殺孽就是我的殺孽。他可以任性殺戮,但我卻不能漠視他去背負如此多無辜的生命。
我會和水墨雲一起對抗楚軍,一起保護身後這一城無辜的百姓。把這做為一份送給楚宣特別的禮物,很難想象他是會哭還是會笑。
十六濁澤會戰2
濁澤城地理位置極為特殊,不僅路陸四通八達,水路同樣也是貫通江河的樞紐。濁曲江東連長江,西接大海,站在濁澤城的城牆之上,鳥瞰這一片被稱為“濁曲之海”的“幾”字型江麵。眼前一片遼闊,江麵壯闊的好似沒有邊界,如同置身海濱。
就因為濁曲江在這裏形成的大大的幾字,猶如天然港灣,晉國便巧借天然,在這裏修築城池,建立水師,稱霸於天下。
楚宣統領六十萬楚國精騎,斜對著這片海域,呈蝶翼型擺出。左翼由擅長水戰的羌國降將五鬥、歲破、死苻三兄弟統領,正對海灣列隊紮營。右翼由楚宣心腹大將軍白勝領兵,由陸路圍困濁澤。楚宣帶領中軍,一水相隔遙望三城。
晉國這次有各諸侯國百萬雄獅助陣,又有晉國軍民眾誌成城,還有濁澤、靜水、太枝三座堅固的城池和八萬稱雄稱霸的水師,占盡天時地利與人和。
而楚宣雖有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六十萬鐵騎精兵,但這樣的人數也隻是晉國的一半。楚宣遠道而來,沒有地利。挑釁強敵,不具天時。名義上為借道朝賀天朝喜得太子,借口拙劣牽強,師出無名,不得人心。
表麵上看,楚晉雙方實力懸殊巨大,楚宣難有勝算。然而各諸侯國卻沒有一個人敢小瞧了楚軍。楚宣六年間征伐強取六十七國,期間不乏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列子。楚宣詭詐而善謀,凶殘而英勇,常有奇思淫巧,攻敵不備。
初初交戰之時,龍德老將軍趁楚宣剛到,人困馬乏,也曾令文武兼修的副元帥魏恒子領兵去戰。沒想到楚宣用焰火衝天的火海壕溝,使得魏恒子前進不得,雙方並未交戰便退下陣來。而在魏恒子的大隊人馬準備收隊回城之際,楚宣又放出一千多頭火牛衝殺,魏恒子人馬損失過半,而楚軍竟無一人損傷。
此戰之後,聯軍中再無一人敢叫囂請戰,而楚宣卻天天使一隊精騎兵在陣前叫罵激戰,顯出急於求戰之態。而據我所知,楚宣這些日子都不在中軍,而是領著大隊人馬跑去了大峽穀開采火油。就連白勝也不在營地,而是在周圍小城中劫掠物資去了。隻有五鬥、歲破、死苻三兄弟,常常搞點小突襲,偷偷摸摸潛水毀去幾艘戰船。
然而晉國聯軍這邊卻不知實情,以為楚軍遠道而來,戰事拖得越久,軍需後備各種給及便會越是困難,想以一個“托”字不戰而勝。沒成想楚軍軍營那時隻是一些老弱殘兵和空置的營帳而已。
楚宣好好一出空城計,唱的元帥龍德悔不當初,錯失良機。如今聽聞我說起楚宣的火攻三城之計,也是嚇得一身冷汗:“所謂水火無情,這樣大規模的火燒之策,防無可防,該如何是好?”
水墨雲說道:“如今還請元帥使人多挖地窖,讓百姓軍民在楚軍火攻之時躲避為上。另外,未免人心惶恐,此事還需保密。”
龍德老將軍道:“一切聽憑公子安排,我這就命令下去,挖出防火地窖。隻怕消息走漏,楚軍會提前攻擊,不會給我們更多的時間應對。”
我悵然道:“明天夜裏會有東南風,夜黑無月,正是火燒三城的良機。想來,楚軍定會在明天夜裏發起火攻。而我擔心楚宣既然已經知道火攻之策不再機密,恐怕他會另有伎倆。”
水墨雲安慰的輕拍我肩膀:“我知道,你把楚宣的攻城計劃告訴我們,你有多為難。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必再難為自己,水墨雲替濁澤三城百姓謝謝你。”
一路走來,我從沒去想過楚宣的所作所為有多麼讓我痛心,也並未顧忌和楚宣為敵,我有多麼難過。然而水墨雲的一句知道,我的眼淚就再也忍不住的滴落。
可是楚宣,我心中的擔憂和苦澀,你是否都能懂,我愛你的這種方式,你是否都能接受。與天下為敵,你能走多久?你能走多遠?
豪氣衝天如霸王項羽,逃不過自刎以謝天下。橫掃六國暴戾帝王如秦始皇,也不過十數載江山。古外今來多少英雄霸主都沒有好下場,我的憂心,你會不會明白。
十七濁澤會戰3
水墨雲這些年一直在各大諸侯國收徒授道,名下弟子早已過萬,然真正的入室弟子也就十三人而已。但是隨著濁澤大戰在即,水墨雲已經將一眾弟子分遣回家,就是初月、星月和楚城也被他送到仙嶽血咒門。
眼下跟在水墨雲身邊的,除了當年一直跟隨他的幾名仆從和童子之外,就隻有唯一的一名弟子——晉文華。
晉文華十五歲上下,是水墨雲的首徒,也是晉國二王子的長子,晉王的孫子。水墨雲忙著應對今晚的火戰,不能分身,晉文華便陪著我四處查看。
“韓公子是韓國人嗎?”
我搖頭,打趣他:“文華公子怎麼這樣問,難道姓韓就得是韓國人嗎?就像晉文華公子就是晉國人一樣?”
晉文華翻身懸座在城牆之上,有些紈絝子弟的傲慢:“那倒不是,隻不過韓公子如此博學多才,我怎麼會一點都沒聽說過韓公子大名呢。心裏好奇,於是才有這樣一問。”
“文華公子抬舉了,在下不才,本來就是平庸之極的人,公子沒聽說過我也很正常。”
晉文華不以為然:“我師父人稱雲上子,不僅是說他的外貌品行如同翩然在雲端的仙人,更是說他的才智學問堪稱天下第一。連師傅對你交口稱讚,敬重有加,公子又怎麼會是平庸之人呢?而且,我看公子倒是眼熟的很,貌似跟楚國仙逝的王後嫣然聖女有七八分相似,不僅是五官相似,就是神韻也很相同。”
我用靈力改變了自己的音容,就連水墨雲初見我時也沒能立即認出我來,怎麼這樣一個跟我毫不相識的晉國公子會認出我?我說:“文華公子說笑了,在下明明是個男兒,怎好跟楚國先王後相比。”
晉文華頗有意味的看著我,笑而不答。我看此子有些非同尋常,但也說不出個道理來,尷尬笑笑,扯開話題:“文華公子,你看這濁曲江,水位線好像又漲了。前幾天上遊大部分地區都曾下過暴雨,估計著今晚會有洪峰到達濁澤城。”
我沉思一會,喃喃道:“都說最好的防守是攻擊,對付今晚的火攻,沒有什麼比今晚的洪峰更好。若對岸沒有民眾,那麼對楚軍用水攻,倒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