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3 / 3)

“這是柏家傳家的戒指。”她在我耳邊低聲說,“當初是他送錯了人,如今我物歸原主。”

我抬起頭望著她。

半晌。

我說:“好。”

女人看女人最是通透。她不是個簡單柔弱的人,我從第一次見她就看出來了。知情人都以為是我薛寧仗著家世橫刀奪愛,卻不知在這兩個人麵前,我才是待宰的羔羊。

我窮盡畢生之力,也隻能說出一個“好”字。

柏昀生冷聲怒道:“顧雲錦!”

三個字,字字柔情,字字無可奈何,字字怒火衝天。

他永遠也不會這樣叫我的名字。

顧雲錦笑了。

她抬眼看他,隻一眼,我就感覺到柏昀生的手變得冰涼。

“你還記不記得這件旗袍?”她用隻有我們三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當年說,娶我的時候,我就穿這件好了。”

然後她轉過身去,發梢拂過我的鼻尖,背影裏再無絲毫留戀。

柏昀生沒有去追。

都不是當年的少年了,做人做事都要考量大局。可我知道,他人沒追,魂卻早已飛了。我有些害怕地扶著他,我發現我怕的不是他去追顧雲錦, 而是怕他倒下。

顧雲錦真是個妖怪。

她的背影告訴我,這將是她最後一次出現在我們麵前。卻也告訴我,她將永遠橫亙在我和柏昀生之間,一生一世,陰魂不散。

6.

婚後我長居蘇州。

他工作忙,兩地奔波,一個月隻有不到十天能住在家裏。餘下的日子,我就陪著媽媽做做飯,散散步。

媽媽心疼我:“他有沒有欺負你?”

我搖頭:“怎麼會?他對我很好。”

媽媽還說:“我有些後悔了。從小就由著你的性子來,連你喜歡誰也要想方設法弄進家門。可這樣的日子,過著有什麼意思呀?”

“我自願的。”我笑,“我也不覺得委屈。”

她就隻能長歎了。

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即便回不了柏記最鼎盛的時期,元氣也補回了十之八九。父親有些慌了,他怕自己製不住這條餓狼,時機一到就會遭到反噬。

父親一輩子在商界馳騁煙酒不斷,老來疾病纏身。眼見著後棋還沒布好,公司卻突遭變故。父親急火攻心,一夜之間病倒了。

手術要簽字,母親急得血壓狂升。外人終歸是放不下心來,我一個人在醫院跑上跑下整整三天。

第三天,柏昀生坐淩晨的航班飛了回來。

醫院裏靜得駭人,他的腳步聲好響。我蒼白著一張臉看向他,我說:“柏昀生,薛家給不了你什麼了。”

他長歎一口氣。

他問:“你為什麼不和我說?為什麼我嶽父病了的事還要別人來告訴我?”

我隻覺諷刺:“告訴你又如何?”

柏昀生看了我許久。

然後,他伸出手臂,輕輕地把我摟進懷裏。

“我是你的丈夫,薛寧,”他與我耳鬢廝磨,“你是我的妻子。你的父母也是我的父母,這是家事。”

家事?我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見這樣的話。我想抬頭,他卻用手壓著我的頭,讓我靠在他的肩窩。

“我不說,你也不問。”他輕歎,“我既然娶了你,就要對你負責任。我不是臨時起意,更不是把你當替代品。我愛過顧雲錦,但現在在我身邊的人,是你。”

靜悄悄的醫院走廊上,我痛哭出聲。

我愛了十多年的人啊。

我把自己低到塵埃裏,連自尊都不要了。我等了這麼多年,盼了這麼多年,終於等來一句:現在在我身邊的人,是你。

他至此仍未說過愛我。

但對我而言,已經足夠。

7.

顧雲錦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

父親痊愈,他和我一同盡孝。有時候我早上想賴床,他便穿戴整齊推著父親去散步。媽媽私底下和我談論起,也是多有欣慰。

再後來,我們有了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開疆拓土的時期已經過去,他的生意穩定,有了更多的時間陪我和孩子。每天早上醒來,望著他的眉眼,我還會覺得人生若夢。

有一次,我和朋友喝茶回去得太晚,他在沙發上等得睡著了。我探過身想把他叫醒,隻聽見他呢喃了一句:“寧寧。”

我就那麼站著看了他好久。

那天我忽地想起過往,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麵,美院向陽的畫室,他握著一支鉛筆,在紙上細細地塗抹著陰影與高光。抬頭看見我站在門口,他招了招手:“薛寧。”

他的眼裏水光瀲灩,然後我沉溺其中,整整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