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以前聽過一個詞,叫自毀長城。
這用在柏昀生與顧雲錦的關係上恰到好處。
原來一個人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的時候,連老天都會給他開路。況且是他自己把顧雲錦給逼走的,與我何幹。
他最頹廢的時候,父親沒讓我去見他。我隻是聽說,他大醉一場,聽說他去了蘇州,聽說他回來後沒日沒夜地談生意,店麵落成的第一個晚上因為胃出血被送進了醫院。
我偷偷溜去看他。病房裏連個陪床的人都沒有。他手上紮著輸液管,眉頭輕輕皺著。眼睛裏的爾虞我詐被眼簾遮蓋,露出的隻是一張蒼白的臉。
掐指算來,我也有這麼多年沒見他了。
父親這步棋啊,連帶著自己小半的家產都投了進去。商場的伏筆向來是以年計量,父親不光是給我爭口氣,也是給他自己爭口氣。
把柏家獨子當槍使,紓解了他創業時的那些忍氣吞聲。
可這些,柏昀生是不會知道的。
他躺在病床上,頭微微側著。我用我的手包裹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冷得像冰,可我卻欣喜若狂——
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柏昀生,你終於要是我的了。
然後,他的嘴唇微微動了一下。
他說:“雲錦。”
3.
顧雲錦離開後的第三年,柏昀生開始會開車來接我下班。
他也不說愛情,隻是捎帶著對我好。送我生日禮物,陪我買衣服,偶爾心情好還會給我做飯。但他不讓我去他家,他家那隻貓也不喜歡我。
我卻已經很滿足了。
媽媽看不過眼,爸爸也時常敲打他。有一次,我站在門口聽見兩人的對話,爸爸的用詞實在是難聽。
柏昀生卻沒什麼反應。
他好像已經是個沒有情緒的人了。別人罵他,他不惱;別人誇他,他也沒顯得有多高興。談生意總要去些聲色犬馬的場合,在場的都能看出他是皮笑肉不笑。
人們說,柏昀生隻認錢。
可是我知道,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以前也總是漫不經心,卻會在喂貓的時候笑得像個小孩,在下雨的時候神色張皇地躲避,在被人觸著逆鱗的時候冷下臉來。
聖誕節那天下了大雨,他拉上窗簾和我看電影。乏味的愛情片,男女主分分合合,最後在大雨中扔了傘擁吻。
我湊了過去,氣息淩亂,四肢糾纏。他倒吸一口氣,狠狠地把我推開。
他說:“薛寧,不行。”
我終於崩潰了。我像瘋了一樣撲上去咬他的肩膀,尖聲說:“柏昀生,你為什麼不愛我?”
他連手都沒還一下。
口腔裏有血腥味蔓延開來,我才發現他的肩膀已經被我咬出了血印。外麵閃過一道電光,隨即是低沉壓抑的雷聲。
他把外套穿好,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外麵的傾盆大雨中。
我以為他不會再理我了,誰知第二天他照常接我下班。車裏不知噴了什麼,有種淡淡的香。
我沒出息地問他:“你怎麼又來接我了?”
他說:“你車開不好,怕你撞了。”
這個人啊,這個人。
我徹底絕望了。
我絕望地發現,我愛他,沒有辦法,像瘋了一樣愛。而且隻要他不主動離開,我就永遠也放不了手。
4.
我和柏昀生在一起了。
後來我總會想,其實如果我和柏昀生之間是一場博弈,那麼他幾乎可以算得上一無所有,他唯一的籌碼就是我愛他。
擁有這個籌碼,他戰無不勝。
我沒法拒絕,也不可能拒絕。他從一地的酒液裏爬起來,像隻困獸一般跪在我的麵前。
他說:“在一起吧,薛寧。”
我用一整個青春等這一句話,可當它真正到來的時候,我卻短暫地失語了。
其實我很想問他,我想問:“如果顧雲錦有一天回來了,你是不是會果斷拋下我去找她?”
可是答案我心知肚明。
所以我不去想,不去想的事就不會發生。我俯下身,用盡畢生所有的溫柔抱住他。
我說:“好。”
5.
可它還是發生了。
好熱鬧的宴席啊。座下是父母賓朋,台上是我和柏昀生。他最好的朋友鄭素年挽著個女孩坐在很遠的那桌,表情說不上有多高興。
我不知道賓客為什麼要噤聲。
就算進來個陌生人,又何必要這樣給她做鋪墊呢?好像電影裏的女主角出場,站在台上的我反倒成了個龍套。
她是美,我知道。我從見她的第一麵就知道她美。別人的喜事,她卻穿著一件暗紅的絲絨旗袍,襯得膚白如雪。
柏昀生的手在抖。
她手上戴了一枚戒指。白玉的,鑲著翡翠,一看就做工上乘。她把那枚戒指摘下來,旁若無人地戴到了我的手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