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回 座中試劍(上)(1 / 3)

“……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曹仁正清點著來歸的士卒。

“子孝!”夏侯惇粗大的嗓門平時總能起到振奮士氣的作用,但是這場慘敗幾乎使得曹操全軍覆沒,沒有一個人打得起精神來。“子孝,我的五百騎帶回了一百六十六個。”

“……八十五,八十六,……”曹仁沒有理會他,生怕把僅存的幾個士卒給數漏了。直到數完第兩百二十一名士卒,曹仁才深深喘了一口氣,“哎,加上你的騎兵,四百人也湊不齊。”仁想起了什麼,回頭問夏侯惇:“說是一百六十六騎,那你有戰馬嗎?”

“沒有……”夏侯惇斬釘截鐵得有點不痛快,“擠在林子裏麵,全都下馬步戰了。”

曹仁一口氣歎得更深了。現在夏侯淵還沒有消息,曹操和曹洪在草草搭起的一頂破帳中療傷。曹子孝現在就成為了軍中的副帥。“絕影”眾歸來的沒有幾個,連首席秦邵也戰歿了。沒奈何,隻得使喚幾名帶馬士卒,分成三路遠遠探聽是否有敵軍追過來。負傷的卒子們也沒有帳篷,隻能生起篝火,圍坐取暖。

一抬眼,秦真正跪在曹操的大帳外邊,淚流滿麵。曹仁走過去勸道:“真,起來吧。孟德他一定會沒事的。”

秦真弓下身子,兩隻手緊緊摳進泥土裏,眼淚珠子一滴一滴地淌下來:“‘絕影’眾竟然被一隻禽獸利用,致使大軍被前後夾擊,傷亡慘重……我理應在此謝罪……如果……如果父親尚在,也一定會和我一同跪在這裏的……”話說到這裏,秦真已經泣不成聲。

曹仁扶住秦真的肩膀說:“戰爭就是這樣,利用與被利用。任何時候都不能放下手中的利劍,笑到最後才是勝利者……”曹仁知道,喪父之痛是什麼言語也無法減輕的,說著說著便底氣不足了……

“秦真!”一個聲音劈頭蓋臉地砸下來,“你還要哭到什麼時候?”秦真抬眼一看,曹操纏著傷走出了大帳。烤火得士卒也都望向這裏。

秦真膝行爬到曹操腳下,磕頭流血,說道:“‘絕影’餘眾,秦邵之子秦真,伏罪跪侯多時了。我眾行軍不秘,致使大軍痕跡暴露,今特來請死。”

曹操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吼叫道:“你在那兒給我說什麼屁話!”秦真立馬爬起來,恭恭敬敬地跪好。曹操又一腳踹到他的臉上,指著罵道:“你要讓我曹某人用戰敗的鋼刀去斬殺英烈的兒子?你要讓一個義軍成員為這可笑的軍規去送死?義軍隻死在敵人刀下,但凡尚存一息者,就該站起來給我再去尋找對手。”曹操的臉猙獰得不堪入目,隨之又滑落一顆英雄淚,“你要知道,在戰爭中失去親人的不止你一個人。衛孝廉、鮑韜……他們都忠心王事,以身殉義,這是死得其所。男子漢大丈夫一輩子也不會因此後悔!”身後的鮑信哭了,士卒們也都眼含熱淚。是啊,能夠死得其所,死亡也就不那麼可怕了。曹仁比劃了半天沒有說明白的道理,曹操一語道破!火光映照在士卒們的臉上,好像煮沸了他們的熱血。

“秦真,你若真的想把這條性命交付於我,我就收下了。”曹操撚撚胡須。

秦真拜謝道:“願從發落。”

“我令你重領‘絕影’眾,繼你父之後,為第二任首席。”曹操冷冷地說。曹仁急忙把秦真扶起來,嘀咕道:“還不領受!”

“不可。”秦真的兩條淚痕彙集在一起,流淌不息。他堅決地說:“請曹大人另擇高明。秦氏失職,不懲罰反而獎賞,這不符合軍法。我寧願做一名小卒子衝鋒陷陣,戴罪立功。”

曹操嚴肅地說道:“給這幾百號人的隊伍當耳目,這哪裏是什麼獎勵?現在正是最危急的時候,你難道要拒絕我指派給你的任務?”

“這……”秦真一下子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曹仁一捅秦真,真晃了一下,再也不好推脫,單膝跪拜道:“蒙曹大人不棄,某願肝腦塗地,以效犬馬之勞!”

曹操一把將秦真扶起:“你早就是我的義子了!”說著話兒,朝曹仁遞了個眼色。曹仁又領來兩名十五六歲的少年,看上去比秦真小一些。“這兩個孩子都是‘絕影’眾的子嗣,被曹仁救出來。他們都願意為父報仇,就納在你的麾下吧!”

“我是曹遵。”“俺叫朱讚。”兩個孩子自報家門。

“我是秦真。”三個孩子把手緊緊握在了一起,父輩的情誼如今已經被他們的後嗣延續,永共患難的誓言在無聲中被重複了千遍。

曹操好不容易笑出聲來:“‘絕影’眾這麼快就擴編三倍,你們可是我曹家軍的精銳啊。”一夥士卒這時也顧不得上級下級,哄然笑開了。唯有曹操立馬收住表情,低低自語:“沒想到幾日前我還在東山圍獵,幾日後反倒成為了別人的獵物。伯南,當日你托子孝帶給我的話,我已經深思熟慮過了……曹家軍,不再是義軍……伯南,你聽到了嗎,我已然做了決定。”

當晚,夏侯淵引著數十弓手回營了,曹操親自出帳相迎。據他帶回的消息,徐榮認為曹操兵力不多,戰鬥力卻很強,所以害怕酸棗更是兵多將廣,於是就向梁城方向撤退了[1]。曹操歎息道:“勝不冒進,這徐榮也算是個將才。隻可惜他錯看了酸棗諸將,少得一件大功。”夏侯淵還說,徐榮已經把鮑韜、衛茲、秦邵都埋葬在汴水河畔了。鮑信氣得牙齒緊咬,大喝道:“總有一天我要為弟報仇!”秦真、曹遵、朱讚也都緊攥雙拳,怒目圓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