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回 酸棗盟誓(下)(1 / 3)

“嘟……嘟嘟……”東營的角號響徹雲際。緊接著西營、南營的軍號戰鼓也爭先恐後地鳴奏起來。雖然各將的軍隊間尚無統一的調度,但所有的人都保持著對“伸張正義”的亢奮,他們生怕在這方麵輸給緊盯著自己的友軍。

曹操顯然是被這吵雜的軍儀聲勢給弄醒了。夏侯惇早就在帳外等候了,他聽見帳內的動靜,首先掀開門簾闖進來,大喝一聲“孟德!”

若不是這座土城本來已經喧鬧不堪,曹操準得嚇一跳。“辰時過半[1],你到底要耽擱到什麼時候?部將都在等你。”

曹操把被褥踹到一旁,著了布履下榻。隻穿單衣來到帳門口,往外探了探:所有的州郡長官——當然現在是將軍們——都已經整裝待發。但在此之前,他們各自的聯絡兵一波一波地進來報告軍隊的集結情況。將軍們都搬出馬紮坐在帳前,收聽他們有生以來最詳細的一次集結報告。

“哼……”曹操冷笑了一聲,把頭縮回帳中去了。“汝等各自集結完畢,隨張邈大人的軍隊前往盟誓壇,不必報我。”說完又跳上了方榻,合上了被子,朝裏側躺下了。

夏侯惇氣呼呼地要動粗,曹仁攔住,回頭小聲地傳令:“快把秦邵請來。”士卒回報:“秦邵也沒有醒。”惇幾乎要拔劍了。曹仁輕輕地厲聲說:“就是抬也要抬來!”士卒連忙跑走了。

“諸位找我?”秦邵恰時掀簾踱了進來。夏侯惇趕忙收起寶劍,一把牽住秦邵的手,滿臉的哀求,用力指了指榻上合被而臥的懶鬼。

秦邵點點頭,運了運嗓門,高聲叫道:“大事不好,我軍有人犯了斬首之罪,特來稟請如何處置?”左右都傻眼了。所謂軍中無戲言,這趕人起床歸一樁,欺騙主帥可又是另一樁。大家都怪秦邵怎麼出了這麼餿主意。

曹操翻過身來坐起,臉上不怎麼高興。“誰犯了斬首之罪?如實報來!”

秦邵回報道:“軍法有言:卯時點將,喚作‘點卯’;辰時觀軍,喚作‘辰覽’。軍之主將,不可懈怠軍機,否則君可斬之。部屬不可不從軍令,否則將可斬之。如今孟德卯時不點,辰時不覽,將士們都以為您治軍鬆懈,正議論紛紛,你罪責不輕啊。諸將不敢嚴守軍令,縱容主帥輕慢軍務,過時不喚,亦是死罪。”夏侯惇太陽穴的青筋都爆出來了,心想:讓你叫他起床,你倒想把大家全部整死,這是什麼居心?

曹操大笑:“上下皆錯,伯南就饒過我們這一回吧。”大家聽了都很納悶:觸犯軍法應該向軍正討饒,秦邵無有一官半職,何來的這等權力?

曹操看出了左右的狐疑之色,傳令道:“我已授秦邵督察內外軍法,自今以後,但有過者,不避親疏,必當重罰。”諸將領命,但都聽得清清楚楚,曹操的“自今以後”四字特加重音,看來是虛驚一場。

帳外各大將的聯絡兵開始變得稀稀拉拉的了,大概軍隊已經基本集結完畢。惇、淵等都退下去,集整各自所部。曹操也開始穿戴,他把架上的赤色魚鱗紮甲取下來,但顯然一個人係不上。秦邵上前幫手,“看來帳外的將軍們做足了架勢,大家都在攀比誰的軍隊多,誰的裝備優。這一點上他們可比你勤快啊。”

“大家隻是各做各的戲。他們裝作別樣的在意,我卻偏偏不在意。”曹操緊了緊領甲條,留了二指的空間,避免呼吸不暢。

“換句話說,你也是很在意今天的會盟嘍?”秦邵這一問,好像正刺中曹操,他突然用力過猛,讓領甲條勒住了脖子,咳嗽起來。秦邵連忙幫他鬆開重係。曹操好容易緩過氣,“你真應該呆在老家的鄉下種田。”

“鄉下可沒有這般的鉤心鬥角。”秦邵終於幫曹操緊好了領甲條。曹操自己擺弄好披肩上的花穗,整了整胯甲,從甲架上取來頭胄,戴正。他和秦邵說:“你的兒子在軍中嗎?”秦邵靈敏地回答:“在我左右。”曹操撚須笑道:“可否請來?”

秦邵楞了一下說道:“今天會盟之日,叫那小子幹什麼?”曹操拍拍他的肩膀:“我自有我留意這場會盟的方式。”

出了胙城轅門,風正急。冬天的日頭發揮不了威力,綿軟的梳理著流雲。城南的草浪中間,會盟壇已經聚集了數萬人。他們各自的旗幟迎風而立,顯得分外鮮明。曹操跨上絕影馬,與秦氏父子加鞭往張邈大人的旗幟趕去。半裏路,馬還沒有踢踏幾下就到了。曹操翻身下馬,把馬交給了小卒子,與秦邵一道走到了前排。

“你再慢一點就要錯過會盟了?”張邈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怎會錯過,再晚來半個時辰也未必能錯過……”曹操把馬鞭折好,攥在手心。另一隻手按著寶劍,走到張邈的手邊。鮑信、張超也都在這邊,而橋瑁、劉岱、袁遺站得較遠,顯然各成一派。一通戰鼓擂過,角號齊鳴,帶甲之士,按劍肅立。太牢犧牲,早被擺上高壇;傘蓋之下,空無一人。等了半晌,士卒開始切竊竊聒噪。

劉岱緩步走出陣列,奮袖高喝道:“漢朝傾危,董卓亂政。我等糾合義兵,共赴討賊,遙推祁鄉侯渤海太守袁紹本初為盟主。今日酸棗義兵,彙集一地,作壇盟誓,以求同心。三牲、乘盤[2]已備,不知諸位誰能登壇主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