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邵點頭,長歎了一口氣:“大家似乎太過單純地看待這次聚盟了。那城外的數萬軍隊,我沒看出哪一支正在厲兵秣馬。諸侯們齊聚一堂,未必真的是想搭台唱戲;恐怕隻是冷眼旁觀吧。孟德你的謀劃雖好,隻恐無人應和——那廣陵太守張超,從來不理會政事,隻把所有公務交給他的功曹[3],像這樣的人怎麼能夠專心據守敖倉。袁遺是個茂才,但隻會舞文弄墨,讓他領兵作戰,隻恐強人所難。劉岱素來以漢室宗親自居,很難聽進別人的意見。東郡太守橋瑁,更是個老實人。張邈雖是你的故友,但缺乏雄魄,如果大家都不讚成你的謀劃,他也不會逆眾而為。隻有濟北相鮑信最有決斷,但其兵力在各將中最少,並不足以成事。所以我沒有在擔心誰會成為酸棗的主事,我隻擔心各鎮諸侯並無進取之誌,無論誰成為主事都隻能按兵不動。”
眾人愕然。
曹洪有點著急:“也許諸侯們並不明白其中利弊,孟德可以曉以大義,以求同進同退。”無疑,與各懷鬼胎的逐利者暢談“大義”是滑稽可笑的。曹洪馬上察覺到了這一點,聲音漸漸地小了下來。
秦邵聳聳肩:“如果他們僅僅隻是缺少忠義和智慧,我們就真該拍手稱慶了。酸棗諸將恐怕連運用他們頭腦的機會都沒有。袁紹和袁術同胞異心,此次關東聯盟,實際上已經由這兩人將各鎮諸侯劃為南北兩派。北邊由袁紹為代表。他和王匡一同駐紮在河內,韓馥在鄴城給他們供應糧草。而南邊的袁術,恐怕並不承認他哥哥的這個車騎將軍的頭銜吧。孟德,這你是最清楚了的。袁術屯於魯陽,豫州刺史孔伷不來酸棗,而跑去潁川和袁術碰頭,荊州刺史王叡更是給他們供應量草。可見這兩兄弟起兵,名為討董,實為自樹黨羽。酸棗諸將早各擇其主了。”
曹操聽到這裏,臉色陰沉了下來。眾人也都不做聲了。
“張邈、張超、鮑信與袁紹較親,而橋瑁、袁遺、劉岱比較支持嫡出的袁術[4],酸棗內部危機重重。在這種情況下,人人都希望對方為前驅,自己是後備,所以無有戰心,想當然耳。一旦當了酸棗主事,必受來自於南北兩方的掣肘。”秦邵站起身來,走到曹操跟前,“所以我說,這等差事,不要也罷。”
曹操也坐不住了,他來回踱著步子,走到夏侯惇跟前,對他說:“伯南說得在理。我也考慮到袁紹與袁術彼此不容,酸棗隻能是個是非之地啊。”
眾人有些著急:“孟德,你真的不打算在明日的會盟上有所表現?”
“明日我倒要看一場笑話。”曹操抿嘴一笑。而眾人麵麵相覷,不知其所指。
曹操回到將軍案後坐定,眾人也連忙分坐兩排,各就各位。隻聽下令道:“不日且戰,命夏侯兄弟教演馬弓戰陣,子廉、子孝訓練步卒行伍,各司其職,勿要懈怠。”眾將得令,退下去了。衛茲統轄著自己的部隊,並不受曹操指揮。他拱拱手,也退出帳去了。秦邵見人都散去,便起身往帳外踱。曹操繞過軍案,快步上前,拍了拍秦邵的肩頭。
“孟德還有何事?”
“伯南從己吾隨我至此[5],但卻不受一官半職。現下部將各個都有奉命,唯獨你倒是挺自在啊。”
“是啊,看那雲際的玄鳥,隻有不被世間萬物羈絆之時,方可振翅遨遊,一覽眾生。”
“傍晚已過,鳥雀早就歸巢了。”兩人相對會意的笑笑,掀開帳簾一同走出去。正月的朗星很早就掛上了天空,明天會盟應該是個好天氣。六支大帳圍繞著煮沸的銅鼎,被映得赤亮。鮑信負責築建會盟台,正調遣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