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紅葉道:“我不殺你。”黃泉蛟疑惑的看著他,道:“為什麼?”夏紅葉道:“我要殺的是黃泉蛟,並不是你,現在黃泉蛟豈非已死?你既然已經不是黃泉蛟,我又何必要殺你。”
黃泉蛟這回盯著他看了更久,才慢慢歎道:“閣下武功,在下心服口服,日後若是相遇,必將繞道而行,絕不敢心生妄念。”夏紅葉發現這個人的鬼氣此時已經完全消失,逐問他道:“你們鐵船幫這次派出了三條蛟龍來殺我,對不對?”黃泉蛟點了點頭。
夏紅葉道:“蜂尾蛟和黃泉蛟已被我殺了,是不是還有個天狼蛟沒死?”黃泉蛟又點了點頭。夏紅葉接道:“天狼蛟是不是也在這條船上?”
黃泉蛟道:“不錯,他也在。”夏紅葉道:“誰是天狼蛟?叫他出來。”黃泉蛟道:“我知道這個人,卻沒辦法叫他出來。”他又沉聲接道:“這個人除了本幫幫主和他自己以外,天上地下沒別人能喊得動他,我僅僅隻是認識他而已。”
夏紅葉看著自己的刀,冷笑道:“隻要他還在船上,隻要他還沒有死,就非出來不可。”
就在這時,遠處江麵上突然響起一聲尖銳亢長、狼嚎般的呼嘯,黃泉蛟的臉色刹時間變得比剛才更白,白得幾乎透明,不僅他,船上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
因為呼嘯聲一過,夜空中又有四隻響箭連續升起,以大船為中心,分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依次爆開。黃泉蛟看著在空中爆開的煙火,驚呼道:“這是鐵船幫攻擊的訊號,難不成要攻擊我們所在的這艘船!”
其他人也開始緊張起來,他說的話絕非是在開玩笑,隻見離船六七十丈原本黑壓壓的江麵上突然亮起了一簇簇火光,火光越集越多,漸漸已從四麵八方將大船環圍成圈。眼睛尖的人,已能看出這些火簇有的是被人舉在手中的火把、有的則是被拉弓上弦的火箭。
火光下是一艘艘小型快船,一眼望過去,幾乎覆蓋半個江麵,密密麻麻數不清到底有多少艘。
小船上雖然站不幾個人,無法拉開強弓,但弓上的這些箭卻備有遠射衝程火藥,拉弓之人根本不需要怎麼費力,這些火箭便可輕輕鬆鬆飛到大船周圍。
黃泉蛟當然清楚現在大船已成了被攻擊的目標,他連忙對屬下大聲喊道:“快,快將訊號箭射出去!告訴他們船上是自己人!”一船員領命,立刻也射出一隻響箭,可對方的回應仍舊是攻擊訊號,這次的攻擊訊號比剛才更直接,火箭流射如漫天飛蝗,脫著火紅的尾巴照大船瞬間席卷而至。
火箭雨點般釘打在船上,“奪、奪”之聲不絕於耳,船上眾人紛紛揮動兵刃躲閃擋架。
黃泉蛟抓住一隻飛來的箭矢,在手裏捏作兩段,恨恨罵道:“我操!老二這狗娘養的,竟連自己人都不放過,老子這次要是不死,一定廢了這烏龜王八蛋。”罵完,又對船上眾人道:“快點起錨,將前帆和後帆掛起來,舵手速去船尾,其餘人留神戒備,別讓帆被點著了,往上麵多潑些水!”
夏紅葉此時問他道:“放箭攻船的是你們自己人?”黃泉蛟道:“除了我們鐵船幫,誰在水上還有這樣的能耐。”夏紅葉道:“他們明知是自己人,為什麼還要放箭燒船?”
黃泉蛟道:“為了幫主的一句話,幫主要你的腦袋,而你又在這艘船上,他武功不及你,便隻能出此下策,這艘船上裝有火藥,說不定馬上就會爆炸。”夏紅葉本想靠挾持人質脫身,卻不曾想事情居然變成了這樣,他忍不住又問:“你說的他難道就是天狼蛟?”黃泉蛟咬牙道:“若不是他,還有誰敢向我放箭。”夏紅葉道:“你剛才不是說他也在這艘船上?”
黃泉蛟道:“剛才他的確在。”夏紅葉道:“我一來他就跑了?”黃泉蛟道:“是的。”
夏紅葉道:“你們鐵船幫的規矩難道可以對自己人下手?”內鬥是任何組織都必須杜絕的事情,鐵船幫並不是小幫會,這一點當然在幫規中嚴令禁止。可規矩是死的、人卻是活的,黃泉蛟道:“別說是自己人,就算是他親兒子,他下起手來也一樣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天狼蛟的武功雖然算不上高,可他的六親不認、狡猾冷血,卻沒人能比得上。況且隻要你一死什麼問題都會解決,他完全可以推得幹幹淨淨,說這一船的人都是你殺的。”夏紅葉冷笑了聲,道:“為了我一個,至於賠上這麼多人的性命?”
黃泉蛟道:“鐵船幫殺人向來不擇手段、不計後果,不惜一切代價,凡是鐵船幫點名要除掉的人,縱然他武功再高,也絕不會有一天好日子過。”夏紅葉道:“那你現在應該過來殺我才對。”黃泉蛟道:“我現在自身難保,哪有餘力來殺你,若是殺得死你,剛才早殺了。”他焦急地向周圍看了看,忽聽到船尾響起一陣驚呼,剛才趕去掌舵的人大聲叫道:“船舵被人給拆了!”
全船的人頓時慌成一片,已有不少人棄船跳到了江裏,這些人常年在水上生活,皆熟識水性,人到水中隻會比魚差那麼一點點。可跳船之人,入水之後便沒一個再浮上來,黃泉蛟頓時警覺,道:“老二把事做絕了,不僅拆去船舵,還在水中下了毒,看來是沒打算留下活口了。”
他說完轉向夏紅葉,對他道:“你要是不想死在這裏,還是趕快想辦法自己脫身,以你的身手,脫身並非難事。”
夏紅葉在等青青,他當然不能一個人走,他問黃泉蛟:“你呢?你怎麼辦?”
黃泉蛟麵露誚譏,笑了笑,道:“我本來就是黃泉路上的鬼,這次最多也隻不過是再回去做一個真鬼,如果閻王爺僥幸不肯收我,在陽間當當人也不壞。”
做人的確不是一件壞事,但想在鐵船幫裏做人那就很難了。
夏紅葉並沒有將心裏的話講出來,是當人、還是繼續當鬼,完全取決於他自己,人生中最大問題並不在於環境和其他人,而是自己,隻有自己才是最難戰勝的。
成仙成佛、成魔成鬼本就隻在一念之間,做人也是一樣,人身體上的自由可以被限製,但思想與信念卻能長存不滅。
思想與信念就是人的支柱,支柱不倒,人亦不會倒。
此時船身各處已燃起火光,火光中帶著濃濃的煙霧。黃泉蛟恐這煙霧有毒,遂命船上諸人以濕布蒙住口鼻,並下到船倉將倉內火藥能丟的丟,不能丟的則用江水淋濕,同時又差人趕緊搶修後舵。
船已經起錨,前後帆也已掛起,雖尾舵損壞,一時無法掌控方向,但總算能夠借助風力開始在江麵上緩緩而行。
鐵船幫的船精良結實,性能實非一般船隻能比,所以縱然遭此圍攻,隻要指揮得當,一時半會之間尚不至於人淹船沉。大船緩行十餘丈,船上紅光漸盛,火勢蔓延越發嚴重,燒傷中箭之人過了半數,可好在船開出一段距離之後,行進的方向已逐漸能認清。這時,一年記稍大的水手帶著幾名船員奔到主桅下麵,根據風向和船的走向快速調整好了主桅角度,並懸起剛才早已被淋得潮透的主帆。
主帆被高高吊上去,大船得風助更高、更勁,船速頓時快了兩倍。
船速快,船體在風中燃燒的也越加猛烈,整艘船就如同一隻憤怒狂暴的噴火巨獸,火苗“呼哧、呼哧”在江風中跳躍飛卷,似要將擋在前麵的一切障礙阻攔通通燒個精光。
風高船急,遠處火箭來勢陡然間更為凶險,數量更為密集,船上眾人見狀,紛紛迅速解下衣衫,沾濕淋透,代替刀槍揮打自空中飛來的箭矢。這些鐵船幫的幫眾常年在水上營生,江麵上風大浪高,環境相對惡劣,所穿衣物大都為經久耐用的粗麻所製,沾水之後即便沉重如鐵,若展開掛於空中,非強弓不能射穿。拿來揮打流箭隻不僅力度不差,而且範圍比刀槍要廣,同時還可能抽空撲打燃起的火苗,此刻用來那是再合適不過。
船上沒脫衣服的大概隻有兩個人,夏紅葉當然是不會脫的,因為他根本不需要。
他好像一直沒有動過,可飛過來的箭卻仿佛長了眼睛,每隻箭似乎都看他比較順眼,都不肯往他身上招呼。
明明將要落在他身上的箭,一到他跟前突然就奇跡般射空了,他是人,別人也是人,人絕不會是空氣,他當然也不是空氣,隻不過他動得很快,眼光不夠銳利的人,若不仔細看,就會覺得他一直不曾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