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場白是繁複的問好,和漫長的東拉西扯。

這倆人從天時曆法談到風土人情,從地域差別說到了政治時事,又從閑情逸致說起了各家親人的小快樂小煩惱。

光聽這倆人談話,不曉得的還以為兩位交情深厚,知識淵博呢。

“十分鍾啦!”簡易坐的位置極好,不需要抬頭,隻要眼神兒探一探,就能看到石英鍾表的時針和分針,甚至於秒針兒的運行角度。

戚祝懶洋洋的變出把扇子,扇了扇,撇嘴道:“還混黑.道兒呢,他這走文雅人的路,不是逼著文雅的好人走黑.道兒麼!”

簡易打量了自己小舅舅一番,點點頭:“您也別客氣,估計是您這推從魏晉之風的雅人兒走了邢五爺的道兒,才讓他沒路可走,進而轉道兒的!”

“歪纏!”戚祝修長的手指點了點,他手中的折扇便以一個極其瀟灑、極其利落的角度和姿態打在了她的額頭上,“莫說饒舌的話啦,顯擺你邏輯好?快點兒聽他們說什麼吧!”

簡易覺得他小舅舅一定在這麵牆上做了手腳,具體是啥原理,恕她知識淺薄,暫時看不出來。但是看效果,這比免提的清晰度不差多少。嗯,由此可見,這間屋子的隔音效果一定也是一等一的。

終於,邢五爺和宋星先生的開場白結束,倆人嗬嗬嗬,哈哈哈的,在無形之中便將話題引到了正題上,由此可見,這二人處事之滑,非同一般。

簡易認真聽著,漸漸的,發覺到事情好像有些不一般:

邢五爺(似乎在倒茶):“宋先生雅致,某不能相比。可是某人深知,這茶葉再高級再難得,也許得有杯子盛。不管這茶盞是粗瓷的,還是越窯邢窯的,都得有一隻,方能讓品者咂摸,讓觀者如願。”

宋星(在笑):“五爺說話總是這麼讓人深思慎之。鄙人不才,卻也清楚,量器在側,人取高貴而棄鄙薄,乃是上行之道。有道是海納百川,有容乃大,這人之一生向上,和江河湖海的無數支流一個道理,唯有支流多,人脈廣,才是真道。”

屋子安靜起來,除卻咕嚕咕嚕咕嚕的滾水聲,便是水流的聲音,估麼著邢五爺在考慮,宋星在等著繼續話題。

大概有那麼兩三分鍾,邢五爺嗬嗬一笑:“宋先生言之有理,隻是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某雖不能堪比君子,卻曉得仁義道義……宋先生要是給出的量器是旁人家的,某肯定會動心,但是那兩家麼……嗬嗬。”

簡易在腦子裏浮現出邢五爺搖頭的動作,接著宋星反應很快,幾乎算是毫不猶豫的說:“五爺言之差矣,這普天之下、人世之間,人、事有好壞敵對之分,可真金白銀、珍寶異物卻無此分別。說來,錢財麼,誰也不嫌多……就像鄙人的金行,今兒從這兒運貨,明兒從那兒進物,門下曆屆掌櫃的,隻有分辨質地、重量、成本,隻要東西真、買賣劃算,甭管您和我鬆之有何仇怨,都可以暫放,這叫就事論事。”

邢五爺(但笑不語)——此係簡易同學再度腦補之表情,具體,五爺表示隨便猜。

宋星再接再厲:“而且,咱們做生意,就和國家之間的商貿往來一樣,自己順差,讓對方逆差,不是更好的報複?”

這回,邢五爺哈哈大笑(估計還擺了擺手——因為簡易聽到衣物的摩擦聲了。)

“宋先生啊,可不敢這麼比喻啊。國家之間的逆差、順差,都是做生意、是交流了解的接觸,要是按您說得什麼報複,那不成了結仇了?那樣,像歐戰那樣的世界戰爭可還有的打呢!”

宋星幹笑兩聲,並不讚同:“可不就是戰爭麼!不然,鴉片戰爭怎麼打起來的呢!”

邢五爺笑了笑,道:“咱們勿談國事、勿談國事。”

宋星又道:“邢五爺,您也知道,如今滬市成為了香餑餑,京城的大佬們雖然穩坐釣魚台,可是一個個兒的都為子孫後代和各自勢力琢磨著,這兒,滬市,可成了兵家相爭之地咯!不知五爺是怎麼個心思,具體的,鄙人也不多嘴,但是想必,什麼時候什麼朝代,都需要金銀支持啊,隻要有了豐厚的財產,您是退居也好,是出洋也罷,甚至於在滬市堅守,那也是資本和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