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若是說路州此刻心情最淒切的人, 卻莫過於季家商隊領隊。
小五的尖耳朵一顫一顫地在整理賬簿, 一撩眼皮就看見領隊蹲在牆角, 似乎自帶寒風瑟瑟的場景, 惹得周圍溫度都低了幾分, 她呲呲牙, 問道:“領隊這是怎麼了?”
領隊正咬著半個瓊漿果, 聞言抬頭看她一眼,瞥見她手中賬簿,心中又是一酸, 險些鼻涕眼淚一齊流下來:“老夫沒用,老夫對不起老家主,大小姐買回來的東西, 老夫隻能看著它們摞在房裏生蟲子。”
小五頓時恍然大悟。
季沁為買下海市商戶手中貨品, 砸進去了起碼三萬餘兩白銀,買入的盡是一些不宜存放的東西, 在平常人看來, 這和把銀子往海裏扔沒什麼兩樣。而季沁的本意, 也卻是就是直接扔銀子而已, 然而……
小五忍著笑遞過去了一條帕子:“領隊醒醒, 這瓊漿果可不能多吃, 比烈酒都醉人。來人,給領隊灌一碗醒酒湯,然後帶他出去看看街上場景。”
“唉, 誒?”
宿醉幾日的領隊迷迷糊糊地被犬妖兵拎到了街頭, 雨水澆了一臉,他頃刻清醒過來,發現街上與前兩日清冷的場景迥異。從街頭到巷尾,都充斥著熱鬧的嗓音,打招呼的,吵架的,罵娘的,日爹的,噢還有想幹季家八輩祖宗的,發誓從此不買季家一文錢東西的,一聲聲嘈雜得他耳朵疼。
在領隊看來,那些不是罵聲,而是銅錢碰撞,金銀和鳴。
“阿嚏!”領隊猛地打了個噴嚏,徹底清醒過來。他急忙從犬妖兵手裏扯過自己的腰帶,隨意抹一把臉,連聲吩咐起來,“大墨子!快去收拾一間屋子,銀柱把庫房裏的東西挑選樣品,小首,小首呢?你最機靈,趕緊去城外雇幾個手腳麻利的婦人,包吃包住一天一錢銀子。快快快!都給我動起來!”
“領隊你著急個什麼,你先聽聽街上的人是怎麼說的?寧願餓死也不買季家一文錢的東西。大小姐不知怎麼得罪他們了,這些人都是來路州找大小姐興師問罪的。”大墨子打著瞌睡,懶洋洋道。
領隊恨鐵不成鋼:“你們這群蠢貨!你家隔壁有人打架,你正好閑著沒事,想不想出門看看?”
“肯定想啊,但是這跟大小姐在布告鏡上和別人對罵有什麼關係?”
“打架那家門口正好有人賣紅心烤地瓜,那個香啊,你想不想買個邊吃邊看?”
“想,但是……”
“這不就得了。”
“得了什麼啊,領隊我聽不懂。”
“你這蠢驢,我怎麼有你這麼個夥計!你想想啊,海市雖然被關,但是海市的資源全都在我們手上。如今我就在路州城單辦一場海市。小姐跟別人撕架,讓她撕她的,撕得不熱鬧我還不依她。我們啊,就在底下賣‘地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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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二,是季沁宣布“正麵剛”的日子。路州依舊大雨。
州城人數已經超過了州侯預計的一千人。王朝很長時間沒出過這檔子熱鬧了,現在又正是農閑時節,連州城附近的村子裏都趕著驢車過來湊熱鬧。
州侯提前跑去東台借了兵,此刻州城秩序依舊井然。
“盧侯,盧侯!”
州侯回頭一看,隻見帝都的一位老友正撐著一把傘在遠處衝他招手,州侯連忙迎了上去:“覃粟兄,你怎麼來了,來了也不提前給為兄捎個信,好提前迎接。”
“這不是太學正好放假,老爺子尋思著帶他孫兒出門避暑去,正趕巧出了這檔子事,聽說路州涼快消暑,正好過來,順便看看熱鬧。”覃粟道。
路州侯嘴角一抽:“覃師也來了?”
“馬車裏,去見見?”覃粟說著就要去引路。
路州侯連忙搖手,“別別別,讓我先準備準備,上次見麵,他老人家說我官員考核成績年年中下,丟他的人,不由分說用拐杖將我揍了一頓,這次我才不上趕著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