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們半年,若是還懷不上,也隻能往你們房裏添人了。”老太太雖然麵無表情,但眼底深處還是閃爍出一絲憐憫。
“是,媳婦兒知道了。”甄氏方才那股子發泄式的氣焰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聲音一低微,人就變得冷靜了,突然發覺了自己方才的失態,沒有添吉利話也就罷了,還說了些喪氣的話給人添堵。
蔣氏便道:“五弟妹先回吧,不必大家全都守在這兒,若是有需要自會派人去叫你。”
就算有需要,也輪不到甄氏來幫忙了——無論是技術層麵,還是精神鼓勵,甚至幫忙打下手,她都起不到一點作用。
這位怨氣未消的婦人,便黯然離場了,突然又不甘心地回首道:“我按著笑笑教的法子,用紅曲做了些小點心,鋪子裏賣的很好,顏色也喜慶,想著一會兒讓他們送過來一些,也算討個好彩頭。”
這又有些解釋的意思了:五房是希望三房好的,絕沒有別的心思,隻看著笑笑為五房開點心鋪的這一點,兩房就有著扯不開的情意。
老太太點點頭:“也罷了,讓他們送過來就是了。”
甄氏的臉上這才恢複了些血氣,勉強帶著笑回五房張羅點心去了。
——“如今這院子,是不是不讓男子進?”笑笑這一問,阮氏才恍然回神。
“自然不能讓男子們進,不光是那些迷信的講法,於情於禮也不太合適。”
“那我爹在哪裏?”笑笑這時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父親來——妻子的危難關頭,丈夫該在哪裏?
“你方才進來時,沒見到三哥嗎?”阮氏問。
“我一路跑進來,什麼也沒看,什麼也沒想。”笑笑四處看看,不知道父親會在哪個角落。
“方才三哥執意要進來,被老太太攔下了,便獨自在前一進院等著消息。”
“那我去找我爹。”笑笑有點受不了這個院子裏的緊張氣氛,待在這裏,總忍不住豎起耳朵聽產房裏的聲音,有聲音怕,沒聲音也怕,甚至都快產生幻聽了。
主要是,自己在這裏什麼忙也幫不上。
“也好,你去陪陪你爹,省得他一個人獨自亂想。”阮氏道。
小笛兒此刻也恰從後院出來,便陪著姑娘向前院走去。
笑笑一路走著,低聲問小笛兒:“你在後院有沒有聽見什麼信兒?”
“丫頭們自然都盼著太太好,但也難免胡亂猜疑,她們又不是大夫,說的也盡是外行話。”小笛兒此刻也懸著心,知道姑娘必然心焦,如今產房裏掙命的可是她的親娘啊。
“除夕那一晚算命,我娘能活到八十多呢。”出於自我安慰,笑笑說起小孩子話來。
小笛兒望著姑娘,一時欲言又止:“姑娘該放心的,奴婢聽說……”
“聽說什麼?”
“聽說,聽說……”小笛兒的臉有些紅。
笑笑不覺停下腳步來,此刻兩人正走在兩院相交的廊下,周圍並無旁人:“你跟我又何必吞吞吐吐?究竟怎麼了?”
“聽丫頭們說,為了保險,老爺派人請了張小手過來。”小笛兒窘得不敢看笑笑的臉,“如今,那人就在倒座房裏候著呢。”
“張小手?那是誰?是大夫嗎?”
“也算是大夫吧。”
“怎麼叫也算是?”笑笑正色望著小笛兒。
小笛兒輕咳了兩聲,回道:“張小手是民間有名的婦科大夫,每當遇見婦人難產,便會有人請他過去幫忙接生。”
“那為什麼現在不請他過去幫我娘接生?!”
“因為,張小手是個男子。”小笛兒飛快說出這句話來,偷偷看姑娘的臉色,並不見其露出半分驚訝來。
“無論男子女子,能保住大人孩子的命,就是好大夫。”笑笑道。
“據說,老爺也是這樣講的。”小笛兒雖然窘,卻被起帆這句話深深感動了,“那張小手是上不得台麵的人,請他接生的隻是一些市井小民,那些大戶人家,即使讓產婦難產而死,也絕不肯讓陌生男子踏入產房的。”
“本以為我朝開風氣之先,誰想竟還如此愚昧無知。”笑笑歎了口氣,古代女子是沒有權利來決定自己的命運的,而這“命運”兩字,是真真正正的“命”和“運”。
又聽那小笛兒支支吾吾說道:“那張小手不僅醫術高明,而且還有一絕技,據說其右手奇小無比,右臂也極其纖細,不過同三歲小兒般,且手指柔韌有力……在婦人難產之時,可將右手探入其中,助其順生……”
笑笑聽了也有些驚訝:“這世上真有如此奇人?”
“正因為張小手的這一項絕技,救下了無數產婦的命。”
難怪那些大戶人家死也不肯請張小手前來接生,這不僅僅是男子進產房的問題了,對那些封建衛道士們來講,張小手的這種接生方式,簡直無異於羞辱玷汙產婦了。
笑笑感慨良久:“我爹,真的把張小手給請來了?”
小笛兒肯定地點點頭:“沒錯兒,有丫頭在門口親眼看見了,說那人右手的袖子特別長,是用來遮他那隻小手的。據說,沒有人見過他的右手,那手隻在接生時才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