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微微點頭,大千世界真是無奇不有。——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元龍朝雖然沒有剖腹產,卻有個神奇的張小手。
“聽說,老太太先還有些反對,但咱們老爺一意孤行,老太太便也默許了,隻說,不到危難時刻,絕不能讓張小手進產房。”
笑笑又放下了一半的心,除此之外,心裏還升起了滿滿的感動——父親此舉,就古代的整體大環境來說,該是極其難得的吧。
帶著這一份心情走入前院,笑笑正看到自己的父親獨自站在院子裏,就那樣背手站著,有些落寞有些無助,就仿佛方才同樣無助的自己。
笑笑下了走廊的台階,輕輕叫了聲爹。
起帆回過頭來,望著長相酷似自己的女兒,一時間又覺得她更像珊娘。
笑笑走過去,同父親一起站在院子中心,仰望天空,密布著淺灰色的雲,連天氣也配合製造著壓抑的氣氛。
“今天真是悶熱,弄不好要下雨。”父女兩人說些不相幹的話題。
“說不定要下場大的。”
“嗯,展廳的生意還好?”
“還好。”
“父親吃東西了沒?”
“吃了吧。”
“唔。”
“你吃了嗎?房裏有點心。”
“不餓。”
“唔。”
這樣無心的對話,淡淡地維持了幾句,便都各自無言。
沉默了半晌,笑笑才道:“我聽四嬸說,娘這次還是好生的。”
起帆的眼眸這才有了光似的:“嗯,就像當年生笑笑。”
“當年生我是怎樣的情形?”後麵的話笑笑沒問出口——您當時也像今天這樣,傻大個兒戳在院子裏發呆?
“起初是在蘭溪待產,嶽父早早讓人把‘瑛園’收拾了出來,那個園子寬敞。”
瑛園,原來母親懷著自己時就住在瑛園啊。
“可惜後來因為生意,珊娘還是執意隨我去了趟蘇州,或許是奔波勞頓,提前半月就生下了笑笑。”起帆的笑容裏有很多歉意,“當時連奶娘也沒來及請。”
“吃母乳的孩子和娘最親。”笑笑並不認為這有什麼。
“那是個清晨,院子裏也有一棵這樣的楓香樹。”起帆抬頭望望院子裏的大樹。
“爹當時也在院子裏看樹嗎?”笑笑問。
“是,當時隻我一人,如今有了笑笑。”起帆拍了拍女兒的肩頭。
“爹在院子裏站了多久?”
“從卯時到巳時一刻,當時並沒有隔院,能夠聽到產房裏的動靜,你娘始終也沒有大聲。”起帆回憶當時情景,隻覺得曆曆在目,“笑笑的聲音響亮,當時便能聽出來是個極聰慧的姑娘。”
“這還能聽出來?”
“因為石破天驚地哭了幾聲之後,小小年紀就懂得歇息。”起帆分享著自己對嬰兒的見地。
“爹剛見到我時,我是怎樣的?”笑笑對這一點感到非常好奇,因為前世,並不曾聽父親跟自己分享過這些。
媽媽倒是講過,護士將自己送到她懷裏,小孩子家剛好打了個噴嚏,那樣子十分萌。
對於女兒的這個提問,起帆認真想了想:“你當時在樂嗬嗬地閉目養神。”
“爹就直接說我在睡覺不得了。”
“不不,並沒有睡去,隻是嘴角上翹,閉著眼睛歇晌兒。那樣子很有些嘲弄人間的意思。”起帆一向覺得,人一生下來就是具備了思想的,嬰兒也是有其想法的,隻是囿於不能說不會動。
“說的我都想看看當時的自己了。”笑笑在現代也並沒有剛出生時的照片,最早的就是百天照了。
起帆便一笑:“等這兩個小家夥出來了,笑笑把他們畫下來可好?”
“好!等他們過百天的時候,我要鄭重其事的為他們各自畫一幅像,到時候讓娘把他們好好兒打扮一番!”笑笑一直奇怪古人的“留像”法則——娃娃時代不畫像,青春時代也不畫像,大婚的日子更不畫樣,唯獨要等到壽數將盡,即將上牌位的時候,才讓畫師將自己蒼老的麵容描繪下來,留給子孫們看。
真是沒什麼意思。
“珊娘當時身體很好,在月子裏就非要下床去看院子裏的石榴花。”起帆又想起當時的一件事來,便珍重地同女兒講。
“那出去看了嗎?”
“勖嬤嬤死活不許,說會落下病,我便采了幾枝花插進瓶中給她看。”起帆微笑。
“那咱們也去采幾枝石榴花,一會兒給我娘看?”
“好!”
父女兩個正說著,院子裏突然就起了大風,簡直來勢洶洶,那些楓樹桕樹的樹枝被刮得搖蕩起來。
“老爺姑娘,院子裏風大,還是進屋吧!”有丫頭趕過來提醒道。
兩人並未進屋,而是站在了廊下,繼續望著外麵的風雲變幻。
大風帶著碎葉和塵土呼嘯來去,一時間烏雲密布,天光大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