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放下玉簫,露出一個淒然的笑,朝著她招了招手:“過來。”

拚命的眨了眨酸脹的眼睛,踏著淒冷的月光,影子也隨著腳步徐晃飄搖,搭上他伸過來的手,緊緊地牽住,指尖觸到的冰涼的溫度,有些詫異,隱隱擔憂的看著他:“風敏哥,你很冷嗎?”

“傻瓜,五六月的天,我怎麼會冷。”嘴角的弧度向上揚起,月光下的臉有些駭人的慘白,他就這樣牽著她,往後退了幾步,後背靠在櫻花樹上,微仰著頭,深深的吐了口氣:“真美,花美,月美。”輕輕低下頭,眼神落在她的臉上,輕輕眨動了眼睛:“人也美。”

金溪兒忽然慌了,兩隻手死死地握住他冰涼的手掌:“風敏哥,你沒事吧,為什麼你的臉色很難看。”

抬起另一隻手撫上她的臉:“哪有,我隻是有點累了。”

金溪兒輕輕的邁了一步,靠得他更近,頭緩緩貼近他的胸口,那裏強烈的鼓動和失了節奏的心跳聲讓她渾身發冷,她不是沒有察覺到,他虛弱的氣息,她不是沒有看到他空洞無望的眼神,她隻是不想接受,抬起雙手想要抱住他,卻被他抓住,微微搖了搖頭:“不要,很髒。”

“什麼髒?你胡言亂語什麼?”金溪兒忽然失控的推開他的手,下一秒看著他那雙手無力的垂在身體兩側,氣息更加的急促微弱,恐懼感上升,急切的握住他的肩膀,聲音都染上了悲戚:“哥,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你說話啊。”

風敏淒然的扯開了嘴角,身體慢慢滑著樹幹坐在地上,頭無力地歪在一側:“我還好,就是累,想睡。”

金溪兒慌了手腳,蹲下去跪在地上,雙手搖著他漸漸失溫的身體,害怕的喊叫:“風敏哥,你不能睡,你是不是受傷了?你不是神醫嗎?你快點救救你自己啊,你不可以睡。”

風敏皺了皺眉,難掩痛苦的神色,無力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頭:“我.想見你最後一麵,所以.錯過了可以活下去的機會。”

金溪兒怔住了,眼神空空的看著從他嘴角邊不斷湧上來的血,刺目的紅染上了她的指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麼,傾過身子用力的抱住他的身體,雙手覆上他的背,手心裏傳來的黏膩感讓她絕望的想哭,憋了一口氣不讓自己哭出來,深色的衣服看不出傷口,更看不到那流盡生命的鮮血,隻是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浸染了她死死扣在後背上的手,懷裏的人身體漸漸冰冷,耳邊的氣息變得若有似無,風敏費力的睜開眼睛,再看一眼耗盡自己生命的女人,滿足的笑了。

他可以選擇活下來,那個女人畢竟是自己的親姐姐,不會痛下殺手,可是他知道,如果留下來,那麼就再也見不到她了,他們的身份立場決不允許,那一刻他不知道活下去還會有什麼意義,所以他毅然決然的選擇回來找她,帶著一身致命的重傷,不顧泫雅姐姐痛苦的挽留,不顧身上快要流幹的鮮血,不顧死亡拉住了雙手,拚著最後一口氣回來了,哪怕是最後一眼,他也無怨了。

最終遺夢

在櫻花樹下把他埋葬,以樹為碑,以花為祭,魂斷於此!

漓月看著不吃不喝抱著樹碑的人,有些生氣更多的是心疼:“你在這裏耗了快要兩天了,如果你想死,我會陪著你,可我不允許你是為了他。”

“可是是我害死了他,我好恨。”金溪兒十指死死嵌入粗糙的樹皮,磨出了鮮血。

“我知道你難受。”心裏看著她幾乎自虐的行為,又氣又急,把她的雙手從上麵掰下來,看著指尖被磨掉的皮滲出紅絲絲的血肉,心裏止不住心疼,可隨之而來的便是憤怒,幾乎是粗暴的把她扯起來,顧不得她虛弱的身體禁不禁得起折騰,連拖帶拽的把她拉到木屋,發泄的用力關上門,門板契合發出沉悶的聲響,鼓噪起嗆人的灰塵。

被他大力的拉扯摔在了地上,身體撞到地麵的疼讓她蜷縮起來,一臉痛苦卻更加震驚,睜著眼睛不敢相信是看著高高俯視自己的男人,恍惚間好想看到了好多年前那個互相傷害的情景。

身心俱疲再被那些不堪的回憶撞擊,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全部,整個人陷入混沌的黑暗中去。

在蘇醒後,自己躺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上,迷迷蒙蒙的揉了揉眼睛,好不容易適應光線,她一手拉開轎簾,漓月正專心的趕著馬車。

“這是哪?”聲線粗啞沉悶,忽然發聲讓她覺得幹澀疼痛,抬起手輕輕壓了壓嗓子:“漓月,我們去哪?”

漓月握緊了馬鞭,沉了口氣道:“當然是回去,故兒他們已經班師回城。”

“把他一個扔下嗎?”下意識的質問,眼淚迅速蒙上眼睛,從兩頰滾落。

漓月煩躁的閉了閉眼睛,不帶任何語氣的開口:“他已經死了,你不要在胡鬧了。”

金溪兒被他冷冷的口氣嚇得退了回去,蜷起雙腿把自己埋在膝蓋上,心裏又是委屈又是難過,她沒有胡鬧,她知道那個人已經死了,可是就這樣把他拋在身後,拋在過去,遺落給時間,讓她認清不可倒退的事實,她好不甘心,自己隻是想要多一點時間留在過去,不想要遺忘的那麼快。

漓月聽著馬車裏時斷時續的啜泣聲,心裏狠命的揪著疼,他何嚐不懂她,隻是他不能放任她這種自我懲罰的放逐,隻要狠心掐斷她的念想,替她接受事實,不去逃避。

天際擦黑的時候,他們停在了一處河邊,漓月把她從馬車裏抱下來,就這麼擁著她坐在河邊的大石上,靜靜的看著波光粼粼的水麵發呆,懷裏的人動了動,雙手用力的抱住了自己,漓月緩緩一笑,摸了摸她的長發道:“原諒我剛剛那麼殘忍,你有多難過多不甘心,我都明白的,可是總有我們無力回天的時候,那麼堅持的傷心流淚,還不是要在命運下麵低頭,最後隻是苦了自己傷了心,他可是拚了命的回來見你,我們這麼多天都沒有被人追捕,如果不是他放棄了自救的機會,把人引開了,然後留給你一個萬無一失的安全,那麼我們現在肯定過得很慘。”

金溪兒抬起頭,充滿歉意的看著他:“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沒有。”漓月看著她腫脹的眼睛,無奈的歎了口氣:“我隻是心疼你。”

金溪兒沒有說話,隻是更加用力的抱住了他,安靜的月光悄悄的從雲邊撕開了裂口湧了出來,水麵上相擁的倒影隨著水波光影輕輕擺動。

他們以為一切終於塵歸塵土歸土,萬萬沒預料這僅僅隻是一個開始,千絲萬縷交纏的大網下,誰又清楚究竟陪葬了多少感情,在歲月的長河中發酵升華。

金溪兒憂心忡忡的看著固執而立的漓念,最終以沉默封口,漓月輕輕抱住她,聊以安慰,開口說的話卻是對著已長大成人的孩子:“念兒,父皇知道你有多麼痛恨和憤怒,但是我不希望看到你被仇恨蒙蔽了自己的心,忘了什麼是對什麼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