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念麵無表情的看著腳下:“皇兒明白,東夷與我國仇家恨,我自是分得清清楚楚。”

漓月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說來聽聽。”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他.不,爹爹他養我五年,教我五年,養育之恩大於天,東夷與我有殺父之仇。”漓念死死地握住拳頭,用力過猛的雙臂都開始顫抖,他紅了雙眼,緩緩抬起頭,對上漓月清冷的眸子,難言痛苦之色:“父皇落難於他手,險些遇害,那個女人與我有不共戴天之恨。”

漓月皺了皺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皇兒,這些都是你的私心在作祟,你不甘心放下自己心中個人恩怨,我怎敢將國之臣民交到你的手中,若你因私忘公,豈不落天下人怨恨。”

漓念輕輕的咬了咬下唇,雙膝重重的跪在地上,仰著頭不屈不服:“父皇,於公於私我都有必戰東夷的理由,如果父皇覺得那是我的私心,那麼東夷在外人眼裏本屬於風月國的附屬國,她領兵宣戰亦是叛逆之罪,又設計陷害父皇,當有弑君之嫌,這兩條罪,哪一條說我存有私念。”

漓月的眸子暗了暗,嘴角不可察覺的上揚,滿意的點了點頭:“說得好,那就擬好公文,明日早朝頒布天下吧。”

“謝父皇。”漓念喜不自已,急忙謝恩。

“起來吧。”漓月抬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跪著,看著漓念有些畏懼的偷偷瞄著金溪兒的臉色,了然一笑道:“國事談完了,那麼我們坐下來說說家事。”

漓念皺了皺眉,懊惱的歎了口氣:“母後不要生氣了。”

金溪兒一直低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在生氣,聽到漓念那小心翼翼試探的語氣,心裏也不免有些難過,背後那隻手偷偷地暗示自己安撫不安的小孩,可是太過複雜的思緒壓在心上,一團亂糟糟的感覺讓她隻是煩躁困擾,說不出任何寬容的話來,隻是皺了皺眉,搖搖頭,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漓月對著擔心不已的漓念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自己跟了過去,走在她的身後,安靜的陪著她,他知道,隻要給她一點時間,這個女人自己就會開導自己,放下堅持。

不知不覺走到了湖邊的假山下,雙手扶上欄杆,出神的看著假山,眼前似乎被霧氣蒙上了視線,眨了眨眼睛,霧氣消散,赫然出現當年她與漓落和風敏在假山上結拜飲酒的一幕,那些吹簫起舞的畫麵,看到了湖邊上,紫釵與自己並肩而坐,相視而笑,兩個女孩像是姐妹一起的日子,看到了那年懷著身孕,鷹王爺帶著她流落在琉璃島,陪伴了她剩下了漓念,那些過往滴滴點點的記憶,全都蜂擁而至,像是一部縮減的電影,那些悲歡離合衝擊了她脆弱不堪的心,一滴眼淚模糊了那些畫麵和記憶,眨了下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如霧消失了。

漓月知道她想起了不好的事情,快步的來到她身後,緊緊的抱住她:“不要想了,停下來。”

“我看到了漓落,還有風敏哥,紫釵,鷹王爺,好多好多,可是都過去了,找不回來了。”聽著她的哭訴,漓月的心抽搐著,更加用力的抱緊了她,再多的言語此刻都撫不平她心裏的傷口,如果她疼,拿自己就陪著她疼吧。

“漓月,我害怕失去,不想再失去了。”金溪兒轉過身把自己埋在他的懷裏:“我不想讓念兒活在仇恨裏。”

漓月搖搖頭,輕輕拍著她:“不會的,念兒是個心有抱負的人,他的胸懷可容世間,可人並非是神,人有七情六欲,人摒棄不掉六根的雜念,就像我們都做不到對過去淡然的放下,何況念兒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鷹王爺於他是什麼樣的存在,你我都很清楚,可如今落個不得善終身首異處,你要他如何不恨不怨,怎麼能逼他,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呢?”

“我懂了。”金溪兒閉了閉眼睛,舒了口氣:“我好累。”

“我們回去休息。”漓月親了親她的額頭,牽起她的手笑著:“等我把一切都交給念兒,就可以與你一世一雙人了。”

金溪兒垂眸淺笑,看著十指相扣的手,心裏滋生起飽滿的幸福感,逝者如斯,一切一如昨日死,再傷懷留戀,傷的隻是身邊人,踩著他的腳步,兩個人踏著夕陽的邪影,在暮光中漸行漸遠。

很多年後的某一天,月色柔美,兩個人窩在薔薇花架下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漓月眨了眨犯困的眼睛,換了個姿勢抱著懷裏的人更舒服點,準備眯一會的時候,懷裏的人忽然睜開眼睛,看著頭頂的花簇,輕輕開口:“漓月,如果我不是我,你還會那麼喜歡嗎。”

漓月皺了皺眉,也不知她又在憂鬱什麼:“乖啦,你不是你還會是誰。”

金溪兒撒嬌的搖了搖頭:“不是,我…我給你說個故事吧。”

漓月困的迷迷瞪瞪,摸了摸她的頭道:“好,你說吧。”

金溪兒長長的舒了口氣,緩緩地從自己出生的那個世紀開始講,越過了繁瑣的成長過程,說給他聽的是這輩子都無法抹掉的回憶,包括回憶裏重要的人,特別的事,也委婉的說出自己莫名其妙穿越而來,與他因緣際會的相遇,傷害,深愛,漫長的夜晚,她好像重新活了一次,那些過往竟然這般清晰的刻在腦海裏。

等她抬起頭,才發現漓月不知道什麼時候安然睡去,恬靜的睡相跟個天真的孩子一樣,濃密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排陰影,嘴角微微上翹,怕是做了個美夢。

揚起下巴湊過去輕輕的吻了吻他的唇,淺淺的彎起嘴角,在他的懷裏找了個更加舒適的姿勢,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漓月緩緩地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透徹,不像是剛剛睡醒的眼神,他微微低頭看著懷裏睡熟的人,無奈的閉了閉眼睛,長長歎息:“傻瓜,這些莫名其妙的故事裏,就是你自己的故事吧,你想知道我的答案嗎?如果你不是你,我還那麼喜歡嗎?你這個笨蛋,那個讓我愛讓我恨,讓我傷害卻還是愛著的人,難道不是你嗎?一直都是你,那個時候的我,心被仇恨禁錮,是你解開了它的枷鎖,讓它自由,讓它重新活了過來,然後愛上你的,你曾說過你的記憶是從遇到我開始的,那你可知道,我的愛也是遇到你開始的,一直都是你,好好的睡吧,醒了就是夢一場,你還是你,我愛的你。”

舒服的蹭了蹭她的頭,輕輕拿起一旁早就準備好的軟被,仔細的把她裹好,然後再一次閉上了眼睛!

再醒來,不過終究夢一場,就讓過往的恩恩怨怨遺落在昨日的那場夢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