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岸 發發糖(九)(2 / 3)

吱呀——

寺門發出一聲老舊得令人牙酸的聲響,門內的一切便毫無遮擋地落進了少年眼裏。

少年當即便愣住了,麵色微愕地看著某一處,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他看見古寺寶殿長而空蕩的台階上,正靜靜地站著一個人影,高而瘦,一身白袍纖塵不染,在曠寂的茫茫雪色中,顯出一種百年孤寂來。

“你是……”少年回神時,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走進了寺內,站在了台階下。他抬頭看著那道白影,雙眉微蹙,疑惑道:“你是誰?怎會在這鬼寺之中?”

那一身白袍的僧人恍然一愣,盯著少年的眉眼,似是明白了什麼又似是猶疑,“你能看見我?”

少年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這一年是癸卯年,距離那沙彌過世整整十七年,距離黑石灘一戰整整三十七年,距離同燈圓寂已是百餘年之久。

枯坐總有盡時,知己終能重逢。

遠處天邊幾道白光閃過,隆隆悶響順著天際滾滾而來。這年的第一聲雨雷來了,山花爛漫的盛春自然也不遠了……

千裏之外,徽州府寧陽縣內最有名的食肆裏一如既往客滿為患。

剛布完雨的薛閑和玄憫站在門口,掃量了一眼便進了店。

半個時辰前,薛閑還在江對岸布雨。隻是他布完之後略有些犯饞,心血來潮之下想吃“桃脂燒肉”,玄憫對他的要求向來沒有異議,於是兩人便乘雲千裏來到了這家九味居。

薛閑進店時衝玄憫道:“當初我落腳在寧陽縣時,見天吃的都是這家的招牌。不過那時候不方便動,都是江世寧那書呆子幫我來買,不知道三十多年過去,那幾道菜味道變了不曾。”

玄憫瞥了眼屋外支出的早點攤,“嗯”了一聲,“我記得這裏。”

“誒?你也來吃過?”薛閑一愣。

“當日我去江家醫堂捉你,正是應了這家食肆的堂倌所求。”玄憫淡聲解釋道。

活了千百年,若是事無巨細都記得清清楚楚,那腦子早就不夠用了。薛閑向來隻記得有些特別的人或事,就好似他記得當初玄憫是怎樣將他從江家醫堂偏屋的地上鏟起來的,也隱隱記得出門時碰上了衙門的人,卻想不起來當初在場的還有哪些雜人了。

被玄憫這麼一提,他才有了些依稀的印象,順口道:“好像是有那麼個人,記不大清了。”

這家九味居的小二倒是十分熱情,一見兩人進店,也不說客滿了,隻笑臉盈盈地衝他們說九味居一切吃食都能裝好了帶回去,若是不介意,倒還有兩桌客人少,可以合坐。

薛閑和玄憫所住的竹樓同這裏怎麼著也隔著大江,少說也有近千裏,帶著食盒上天翻騰一圈那也太不像話了。是以薛閑用眼神向玄憫這講究人征詢了一番,而後大手一揮,衝小二道:“無妨,合坐吧。”

“好嘞!怠慢了二位,咱們老板和老板娘說了,合坐的銀錢減半。”小二笑眯眯地領著兩人走到一張桌邊。

這桌客人確實少,隻有一人,生得白白淨淨,一副書生模樣,但看衣著,至少是個小富人家。

約莫是薛閑記憶中留有印象的書生不算多,熟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他看全天下的書生,都覺得有江世寧的影子。

這不,他轉頭衝玄憫道:“這人長得倒是有幾分像那書呆子。”

又來了……

玄憫頗為無言,捏了捏他的下巴,示意他趕緊坐下別傻站著。

那書生的菜剛上了一樣,見他們坐下,頗為友善地衝他們笑了笑,又抬手指了指自己那份陶罐燒雞,衝二人道:“坐一桌也是緣分,不妨一起吃。”

他笑起來更有江世寧的影子,薛閑便不認生地同他聊了起來。

這兩人旁的不說,在吃上著實所見略同。小二陸陸續續上齊了菜後,兩人均是失笑,因為兩人點的菜式一模一樣。

“當真是有緣了,實不相瞞,在下剛看見二位,就覺得有些麵善。”那書生溫和地笑了笑,道,“好像見了故人似的。”

薛閑一愣,轉而和玄憫對視一眼,又看向那書生,勾著嘴角道:“巧了,我們也覺得你像一位故人,興許上輩子是舊交呢。”

……

這頓飯吃得薛閑身心愉悅,臨走時還給書生留了三張紙符,說是以後若有需要幫忙之處,即招即到。

直到回到竹樓,薛閑嘴角還帶著一抹淺笑。

“你看見他的麵相了麼?”他衝玄憫說道,“這一世是個有福之人,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