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憫看著他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隻點頭“嗯”了一聲,便捏著他的下巴,封住了他的嘴唇。
黑鳥光是看見吻,便屁滾尿流地跑了,跑得遠遠的,似乎生怕看見些瞎眼的場景。
兩人糾纏至半夜時分,終於平複下來,相依著淺淺入了眠。
淺眠之中最易陷入紛亂的夢境,玄憫恍然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竹樓地下的石室裏,薛閑站在他身邊,離他近極了,眯著眼說道:“你虧欠我良多,如今我隻需要你一點心頭血,你給還是不給?”麵色冷然之中透著一股邪氣,還有一股深沉的恨意。
他閉了閉眼,沒有讓開,任薛閑埋在他脖頸間,咬透了他的皮膚,吸進去一口血。
薛閑重新站直身體時,帶著恨意的嘴角還沾著一絲血跡,在他素白的臉上顯得突兀又刺眼。
玄憫抬起手,想要幫他把那絲血跡擦幹淨,然而手抬到一半,便被身邊的人碰了一下。
“做夢了?”有人低聲問了他一句。
玄憫倏然睜開眼,就見夢中之人正支著頭看他,夢中的邪氣和恨意全然不再,甚至嘴角還抿著一抹笑。
他愣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反應過來,自己又夢見曾經的心魔了。
這心魔自從黑石灘一戰後,始終跟著他,時不時便會在他心防不慎是冒出頭來,打坐時有之,調養時有之,小憩時亦有之,約莫是一種深重的後怕。
不過三十多年過去,這心魔終究是出現得越來越少了,近幾年更是隻有寥寥數次,興許再過上一兩年,就真的再也不會夢見了。他像是一個後知後覺之人,花了如此久的時間,終於要從那些放不下的愧疚和惦念中走出來了。
隻是因為身邊之人始終都在,何其有幸。
玄憫深黑的眸子靜靜地看了薛閑片刻,倏然翻身壓了過去,落在薛閑唇間的吻有些重,又滿是繾綣。
薛閑一邊回應一邊沒好氣道:“你還想幾天出不了門麼……”
這一纏便又是許久。
胡天黑地的酣戰之後,薛閑懶懶散散地靠在玄憫肩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手指勾著他的下巴,漫不經心道:“我越來越覺著,你這一本正經的模樣都是裝的,我隻是多提了旁人幾句而已,你就這麼磨我,半天不給個痛快……”
他聲音裏還帶著一股子飽嚐情·欲的啞意,說著抱怨的話,麵上卻隻見閑散和酣足,可見隻是動動嘴皮子逗逗人而已。
花了三十多年才認清這一點,這也著實是個人才了。
屋外躲災的黑鳥崽子聽不見二人動靜,便又鬼鬼祟祟出來冒了個頭,落在窗邊時剛巧聽見薛閑這句話,當即覺得自己鳥眼瞎了鳥耳聾了,衝屋裏的人活靈活現地啐了一口。
原本還懶懶散散的薛閑當即來了精神,抬手一指那黑鳥崽子,沒好氣道:“膽子肥了,敢啐人了,你再來一聲試試,保管今晚吃上烤鳥肉。”
黑鳥:“啐!”
而後忙不迭吱哇叫著滾遠了,仿佛慢一步就要沒命似的。
薛閑:“……”
玄憫倚牆而坐,安安靜靜地看著某人一本正經地同鳥吵了一回架。
於是薛閑一回頭,就看見了玄憫一彎便收的嘴角。
他當即一愣,“你方才是不是憋不住笑了?”
玄憫麵色淡然,八風不動:“不曾。”
薛閑瞪了他一會兒,“我看見了!”
玄憫依然八風不動:“看錯了。”
薛閑:“……再笑一個?”
玄憫一聲不吭幫薛閑把衣服拉好,麵色平靜地下了床,收拾了一番,又轉頭問薛閑:“去大澤寺麼?”
“去個鬼!你先笑一個。”薛閑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下床動起手腳來,正鬧著,那逃命去的黑鳥崽子又回來了。
這次帶回來了一隻信鴿,鴿子腿上一如既往綁著太常寺的來信。
玄憫展開薄紙,細細看了一遍。
薛閑湊過去,問道:“又出事了?”
這些年玄憫有意將國師這個職位從朝堂中淡化出來,畢竟過於依賴一人之力,總是不妥當的。更何況真想救世,不一定非要有如此虛位。
太常寺的來信已經不像從前那樣頻繁了,這一次隻是太卜算了今年凶吉,例行公事報給他而已。
玄憫合上薄紙,淡聲衝薛閑道:“無事,又是個豐年。”
在這熙熙塵世間,所求不過如此,債必償,恩必報,諾必踐,情必守。
風調雨順,山河長安。
此生便算是了無遺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