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振東,文學博士,廊坊師範學院文學院院長、教授
熔地域文化與作家審美特色研究於一爐的宏通之作
——評楊立元的《灤河作家論》
馬 嘶
在文藝理論批評界,有一個多年來自然形成的共識:撰寫作家論是一件頗見真功夫的吃力工作,費時費力又不容易討好,還是離遠一點好。雖然如此,但也有人不怕費時費力,勇敢地擔當起此類工作的,因而作家論之類的著作也時有所見。
縱觀坊間和書齋裏所見作家論之類的著作,從體例上看,多是傳主為一個人的著述。而此類作家論又往往兼有史傳的內容,用更多的史傳內容來填充起來,這樣,論述作家的審美思想和藝術特色的部分就更是微乎其微了。這樣的所謂“作家論”寫起來當然就更為省力些。
傳主並非一人而是多人的作家論似不多見。偶而也有諸如以文學流派為主要特征或早已有公論的地域作家群體(如二三十年代的“白馬湖作家群”、抗戰時期的“保定作家群”等),但那多是前麵提到的以史傳為主要內容而不是以論述作家藝術特色為主要內容的寫法。
作為一位文藝理論學者,楊立元是沐浴著改革開放新時期的春風暖雨成長、成熟起來的。他有著異常勤奮和勇於開拓進取的革命精神。更為難能可貴的是,他具有強烈的學術敏感和社會責任感。如本文前麵談到的,楊立元是比較早的(他在青年時代剛剛涉足於文藝理論批評工作時)去幹那很少有人去冒險的啃硬骨頭的費時費力之事,即撰寫作家論了,而且出手不凡,令人感佩。
人們不會忘記,當新時期的文壇上逐漸有一股柔弱綺靡浮華之風開始蔓延、侵蝕著文學健康肌膚之時,河北省的三位青年作家(何申、談歌、關仁山)以他們精心創作的深刻反映現實生活的小說衝進了病體懨懨、萎靡不振的文壇。他們清新活潑的作品,被一些有識之士稱之為“現實主義衝擊波”,而這三位河北作家,也被文藝界並稱為河北的“三駕馬車”。那時,具有學術敏感和社會責任感的青年文藝理論批評家楊立元,便適時地撰寫、出版了《“三駕馬車”論》和《新現實主義小說論》等專著,這些著作都理所當然地受到了特別關注和好評。有的還榮獲了多種級別很高的獎勵。
楊立元的《“三駕馬車”論》、《新現實主義小說論》、《創作動機論》等專著,都是啃硬骨頭的精心之作,前者是貨真價實的作家論,後兩種是緊密聯係文壇實際、剖析文學創作現狀並有著指導意義的文藝理論專著,皆可見其深湛的理論素養和睿智的藝術分析功力。
楊立元啃硬骨頭、做大文章已經樂此不疲。接著《“三駕馬車”論》,他又出版了《唐山作家論》,他一直是馬不停蹄地趕時間,出作品。正在人們驚歎於他的勤奮和創造力之時,他的這部厚重得驚人的110萬字的《灤河作家論》又麵世了。
這部囊括了整整103篇(總論1篇,作家分論103篇)的《灤河作家論》是他經過多年的收集資料、反複研究探討、精心撰著而成的,可以稱得上是浩博又精到的大手筆。
隻要讀了作為本書總綱的首篇《剛柔相濟 兼容並蓄——灤河作家總論》,就足可見楊立元的理論功力和水平,也足可見他涉獵材料之廣與深。他先征引了作為灤河作家成長環境的母親河灤河的古今變遷狀況,從最古老的《漢書。地理誌》:“玄水東入濡水,濡水南入海陽”入手,又根據《舊唐書》和《新唐書》中的材料,提出“濡”與“灤”諧音,“濡”改“灤”乃唐人所為。他引用酈道元《水經注》中關於灤河的發源:“濡水出禦夷鎮東南,三源雙引夾山西北流出,合成一川,西北經禦夷鎮故城東。”在後麵,他詳細地考證了整個灤河流域從源到流的全流程,指出:“灤河全長888公裏,流域麵積44750平方公裏。沿途彙入常年有水的支流500餘條,其中較大的有三道河、和碩河、黑風河、土力根河、小灤河、興洲河、伊遜河、武烈河、老牛河、柳河、瀑河、散河、青龍河等10餘條。流經河北省北部、內蒙古自治區蒙古高原南緣和遼西南部的8市28個縣、市、區、旗,在昌黎縣與樂亭縣交界的兜網鋪注入渤海。……因灤河下遊主河道曆史上多次改道,曾流經唐山市的豐潤區、豐南區和玉田縣,冀東西部亦為灤河衝積平原。特別是東漢末年,曹操北擊烏桓,開挖平虜渠,把灤河和海河兩大水係相連相通,所以冀東西部地區曆史上也曾是灤河流域。”“在漫長的曆史發展中,灤河哺育了世世代代生活在這裏的人民,他們自強不息,百折不撓,在改造自然、建設家園的過程中,也創造了光輝燦爛的灤河文化。”
在敘述了灤河的曆史變遷並對灤河流域的概念進行界定之後,他又對這裏的曆史文化
底蘊加以藝術層麵的論述,指出了它的獨特文化形態:“灤河文學成為一個多層麵、複合體的文化合成,呈現出一種崇高與優美、剛健與柔和、豪放與柔媚相融合的色彩斑斕的美學色彩。”“灤河作家也形成了一個具有共性氣質、生活經驗的群體。他們以題材多樣、形式新穎、陣容強大享譽全國,甚至名播海外。”“在剛健自強、開拓進取這個灤河文化核心精神的統攝下形成了明麗質樸、沉雄豪放的創作風格和剛柔相濟、兼容並蓄的文化特征,既有燕趙慷慨悲涼之遺風,又有昂揚剛勁之新質,使得灤河文學成為一個既具有強烈地域色彩、又透射著人類美好靈性的地域文學。”
楊立元的這些睿智而又獨特的分析,是從美學的視角入手,是科學的,也是藝術的,因而是合理又合情的。
在對灤河文學做了整體的地域特色和人文風貌的分析之後,他又更進一步深入到了把灤河文學所囊括的在行政區劃上屬於張家口、承德、秦皇島、唐山等四個地區的作家群體細分為草原文學、山莊文學、上莊詩派、山海文學、城市文學、地震文學、老呔文學、開灤文學、唐山灣文學、豐南作家群等9個亞文學群體。這是他根據細微的亞地域特色以及生活於其間的作家實際狀況進行了仔細研究後而分的,自有其道理和創新意義。而他把數百名作家的名字都各就其位、恰如其分地排列於這些文學群體之中,又不能不讓人驚奇於他的眼界之寬和概括能力之強。
在書中的103篇作家論中,既有在新時期文壇上大顯身手的中青年作家,也有在新中國建國初期為全新的當代文學建功立業的老一輩作家,還有現代文學史上頗富盛名的先輩作家。可謂盡善盡美盡全。盡管他寫了這麼多的作家論,你讀起來卻不會有千篇一律或雷同的感覺,因為它們的著眼點和手法各不相同,讓人看了會有“滿園春色關不住”和“曲徑通幽”的美妙感覺。請看,同是詩人論,對張學夢的論述和對劉章的論述,是完全不同的結構、手法和風格,有如這兩位著名詩人風格之大相徑庭。在撰寫現代文學史上的高手如宋之的等作家時,他注重更深地開掘他們在祖國解放和對文學史發展中的貢獻及特殊地位,而在論述他所熟悉的作家朋友時,他就從近距離的角度盡寫他們異於常人的審美思想、藝術特色乃至生存狀態、價值觀念等等。
比如,在《張學夢: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詩人》一篇中,他開宗明義地寫道:“給張學夢作論,我不想用慣用的格式、理性的詞語來解讀他的作品,而是想用自己近距離的心靈介入、透視,並以散議的筆法來寫他。”他接著說:“我與張學夢生活在一個城市,算是與他很接近的人。我與他的接近不僅僅是距離上的,而是那種思想和精神的接近。這是因為我們在生存立場、哲學立場、文學立場乃至生活習慣和追求上有一定的近似性,這樣就使得我能夠走進他,達到了一種思想和精神的契合。”接著,他就說了一段非常精辟的話來概括傳主張學夢的思想、生活態度、價值觀念和審美特征:“盡管張學夢寫了很多‘現代化’的詩歌,他對‘現代’的浮華與喧囂基本是排斥的。他對采取得是躲避、不介入,甚至遠離的方式。也許這樣更能使他保持相對獨立的人格精神、詩性氣質,使他成為當今詩壇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詩人。”這實在是對張學夢的極為恰當其可又極其睿智的認識、概括和評價。凡是見過張學夢的人,都會為這樣的認識點頭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