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3 / 3)

盧品賢的詩不僅表現生活的細節,也表現宏大的主題,有著較大的思想容量。如《講述長城的故事》就是一首紀念抗戰勝利60周年的詩作。這首詩用感人的詩句寫出了中國人民被迫抗日的無奈和不畏強暴的民族氣節。“我們的父輩並不彪悍/他們殺個家禽手都戰栗/我們的兄長沒出過遠門/他們依戀著新剪的窗花和愛妻/可是長城出現了豁口/家門危在旦夕/盜賊把槍口對準了母親/奪去了秋天剛收割的糧食/花季的姐姐慘遭強暴/一張膏藥旗盜用了太陽的名義。”就是在這樣的民族危亡、人民飽受淩辱的時刻,我們的父兄用最原始的武器與盜賊肉搏血拚,保衛自己的家園。這便是詩人筆下的長城故事,覺醒的民族靈魂,挺起的民族脊梁,勝利的民族精神。再如《給輪椅留一條特殊通道》:“讓我們用最生動的肢體語言/告訴痛苦的汶川/災難可以改變容貌、身軀/但是不能製造蒼白的履曆/夢想成真的祈福/同樣適用翱翔的輪椅。”從這些詩中可以看到盧品賢詩歌內容社會意義的寬泛和女詩人難得的深邃與剛柔。詩人不僅關注社會人生,也充滿了對人類命運、工業文明、環境和存在等等尖銳命題的深刻思考。組詩《黃土地留言》以其關愛自然的敏感之情對全球性的重大課題做出了感應,顯現出詩人憂患意識的深厚底蘊。應該說這是一種詩歌立場的越遷,是一個女性詩人對自我的重大超越和提升。她的可貴之處在於憂患意識底蘊下永遠對新時代、新事物、新生活、新氣象充滿熱望,將詩的創作順應時代大潮的呼喚,謳歌美好的生活。在歌頌曹妃甸的長詩《像一隻報春鳥》中有這樣的詩句:“讓我來禮讚姹紫嫣紅/讓我來禮讚花團錦簇/……我被頻傳的喜事牽引/被歡慶的鼓樂激蕩/被昂揚的人群攢動/被轟轟烈烈的場景鼓舞/被蔚藍色的理想感召/被春天如期而至的腳步追逐。”這種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未來美好生活的瑰麗景色,令人稱羨不已,心馳神往。

詩人張學夢說過:“女詩人不總是個幸福的稱謂。因為她們頭上的桂冠往往也是荊冠。如果說,沒有某種磨難把她們推搡到繆斯身邊,那麼繆斯也會把她們放逐到荊棘叢中。當然這是指心靈的事物,指那永不平息的心理騷動,無法調解的情感衝突,變幻莫測的靈肉的潮汐與風暴,永無知音無對象的言語的欲望,對愛的宿命般的渴求……這些折磨人的內在指令。”用此解讀盧品賢,我們也能在另一個微觀界定的清晰角落看見她生存和生命異彩紛呈的層麵。對生活的敏感常常使她陷於憂愁和感傷,苦悶和孤寂,失落和懷戀。日出日落、晴空遊雲、花朵落葉、雨雪霜花,親情友情、歡樂鼓舞、離愁別緒,這些都是她詩中所表現的意象和主題。《雪蓮花》冰清玉潔的雪蓮花/我用皓月比喻你/我用詩文頌揚你/我用摯愛的梨花想象你/我用真誠的情愫貼近你/你是雪域高原上/晶瑩剔透的冰之骨/潔白無瑕的雪之魂。

就是在這樣一片空曠無垠的詩的荒原裏,她的足跡、她的開掘和填塞,是多麼的寂寞、徒然和悲壯。在人類詩歌的這一境地,她顯得孑然一身、孤芳自賞。她有許多詩篇就是專門描述這種個人情懷,營造出了自己獨特的抒情氛圍。如《柳絮》《鈴蘭》就是一種孤零零的思忖和獨白。這些詩個性化的陳述表現了現代人的獨特感受,因偏重於個人的內心感覺而拆除了社會意義的圍欄。而《梔子花》是以極其矛盾的意念呈現了個人存在的狀態:“洗刷淒涼愈淒涼/逃避孤獨愈孤獨”。《桃行鑰匙》也是以溫馨開始,淒冷結束。《雪花的愛》“像一個迷路的小孩/以牽牛花的經驗尋找家園/在掛滿紅辣椒的房簷下/站成一棵消瘦的向日葵/我不敢呼喚火焰的溫暖/害怕消融在火焰麵前/我不敢請求螢火蟲做伴/害怕失去自己最後的亮點。”詩人徘徊在犬牙交錯的某種臨界線上,經受冰與火的雙重煎熬。在這個向度上,詩人的繼續跋涉不可避免地要步入現代意識的荒原。而最富力度、熱度和激情,最具方向感的《紅帆船》所表現的,也完全是現代主義情緒。“錨已開啟/船頭犁開驚駭的處女地/您這嗜好風險的鷹/衝向雷電吧/明白——明天/我來綴補你殘存的/紅帆。”這在心靈虛構的海洋上勇敢豪邁地航行,更像是受壓抑和桎梏的個體精神的突圍。同時,這類詩作在手法上也更接近現代派旨趣。跳躍、張力、意象的破碎、心靈幻覺、悖謬、模糊等等技藝的運用,擴展了詩的內涵與外延,呈現出了較好的藝術效果。

盧品賢這類詩作給人的總體印象是:這是一顆敏感的、多夢想的、憂患的、充滿人文關懷的女性心靈。她乘著自己營造的紅帆船,在迷惘的追求中漂泊——永遠無法到達理想的彼岸。詩人便是緊緊追趕日月,不敢懈怠生命。“時間悄然從指縫間流逝/才想起愧對似水年華/那一片放牧思想的草地/是否還生長在我的心底/我為心靈牧場的返青播種希望。”她執著地護衛心中那一片牧場,盡力不被生活中飄散的塵埃汙染,那是靈魂的棲息地。對此,我們可以概括:盧品賢詩作的基本心理特征是——迷蒙的向往、真實的困厄,倔強的奮爭、昂揚的進取。“我不會彎腰拾起/斑駁璀璨的貝殼/那是脫離了故鄉/被瀝幹了眼淚的詩句/太陽從東山噴薄/我要帶走大海的奔騰/一枚靈魂飽滿的海螺。”

綜合起來看,盧品賢把對社會的觀照與對個性生命的體驗和諧地包容在自己的心靈空間。她在兩個不同的審美向度上拓荒耕耘,並都有所收獲。但就其精神探索的實質而言,她永遠在尋找屬於自己情感特征的那片處女地,默默地跋涉在繆斯為她設置的鮮花護衛或荊棘叢生的路上唯美向善,時刻在為她的詩歌尋找遼闊的精神背景,對自己的詩歌走向進行深刻的思考。

“女人可以博大一生/不必計較歲月冷暖/你善良的心海有多寬/生命的舞台就有多寬。”

盧品賢用這樣的詩句《致女友》,也鼓勵著自己。

“一隻癡迷的留鳥”

——田歌詩歌論

田歌一生都在尋夢,持之以恒,終生不悔。對此,他深有感觸:“寫詩這一行,似乎它注定了要回避輕車熟路,永遠拒絕成熟。”“我寫詩,有時像走夜路遇‘鬼打牆’:天亮時才發現,原來你一直繞著‘老墳頭’兜圈子,竟是徒勞的苦苦地走了一夜。”“寫詩這一行,一般說,你永遠成不了行家”。盡管他深知寫作的甘苦,但五十多年來他無怨無悔,執著而又沉靜地在詩壇上耕耘。他既不留戀過去既得的成就,也不羨慕他人頭上絢麗的桂冠,更不隨著詩壇的風向標的轉換而改變自己的創作方向,而是踏實而又用心地創作出一首首沉實而又靈動的詩篇。對此,著名詩人張學夢曾這樣形象地評價他:

在燕趙大地的詩壇上,跋涉著一個身材瘦削,精神矍鑠的男人,他是共和國誕生後,這個省份最早的耕耘者之一。一隻癡迷的留鳥在……風雲變幻的歲月裏,忠實於困難繆斯,以他默默地鍥而不舍的步履,踏出一條屬於他自己的小路。〔1〕

這種藝術定位是很準確的。田歌從1953年發表處女作《傍晚》以來,在《文藝報》《河北日報》等刊物上發表了大量的詩作,先後出版了《在尋夢的小路上》《北國紅豆》等多部詩集。《趙老好》(敘事詩)曾在中央廣播電台配樂朗誦,作為保留節目播放數年之久,部分詩作被編入《河北50年詩歌大係》。他的詩曾多次獲獎,現為國家二級作家。

五十多年來,他始終保持著一顆火熱的詩心,煥發著充沛的激情,充溢著旺盛的活力。他從不恪守傳統的審美定式和既成的創作習慣,而是不斷超越自我,完成了從單純走向複雜、由描摹走向思辨、由平寧走向騷動、由外觀走向內審、由傳統走向現代的轉化過程。他持之以恒的創作韌性讓人欽佩,他銳意進取的超越精神讓人讚歎。他一生寫了多少詩篇,自己都難說清楚。不過詩人大半生所寫的主要作品,大都收進一部自選集《山野的眼睛》裏,還有一部詩體隨筆《西窗·閑花·秋水》。兩個集子都是精心篩選過的,大抵代表了詩人在他的時代所抵達的一個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