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的心態是平和的,即使是靈魂與世俗的衝突這種讓人無法安靜的精神緊張,一旦切入真實的生活——比如侍弄一盆花草——就會煙消雲散。東籬首先是生活著的普通人,然後才是優秀的詩人。這種看似沒有差別的前提和準備實際上卻有極大的差別。顧城和海子在某種程度上都是首先確認自己的詩人身份,他們拒絕麵對正常、也是庸常的生活,所以,他們才會有讓世俗震驚的行為。說實話,對於庸常,坦然地麵對和接受比逃避更需要勇氣和智慧。史鐵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說連死都不怕,還怕活嗎?這是感悟生命之後的成熟。對於詩歌而言,這也是健康的情感轉化。畢竟,詩歌作為一種精神產品,是讓人更好地活,而不是脆弱地死。這應該是詩人的藝術良知和藝術準則。
在文學史上,把一個地方美化、神化的作品比比皆是,比如峻青的《雄關賦》,就把一座明代的關城寫得得天獨厚、不同尋常,可實際上那不過就是一座地理位置比較獨特的關城,結構、用料與其他的關隘並沒有太大的差別。還比如王勃的滕王閣、崔灝的黃鶴樓、範仲淹的嶽陽樓等等,這些地方獨特,再加上文人的情感誇張,便成奇觀。可以說,把一個地方寫奇不容易,把一個地方還原並展現其平淡美更難。從這個意義上說,孫犁是了不起的,他為後人留下了普普通通卻又充滿詩情畫意的荷花澱;遲子建是了不起的,她為讀者展現了一幅流動著人間煙火的極地風光;同樣,作為詩人的東籬也一樣出色,不惟他為詩歌論壇做出的貢獻,也不是他在論壇上的親和力,更主要的還是,他的詩讓曆史上那座與災難連在一起的唐山進入了生活上的“庸常”與親切。
注釋:
〔1〕奈特:《李爾王》,見楊周翰編:《莎士比亞評論彙編》(下),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79年版,第312頁。
〔2〕斯蒂芬·歐文:《追憶》,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年版,第54頁,第22頁。
〔3〕陳超:《生命詩學論稿》,河北教育出版社,1994年版。
(與霍俊明合寫)
唯美向善的紫羅蘭
——盧品賢詩歌論
讀盧品賢的詩很容易聯想到她本人,沉靜、謙和、友善,沒有張揚的個性,卻又不失堅韌、執著、真誠的品格,就像一束唯美向善的紫羅蘭,以獨特社會關照和女性細膩情感靜靜地開放在萬紫千紅的詩壇。
盧品賢的童年生活在灤河邊,故鄉淳樸的沙土地精白精黃,不肥沃也不貧瘠,旱澇不歉收,雨雪不泥濘,春秋有花香,冬夏有皮影,人情暖,故事多,給了她文學藝術的啟蒙,賦予她詩人的感悟和靈性。更確切地說,飲灤河水,沐渤海風,讓她血液裏流淌著善良和感恩,讓她心中永遠有一片詩意的牧場。
青春花季遇唐山大地震,作為幸存者,盧品賢對生命有超越的感受。她在《熱愛生命》中這樣寫下了自己的生命感受:“平凡的日子彌足珍貴/一頓清淡的飯菜/一次郊外踏青/一場露天電影/廢墟下對著漆黑發誓/隻要能看到一絲天空/就用畢生來歌頌光明。”
她於1979年10月進入唐山水泥機械廠,先後當過車工、成本員、出納會計。在隆隆的機器旁,在靜靜的林蔭路,在豔豔的花叢中,盧品賢“詩興大發”,創作了《從身邊捧起的詩》《一束詩花獻給黨》《太陽永遠是新的》等詩歌,寄給唐山勞動日報副刊,很快便被刊登出來。從1981年開始,她先後在全國、省、市報刊發表詩歌200餘首,散文、報告文學、人物通訊100多篇。其中1983年發表在《詩刊》的詩歌《園丁》,1985獲河北文聯新人新作獎。她於1984年考入廊坊師專(現廊坊師院)中文係。1988年調入民進唐山市委,任辦公室副主任、主任、秘書長。現任民進唐山市委駐會副主委兼秘書長。因創作成就顯著,她在1995年被評為唐山市十佳青年作家。
多年來,盧品賢除文學創作外,她作為政協常委,積極組織參與社會調研,撰寫了大量有采納價值的提案,得到有關部門的高度重視,並多次被評為市政協優秀提案。2010年被評為唐山市政協“履職獻策”“十佳”政協委員。她還主持編輯了《唐山地震孤兒今日》《唐山雷鋒魂》等書,受到社會的廣泛好評。
她的獲獎詩《我是園丁》標識的是一種社會性的米斯特拉爾式的關懷。她沒有從人們熟悉的講台、蠟燭、小路、燈火等角度歌頌教師的無私、辛勤、奉獻,而是以一係列清新純美綴疊的意象、活潑跳動和諧的韻律、遼遠寬闊舒展的意境,突出了女性的誠摯與向善,表達了詩人對毋庸置疑的一種崇高意義的認同。請看其中的一節:“淺草上碧透的露珠/蘭蕊上飛舞的蜜蜂/晴空中遊移的白雲/急雨後壯觀的彩虹/還有花花綠綠的蝴蝶/還有星星點點的流螢/我擁有世界上最豐富的色彩/我擁有宇宙中最初的生命/每天與太陽一同升起的/還有我身旁這四十雙眼睛。”這裏高度讚揚了把自己的生命奉獻給教育事業的人民教師“我擁有世界上最豐富的色彩/我擁有宇宙中最初的生命”的生命含量,以及“童心與青春的永恒”的永恒價值。這首詩不僅表明了詩人情感的豐沛、愛的富有、給予的熱望和對公共價值的關注,同時也象征性地流露出她思維方式的獨特、精神空間邊遠的框架和心路曆程清晰的軌跡。其中一個熾熱、溫暖的核心便是對奉獻和對愛的推崇。愛是世界上所有女詩人共同的因子。盧品賢這首獲獎詩正是一篇愛的宣言,潛在含義在於能夠從情感的河流中體味到她對愛的珍視,她正是以此向人們出示了她詩人資格的證明。
盧品賢寫作的道路與生活的道路似乎都比較順暢,這源於她對生命的感恩和對生活的思考。她的詩從生活出發,能抵達生命的真實,體現出較高的精神指向。她的詩常用象征、隱喻、自由聯想等技巧和表現手法,來構築獨特而寬闊的審美空間和藝術天地。《不朽的白圍巾》《憑吊猶太少女》《山楂紅了》《故鄉的紫丁香》《大海作證》《寫給母親》《講述長城的故事》《無鎖的門》等詩主題的選取和詩歌形象的具體生動,都顯示出女詩人的日臻成熟和所具備的綜合素質。如《憑吊猶太少女》中寫道:“我不知道哪一具白骨/曾經是你婷婷的身材/隻有超越時間的玫瑰/還記得你淒然的嫵媚。”奧斯威新集中營一個美麗而淒慘的猶太少女,白骨與玫瑰,停留在人們記憶時空。“猶太血統中湧流的聰明和美麗/便是納粹定罪的依據。”法西斯的殘忍、野蠻和荒唐,人類文明被踐踏、戕害的悲哀,躍然紙上,震顫心宇。
盧品賢的詩不但飽含激情,而且充滿理性的色澤,並做到了情理結合。也可以這樣說,激情和理性是她詩的兩大支撐。如她在《寫給母親》一詩中寫道:“一天做別人兩天的活計/一輩子睡別人半輩子的覺……母親嗬,我懂得你平靜後的憂愁/那是因為我輕率的誓言/世界上沒有失敗的兒女/隻有失敗的母親。”詩人以樸實的語言,充滿對母親的敬仰和感恩之情,較為深刻的哲理性也表達了對母親辛勞一生的深深理解。《不朽的白圍巾》是一首緬懷革命先烈的詩作,詩人用極具女性特征的對比意象“活著的白圍巾和飄逸的花裙子”,把昨天和今天的距離瞬間拉近。詩中寫道:“固執的相信/那條白圍巾活著/離眼前飄逸的花裙子很近/就在風雪肆虐的昨天/它溫柔地環繞著/一位傑出的女性/最後的微笑和體溫/歲月以無情的指尖/使許許多多花裙子凋零之後/人們還用‘江姐’/稱呼白圍巾的主人。”這不是簡單的對外部物象的描摹,而是把自己的豐富情感和理性思考滲透到形象中,對先烈們的英雄事跡在曆史中永不“凋零”的現象進行了深刻的內心觀照和文化考察。這裏,活著的白圍巾、永遠的江姐、潔白的人格、凋謝和不朽鮮活地達到了完美和諧的統一。組詩《門》是盧品賢詩中情理結合的又一力作,詩人審視社會、抒發理想、導引行動、升華人性、拓展境界,從不同的角度寫了《門》。《無鎖的門》這首詩是最具社會責任的作品。請看其中一段:“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城市不再裝鎖/琳琅滿目的櫥窗/沒有厚厚的玻璃牆/播放廣告和球賽的電視/擺放在綠樹掩映的街道旁/公園長椅上休閑的陽傘/來年的夏天還在那裏開放/供人觀賞的山楂樹/鮮紅的果實一直懸掛到霜降/湖水裏遊動的紅鱒魚/看不到魚鉤和誘餌在眼前搖晃/人們的微笑就是城市的鎖/開啟的鑰匙交給初升的太陽。”這是和諧社會的美麗圖景,也是人民幸福生活的伊甸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