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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獨具特色的軍旅詩人

——馬硯田創作論

馬硯田是一位獨具特色的軍旅詩人,同時又是一位頗具影響力的散文作家。馬硯田於1951年生於河北省樂亭縣劉馬莊村,1970年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同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正團職軍官,上校軍銜。他先後在《詩刊》《解放軍文藝》《解放軍報》《詩神》《河北文學》《河北日報》《紅豆》《文友》等上百家報刊上發表了400餘首詩作,100餘篇散文,產生了較大的影響,並獲得了許多獎項。著名評論家張同吾、苗雨時,著名詩人張學夢、劉曉濱、徐國強等曾先後在《文藝報》《河北日報》《詩神》等報刊上撰文,對其詩作和散文作品進行了深刻地透視和多視角地解析,並對其美學價值、藝術價值、學術價值進行了深入挖掘和準確定位。他除了創作大量的詩歌、散文作品外,還發表了一定數量的特寫、評論、隨筆、雜文、報告文學等作品。

作為一名軍旅詩人,多年來他用詩歌和散文歌吟和平,祈禱命運,敬畏先人,期許未來,禮讚泥土、陽光和雨露。這些,是他步入文壇的宣言和初衷。軍旅和農村生活構成了馬硯田創作兩個領域,他用自己的心血和精神竭力經營,結出了累累碩果。同時這兩塊領地也在淨化著他的靈魂,提升著他的精神層麵,深化著他的思想,開拓者他的視野,拓展著他精神家園的領地。

作為一名軍旅詩人,馬硯田創作的題材卻沒有僅僅局限於軍營,而是涉獵領域廣泛,表現方式多樣,創作技巧日趨成熟。他的詩中既沒有刀光劍影、金戈鐵馬的勇猛,也沒有叱吒風雲、壯懷激烈的陽剛。而多是低吟淺唱,涓涓如訴,如一汪清水沁人心脾,如一縷清音悅耳動聽。即使歌頌犧牲和獻身,也是從容平靜,籠罩著一種溫馨和安謐,彌散著一種淡定和祥和。在他詩的內核裏,戰士們的犧牲和奉獻,其實是對生命態度的一種積極保留。他的詩風清新質樸、恬淡素雅,就像一首動聽的名歌,音域綿長而清新悠揚,凝練簡約而富有韻味。正是這種“軟性”的抒情,從一個獨特的角度表現了馬硯田的創作風格、精神風貌。所以著名詩人張學夢說他是“悄聲細語”派,並對他的詩有過這樣一段形象的描繪:“馬硯田是耕耘在軍旅詩的邊緣地帶。軍旅詩中的雄渾、壯烈、豪放因與民情、人性的交融而淡化了。軍情中浸透了民情,民情中洋溢著軍情。這一絲暖意,卻很難被風刮散。詩人集雙重角色於一身,形成了自己獨異的抒情格調和審美情趣”。無疑,這是對馬硯田詩的最準確評估和定位。靠著灤河水的滋養和濕潤,他的文學語言顯得靈性、靈氣、靈動。有些近乎經典的句子,就像河水洗過一樣鮮活,留在讀者的記憶裏。

當然,馬硯田的詩風也不是一成不變的,作為一個創新求變,追求個性的詩人,他的創作技巧,創作理念,創作思想,創作風格也在悄然的發生著變化。而這種變化,是艱難跋涉中的一種可喜收獲。他前期的作品展現的更多的是“楊柳岸曉風殘月”式的夕陽、牧笛、古槐、炊煙等靜美安詳的畫麵。而後期的作品則是更多地注入的是詩人的人生體驗和生命感悟,充滿了生命的質感和時代的律動,詩句也顯得更加凝練和含蓄、深刻雋永。如歌頌傷殘退伍老軍人的詩:“天上無雲/月白/地上無人/風來/心中無它/有愛”。“最是二月春光好/天上星光小夜曲/地下燈火一首歌”(《一個人》)。作為一名具有特色的軍旅作家,在其詩歌、散文創作的成熟時期,他愈來愈形成了一種近乎固執的觀念:即,任何戰爭都是和平的殺手與死敵。尤其是那些非正義的戰爭,它最大的產出就是人類最大麵積的消亡與傷痛,是正義的毀滅。而人類自我在良知上的短路,就是把本身最高貴的智慧、最先進的科學技術,最大的財力物力,最年輕的生命,毫無節製、毫無吝惜地投入戰爭。在他的人生經曆中,涉足最多的地方是烈士陵園。在烈士陵園裏,哪怕是一人獨眠的孤園,就連期間的鬆柏、草地、石桌石凳,他都懷著敬畏之心。在他的眼裏,這裏所有的候鳥,一律身披黑色的羽毛,並且絕不聒噪一聲。就像一群穿著黑衣的守靈者,在沉默中向曆史的缺損致哀。透過曆史的煙塵,他對長眠在泥土裏的那些人,進行深刻的無語的思想交流。他最為緬懷的,是其中的那些太多的小齡人。從人的本質層次上講,他們還夠不上一個男人(女人),因為他(她)們還未進入本意上的人生,但對人心靈的震撼同樣是巨大的。他用筆來歌哭,把悼念、緬懷栽植進了詩行。在詩中,他並不直接地接觸人生主題,也不正麵地去詛咒戰爭。在他的潛意識裏,與戰爭的醜陋、殘忍、血腥相比,任何天災、人禍、疫情,都成了人生悲情的細小哀傷。可見詩人是用詩文在表述著對社會人生的認知,用詩在傳達著對祖國人民、生命、人性的熱愛。

馬硯田的詩有著豐富的內涵和深刻的理性力量。他善於通過一個個精美的意象來呈現具有豐富詩意和時代蘊含的生命質量。如在《唐山抗震紀念碑》中,他是這樣表述的“用石頭裝訂成書/耐得住歲月默讀/讀出生命的價值/你周圍如雲的人流/我感覺/他們剛剛走下浮雕……”唐山抗震紀念碑作為偉大抗震精神的具象物,是一部“用石頭裝訂成的書”,充滿了“患難與共、公而忘私”的人文精神,“百折不撓,勇往直前”的進取精神,經得住“歲月的默讀”和歲月的長考,是永遠不倒的豐碑。用這樣的句子壘築成的詩篇,無疑有著豐富的精神含量和深刻的時代意義。他聽說,在抗美援朝的上甘嶺戰鬥中,一個連隊,打到後來,隻成為一支理論上的連隊。二三十個年輕的生命,麵臨斷糧斷水的生死考驗。這個時候,在他們麵前,隻剩下了一隻紅蘋果。這隻蘋果,給指導員出了一道人生的難題,而這道難題,是我們的戰士們解答的。他們沒有多少文化,但是他們有太多的愛。於是他這樣寫道:“有一隻蘋果紅成天邊的霞光/當那些/衝出生死地界的少年/還有肚子裏吃飽槍彈的傷員/共同堅辭/喝水的欲望/受到冷落和委屈的紅蘋果/一隻一直紅到今天的紅蘋果/你盡可隨意體味戰士/這一千秋響亮的絕唱”(《一隻蘋果》)。正是有了他們年輕的生命,有了他們的大智大勇,大苦大難,大生大死,才轉化了人類生命和民族前途。該詩在蘋果這個小而又小的具象中容納了戰士的博大胸襟和崇高境界,有了無限豐饒的美味和令人陷入思索的質感。

馬硯田的詩清新細膩,美麗異常,且義理深遠,意味無窮。他善於追蹤和捕捉生活中的末微細節,舍得花費大心血、大力氣,進行剖解和開掘,美化、幻化和羽化,升華出啟人心扉的哲理和升騰出動人心魄的情意。如《關於時間》這首小詩。時間本來是一個非常枯燥、抽象的概念,但詩人卻通過豐富的想象和亮麗的比喻把它打扮成優美的詩句:“少女的笑靨/被她的針兒縫成/歲月的無奈/一劃又一劃/老媽媽硬核桃般的紋皺……/因年輕而過剩的熱情/那不過是時間/手裏提著的/一枚小小的古玩……”這些詩句既熔鑄詩人對生活細節深刻的思考,也表現了詩人非凡的想象能力和表現技巧。再如《靈魂的家園》:“精神就從這石碑上走下來/走進一個多情並色彩紛呈的季節/鴿子/綠色/陽光/喧嚷著流進每一片黃土/用青春載滿斷裂的峽穀/讓每一個後人的心富/生滿永恒的綠色”。詩人用形象生動充滿蔥綠渴望的詩句,傳神地描繪了偉大不朽的抗震精神被傳承、發展、進化的曆程。這樣的詩作既給人以生命的啟示,心靈的感召,也給人以美感的愉悅,詩意的誘惑。

馬硯田的詩中常常呈現出一種清新雋永,幽深澹遠的意境,平實中見幽深,平靜中見靈動。著名美學大師宗白華說:“‘意境’,就是詩人的心靈與自然的神秘互相接觸影射時造成的知覺靈感。這種直覺靈感是一切高等藝術產生的源泉。”馬硯田筆下所創造的意境是他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存在的自然景象完美融合的結晶,是他生命之魂與萬物之靈相滲互透的結果。他善於把自己心靈的律動沉浸到大自然的呼喚裏,領略大自然的機趣,以獲得心靈的寧靜的歸宿,並從對大自然的神秘和靈性的挖掘中尋出人生的堂奧和真諦,進而形成詩的形態和意境。然而,他的詩的意境又是分層麵的、多角的。有的以理趣占優:在《關於鹽》中,詩人這樣寫道:“從鹽的元素裏提煉生命/生命就有了根基/在人生的季節/燃亮愛情的蔥綠”。這裏詩人把鹽與人類的生命、生存及愛情緊密聯係起來,充滿了人生的哲理。有的則充滿情趣,如《家》中,充滿了一名離家千裏、據守邊關的邊防戰士對家的顧戀之情:“莫怨人生之海雨打孤舟/我不信風雨能泡爛意境和鄉愁/隻要槐柵裏那一株兩株老樹/依然掛滿殷紅的蒼棗/我的家我的家呀/誰問哨卡千裏萬裏/在我的心頭/永遠茂盛一枝/報告春鄉/在晨露中飛舞的杈芽”。詩人雖然距家千裏萬裏,但念家之情永遠是積鬱在心頭的塊壘,揮之不去。在這裏情與景偕、心隨物遷,主觀的思鄉情結與故鄉的景物完美相契,睹物思人,表現了詩人濃烈的懷鄉情緒。有的則妙趣橫生,如《無人礁》中,詩人把海防戰士守島的壯誌雄心寫得機巧靈動,笑瞼含淚,完美地呈現出海防戰士為了祖國和人民的至上利益而犧牲個人幸福英勇戍邊的博大胸懷。該詩先寫無人礁上的寂寞和空荒:“無人礁上/昨日總是淡淡熹微/隻是在燃起那堆篝火的時候/汗酸味三點兩點歸雁”。寥寥幾筆,一個空曠疏落的境地便悄然而出。雖然渲染了無人礁的邊遠孤獨,卻不使人感到一種被遺落的低迷,因為海防戰士們為保衛它而與它相依相伴。接下來便抒寫了海防戰士的崇高誌向和人文情懷:“也曾有過纏綿/當你把信袋裏/凍傷心事的嚴寒/以及黴變的諾言/隨手扔到海裏/並未曾有過失落之感/而是將母愛和土地的故事/深深地深深地/植根在礁盤”。如果說第一段是寫景,而此段則是寫情。雖然有的戰士在初戀上遭遇到情感的“嚴寒”,但卻“未曾有過失落感”,這是因為我們的海防戰士把對祖國母親的大愛“深深地植根在礁盤”。該詩寫得細微而不裸露,感人而不感傷。第三段則是情景相交相迭:“將人生這杆且淡且濃的甘蔗/割成一節一節的歲月/保留水分最充盈的那一節/在沙灘上拱芽/隻因為祖國版圖上的這一點泥土/也不能沒有春天”。詩人將人生巧比為一株甘蔗,形象傳神,可謂情韻動人,情趣滿溢。趣是意境的血脈,是詩核的內衣,無趣則無味無神無象,意境也就蕩然無存了。正因為詩人對生活感悟的獨到和深刻,體察的入微和精致,自然其詩便意趣生發,意境全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