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新一輪的折衝樽俎(1 / 3)

按照朝鮮政府所答複袁世凱的,樸定陽理應於去年12月中旬就該抵達韓境了。可現在已經是1889年1月上旬了,差不多近兩個月裏,一點樸定陽的消息都沒有?這讓嚴以待陣或曰“守株待兔”的袁大“總理”有些沉不住氣了。

1889年1月8日,袁世凱分別鄭重照會朝鮮議政府領議政沈舜澤和朝鮮外署督辦趙秉稷:駐美使樸定陽是否已抵韓境?該使前屆電稟各節,是否徹底查究?均望迅速詳示,以憑轉報。

1889年1月12日,沈舜澤複照稱:使臣樸定陽由美啟發已久,逾期未回,正懸望間,得使船來信,早於去年12月19日行至日本東京,病勢添尤,不得已中留調理,病間自當言旋。

1月15日,趙秉稷也作了近似的複照。

沈、趙兩人,一位是國家“總理”,一位“外交部長”,複照驚人的一致,似乎是統一了口徑的。很顯然,朝鮮政府決心已定,勢將撒謊進行到底的了。

因為,在樸定陽尚未到達日本之前,朝鮮內外署就已電令其駐日參讚金嘉鎮:駐美公使已出發行向模濱雲,到即見之,姑留調病。這說明朝鮮政府不但早己知道樸定陽由美國啟程的時間,而且就連樸定陽所乘輪船停靠地點都知道。至於“到即見之,故留調病”,則更是朝鮮政府明確指示樸定陽逗留日人那裏不讓其回韓。12月19日,樸定陽抵達日人橫濱的當天,遂由朝鮮駐日使館人員安排下榻。

12月21日,駐日參讚金嘉鎮電告朝鮮政府:樸使十七日來到,故以姑留之事傳命也。

樸定陽情知朝鮮政府命其“姑留調病”係因得罪清廷之故,感到去留之悵,實所難堪。樸定陽在其日記中這樣寫道:此留住於日本,雖未詳知,似緣丁亥冬外署督辦趙秉式與清館袁總理誤辦時,以我電中有“查探物情”等說雲雲,其後袁總理屢有照會於外署雲,則似緣此事也。另據樸定陽《從官日記》記載,樸定陽滯留東京是奉命行事,是朝鮮政府的決定。

朝鮮政府之所以一條路走到黑,不厭煩地撒謊,拖延,其目的就是為躲避清廷的追討和懲罰。綜觀以上種種事實說明,朝鮮政府和國王李熙正是“樸定陽事件”的幕後主使者。而且對此,李鴻章和袁世凱曾分別如此斷言,李鴻章說:朝鮮“三端”之約,韓王知無可通融,故於所遣兩使隱授以陽奉陰違,希望臨時抵賴。袁世凱說得則更為一針見血;該使臨行時(作者注:指為樸、趙二使餞行宴席上),凱以續立“三端”詳細解喻,何得以“未奉明文”托辭狡展?此必由韓廷授意為之。然而,基於當時情形所限,李、袁二人隻是苦於缺乏足夠的證據而已。

但作為幕後主使者,朝鮮政府和國王李熙清楚地知道,“樸定陽事件”不啻是一次捅天之舉,大清“上國”對朝鮮屬邦這種公然犯上,是絕不會輕饒。樸定陽歸國之日,也就是其謊言被揭穿之時,後果則更加難料。所以朝鮮政府在沒有別的更好辦法情況下,隻能采取顧頭不顧腚的舵鳥式的躲避辦法,拖延樸定陽歸國的日期,應對袁世凱的屢屢催促。

接下來,袁世凱就“樸定陽事件”對朝鮮政府又展開了窮追猛打。在1889年2月至3月間,袁世凱三次照會朝鮮內外兩署,表達了徹查“樸定陽事件”的堅定意誌。照會稱:查駐美樸使,回至日本中留調病之由,已經函告在案。該使病尚未差,歸期稍延,一俟到境查詢徹究,再行布施可也。

而朝鮮政府對於袁世凱的步步緊逼,卻采取默而不答的態度,這讓袁世凱一時有點摸不著頭腦了。袁世凱將此電告李鴻章乞示,李鴻章立即回電,指示袁世凱:俟樸定陽到後,即催令查詢徹究。

接到李鴻章的指示,袁世凱深感困頓不已,是啊,“原告”雖然現成的,可“被告”卻遲遲不肯露麵到庭,而朝鮮政府又早將“樸案”的責任推個一去五六一,拒不承擔連帶責任,這樣一來,“樸案”的官司就不得不暫時處於“休庭”狀態。

對於袁世凱屢屢“叫陣”,朝鮮政府竟然默不作聲地高高懸起了“免戰”牌這種一反常態之形為,原來其中另有隱情。這時的朝鮮政府似乎終於弄明白了一個問題,樸定陽滯留日人那裏,隻是一時的拖延,你總不能讓人窩在日人那兒一輩子不回朝鮮吧?所以樸定陽歸國隻是個時間或早晚的問題,朝鮮深感禍事不遠矣。朝鮮政府與閔氏集團不甘束手就擒,於是暗中密謀,試圖動用社會各方可用資源和一些國際勢力,掀起第三次“倒袁”行動,決心要將這個成天呆在身邊的“催命鬼”驅回到他河南老家,隻有這樣,方可徹了“樸案”之困。

朝鮮政府第三次“倒袁”的第一步是:借用俄國人從中活動駐朝外國公使對袁群起而攻之,掀起一場國際性“倒袁”浪潮。不過這次朝鮮政府有了第一、第二次“倒袁”的教訓,於是改變了策略和方法,不再讓那個“小混混”美國人德尼胡竄亂跳,而是由朝鮮政府直接對話俄國公使韋貝,密謀著如何““倒袁”,很快雙方一拍即合。

俄使韋貝之所以答應那麼爽,這其中基於兩點因索,一是俄使韋貝痛恨袁世凱在第二“朝俄密約”事件中,破壞了其陰謀,早有驅袁離韓的願望,隻是一直抓不到合適的機會。至於上次德尼找到他時,之所以被其婉拒,那是因為韋貝不相信這個“小混混”,怕著了美國人的道。而這次就不同了,這次是朝鮮人自己找上門的。二是第二次“朝俄密約”雖然被袁世凱給扼殺了,但俄國人總還是從中撈到了好處,作為“補償”,去年——1888年8月,朝鮮政府還是與俄國人簽訂了一份《朝俄陸路通商章程》,同意俄國人在朝鮮開埠經商貿易。這樣一來,就在袁世凱與韋貝之間產生了一種新的不可調和的矛盾,雙方都在為強化各自國家的在朝的勢力範圍展開了新的爭鬥。加之朝鮮政府對俄國人的過於倚仗,俄使韋貝決心使出吃奶的勁兒,這次也要將袁世凱弄出朝鮮,好與朝鮮重申“密約”,派兵駐紮朝鮮。

俄使韋貝這個人亦挺陰險的,他知道袁世凱在朝鮮的一切所為,均有李鴻章給罩著和支持的,非動用國際交涉手段而不能使袁世凱離位。於是,韋貝開始頻繁活動於各國駐朝公使之間,召開“地下”黑會,最後一致推舉美國駐朝公使丹士謨報告美國政府,由美國政府出麵直接幹預。同時參與此次“倒袁”行的各國公使,亦就這一情況報告本國政府,準備著萬一美國人不行,便對袁世凱進行“群毆”!

丹士謨見大夥這麼抬舉自己,很想當一回老大,便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本來丹士謨對袁世凱那次捏巴個假照會坑蒙自己,盡管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卻依然是耿耿於懷。還有啊,我丹士謨搞個駐朝各國公使聯宜會,請你你都不來,隻派了個小小唐翻譯湊乎了下,這也太輕蔑我丹士謨了。你總以為朝鮮乃你大清屬國,所以就拿自己不當外國人了,所以就拿我們這些外國人不當人了,你朝鮮的太上皇啊?丹士謨越思越生氣,越想越苦惱,於是就給袁世凱整了幾條,稟告美國外部,讓外部詰問清廷。美國國務卿柏夏接到丹士謨的稟告,立即電令駐清國公使田貝,由他向清廷發出照會詰問。田貝接電後,知道袁世凱深為李鴻章信任和支持,便繞過北洋大臣直接向總理衙門發出照會詰問:

為照會事,照得本大臣接準本國外部來文。囑詢中國派駐朝鮮袁姓官係何等職任?聞在該國無論各國駐京大臣有何公事會議,彼均弗肯與議,惟派所用之通使前往。屢有事件,自以為與韓廷相近,與他國大臣不同。其所用官銜前往。按英文譯係辦事大臣,本國與此事有行知本國駐韓大臣之件。故囑轉詢中國所派駐韓之員,是否即係辦事大臣?抑係二三等欽差?希即照複,查照施行。

總理衙門接到美國駐清公使田貝照會,謹慎循規的醇親王奕環心想,這袁世凱恁能整事兒,前事才了,後事就接上了茬,都搞到國際上去了。醇親王奕奕環馬上寫信給李鴻章,讓其趕緊的找個得勁的人去朝鮮,撤袁回國,並囑附李鴻章別忘給美國公使田貝回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