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清 英 俄冷戰三韓(3 / 3)

日人軍事上雖然失敗了,但在外交上卻取得了很大成功。大清在朝鮮王室眼裏,隻不過是一隻外強中幹的紙老虎,朝鮮欲擬拉攏列強來對付日人,西方列強也就有了擴大在朝勢力的機會。於是朝鮮開始尋找大清和日人之外的第三國來保護自己。那麼,這個第三保護國誰又最最合適呢?這件事還真有些讓朝鮮大犯頭疼。

當時在朝鮮有重大利益關係的國家除了大清國和日人外,還有美、英、俄、德等國。除英國外,其餘國家大都主張朝鮮脫離大清而獨立。就在李鴻章與伊藤博文在天津談判時,德國駐朝公使卜德樂正式向清政府和朝鮮提議,各國共同保護朝鮮。由於李鴻章懷疑德使“似與日人通謀,亦足為朝鮮蠱惑”,而不予理睬。

由於甲申事變後大清國在朝勢力大增,朝廷眾多清流大臣支持張佩倫、張謇、袁世凱等少壯派關於廢朝鮮設行省或設立監國的政策,不支持朝鮮中立的主張。連中立都不行,何況獨立乎。朝鮮看明的不行,就開始玩陰的。

因1882年5月22日,朝鮮與美國在大清斡旋下,由美國海軍中將薛斐爾和朝鮮經理統理機務衙門事申櫶分別代表本國,簽訂了《朝美修好通商條約》。1883年美國任命駐朝外交代表的級別是特命全權公駛,與大清、日人的代表同級,這讓朝鮮在條約縫裏很是看到了希望。於是朝鮮先是暗中派人聯絡美國,請求美國派軍事教官,而美國則有礙於大清卻光說不練,口頭答應著可就是拖延不派,這很讓朝鮮失望。“朝鮮對美國的信任因這次耽擱而大為動搖,美國不是患難之際可資畀倚的友邦。”(美?泰勒?丹妮《美國人在東亞》)。至於英國則被朝鮮幹脆排除,因為英國此時遠東政策的基礎就是借大清之手控製朝鮮來防止俄國人南下。英國駐大清公使與英籍清政府總稅務司司赫德,對於促李鴻章加強對朝鮮的控製,很為賣力。一句話英國人支持清國對朝鮮的宗藩關係。那麼既然美、英兩國都指望不上,朝鮮可以依靠的就隻剩下俄國了。

俄國自從1880年與朝鮮建交後,就開始不斷拉攏培植親俄派,甚至影響到了朝鮮的國王李熙與閔妃。當然,這中間有一個人起到了很大的幕後策劃和推動作用。

他,就是那位當初隨陳樹棠一起來到朝鮮的穆麟德。此人雖係李鴻章推薦,並以大清國名義所派,幫助朝鮮協辦外交事務。但其為人狡慧譎黠,看到朝鮮王室軟弱無能,便乘機作崇,大行鬼蜮伎倆,以提高自己的身價與成信。穆麟德自打到了朝鮮,常常一身朝鮮族衣冠著之,勾結王室中的外官內官。甚至從中調撥事大黨與袁世凱的關係。不僅如此,他還蠱惑國王和閔妃,清、日兩國是朝鮮獨立自主的最大障礙,建議與俄國結援。而俄國人看到日人因甲申政變在朝鮮勢力受挫,便企圖以毗鄰大國的有利地位,積極謀取對朝鮮的保護,逐步加強對朝鮮的控製。此時見朝鮮投懷送抱,自然樂得欲抱美人歸。

1885年3月,在穆麟德的不斷蠱誘下,國王李熙與閔妃派金鏞元、權東壽等四人赴海參威,向俄國東海濱省將軍提出6項建議,俄國東海濱省將軍電告俄政府,俄國沙皇命駐日公使到朝鮮“查看事宜”。並命令沙俄官員廓米薩與金鏞元等訂立密約。其主要內容有:“如金玉均等到俄地,請拿付本地方;請俄調停對日賠款;凡本邦之為外侮,則乞得俄之保護;從速換約,俄派使駐漢城;以巡海之俄兵艦保護本邦之環海三麵”等。這就是史家與書評家們常認為的所謂“第一次”朝俄密約。”(但是這個“密約”直到1885年6月金鏞元等人從俄國回到朝鮮,才得密報給國王李熙與閔妃)。

1885年3月底,穆麟德又借朝鮮王室委以謝罪副使與徐相雨赴日期間,背著徐相雨在東京和俄國駐日公使達維道夫,書記官士貝邪等密商,達成朝鮮聘任俄國軍事教官幫助訓練軍隊,並租讓朝鮮有天然不凍港之稱的元山港給俄國的口頭承諾協議,約定回國後經國王李熙與閔妃裁可再議具體細節。穆麟德於4月8日回到朝鮮,密奏國王李熙與閔妃並得到允可。

但是由於事不機密,穆麟德與俄國人這種私下外交舉動,為時任朝鮮外署督辦的金允植所察覺。金允植遂將這一情況緊急通報清政府駐朝商務專員陳樹棠和日人駐朝公使近藤真鋤,並同領議政沈舜澤,左議政金弘集等共同商議,斷然拒絕了穆麟德提出的聘任俄國教官等計劃。第一次朝俄密約遂被揭露。同時,鑒於穆麟德在朝鮮這種背主忘議的“漸形恣肆”,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專門將其召回天津麵加戒飭。而穆麟德回到朝鮮大懷憤怏,鐵了心的要和大清相抗到底。

1847年2月17日,穆麟德出生於德國首都柏林近郊的采德尼克一個普魯士容克貴族家庭。1869年穆麟德來到大清國,學習滿漢語言,並先後在上海、漢口等地海關任職。1882年底,也就是壬午事變後,根據《中朝商民水陸貿易章程》大清國監管朝鮮的海關和稅務,穆麟德由李鴻章推薦,隨陳樹棠一起出使朝鮮,擔任朝鮮的外署衙門協辦,並兼管理朝鮮的稅務,幫助清政府監管朝鮮。然而,這位“洋打工”竟一個如此卑劣的背主忘義之徒。

關於穆麟德蠱惑朝鮮“聯俄拒清”,根據多種分析,不能排除其是受了本國政府的指使所為。因為當時的德國正欲稱霸歐洲,為了阻止俄國和法國在歐洲靠攏,所以便采取了“引誘俄國熊到遠東牧場去”的策略,慫恿俄國在亞洲采取積極行動,以削弱其在歐洲的勢力。

由於第一次朝俄密約的披露,很快便在歐洲掀起一股這樣的言論,即俄國的勢力將在遠東南下,霸占朝鮮北方的不凍港元山港。與此同時,在歐洲不斷擴大的英俄爭端也開始波及到了遠東。由於此時的英國仍處於“世界工廠”的地位,積極對外擴張,爭奪原料產地和投資場所。而俄國為向中亞擴張勢力,也在積極向南發展。這樣俄國就成了英國在巴爾幹,近東,中亞、東亞的主要對手,嚴重威脅到了英國在印度半島的殖民統治。

1885年3月,由於俄國占領了阿富汗班吉,英俄兩國在阿富汗邊界問題上爆發了尖銳的利益衝突。英國朝野憤慨不已,首相格萊斯頓要求下議院追加1100萬英鎊國防經費,並計劃與俄國人在阿富汗開戰。但由於阿富汗是內陸山國,英國自身尚缺少與俄國相匹敵的騎兵部隊,加之距離本土遙遠,部隊調動也不如俄國人便利。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英國決定利用海軍優勢牽製俄國部隊。於是,1885年4月15日,英國亞洲艦隊突然占領了朝鮮的巨文島。這也是在三個月時間內,繼“朝俄密約”事件後,遂在朝鮮半島發生第二個事件——巨文島事件。

巨文島是朝鮮南海中的一個小島,西方人稱之為哈米敦島,隸屬於全羅道興陽縣。因為該島是由孤島,東島、西島等三個小島嶼組成,故亦稱三島。據說在巨文島西島水月山山腳下,30米深處的海底有一塊巨大的男根石,朝鮮大儒學家金紐就誕生在這裏,因而此石被叫作“文筆岩”。後因丁汝昌曾經登上過此島,並與大儒學家金紐進行筆談交流,稱此島為巨文島。巨文島也就因此而得名。因為該島是由大小三個島嶼組成,相互環抱形成海灣,水深適度,是個很不錯的停泊大型軍艦天然良港。巨文島處於朝鮮半島和日本列島之間,是對馬海峽的門戶,不僅是朝日兩國的海上通道,也是俄國人進出太平洋的要道,極具重要的戰略價值。因此也稱之為東方的直布羅陀。

英國人迅速出手搶占巨文島這一濟州海峽的戰略要地,無疑控製了俄國遠東艦隊自日本海南下入黃海的通道。就“巨文島事件”來講,不能簡單地將其劃歸為僅是英俄在中亞兩國之間矛盾激化的焦點體現。從某種意義上講,它也反映了列強在東亞矛盾的激化,也是東亞國際關係的轉折點。因為正是由於英俄兩國之間的矛盾激化,使得朝鮮半島的局勢更為複雜。

在4月15日英國占領巨文島後,4月18日李鴻章與伊藤博文在天津簽訂《天津條約》,清日兩國在朝鮮衝突與對峙的局麵隨之得到了緩解。加上之前4月4日,金登幹和畢樂在巴黎簽訂中法停戰協定《巴黎議定書》,在這樣一種相對有利的國內外局勢下,清政府與李鴻章對第一次朝俄密約事件所反映的朝鮮王室離華傾向,以及俄國控製朝鮮的野心表現出高度的警惕,並采取積極幹涉的強硬立場。但對“巨文島事件”,清政府與李鴻章卻采取了相對默認的態度,其目的是為了防範朝鮮與俄國的接近有著很大關係,希望英國此舉能遏製俄國在朝鮮半島的擴張野心。由此,清、英、俄三國在朝鮮半島開始上演了長達兩年之久的一場冷戰。

從表麵上看,第一次朝俄密約與“巨文島事件”似乎是兩個獨立事件,但要仔細推繹,兩者之間卻是緊密相連。因為正是有了第一次朝俄密約這才引起俄國插手朝鮮事務,膨脹了南下擴張的欲望和野心;而英國人正是出於對俄國這頭“北極熊”的警惕,搶先占領巨文島,堵著俄國人南下。而由此所引發兩個事件的始作俑者,正是那位“洋打工”穆麟德。

在這樣一種極為複雜國際背景和局勢下,如何同時妥善處理好兩個事件,這將嚴峻地考驗著清政府與李鴻章的外交智慧和能力。

4月15日英國剛一占領巨文島,李鴻章即命丁汝昌率北洋艦隊剛從德國購買的“定遠”艦等艦隊遊弋於巨文島附近海域,登島察看巨文島情形,擺出了一種軍事抗議英國的姿態,同時也是對朝鮮政府的一種強大的軍事威懾。李鴻章一麵牽製英國人,盡管英國人對大清在巨文島問題上表現出的強烈反應非常不滿,但由於此時的大清海軍力量已經超過了英國在遠東的海軍力量,由不得英國人不乖乖地自己上門求和結盟,清英兩國共拒俄國;一麵秘密指示陳樹棠警告朝鮮王室;朝俄密約“既未派全權,又未批準,按公法可作廢止,革穆更有詞,俄若索島地,堅勿許。”同時準備“預籌勁旅”移駐清、朝邊境“以觀動靜而不虞。”

在清政府強大壓力下,朝鮮國王李熙與閔妃開始積極收拾朝俄密約事件,以免事態的進一步擴大。

即便是到了這樣一種情態下,俄國人似乎仍不甘心,1885年6月,俄國政府特命駐日書記官士見邪代表本國政府出使朝鮮,與穆麟德直接製定了一個聘請俄國軍事教官的細則。緊隨後,俄國又向朝鮮派出了一個軍事考察團,目的是了解朝鮮軍隊訓練情況。但國王李熙覺得清、日危機已過,聯俄反生事端,便耍起了小孩子般的無賴起來,他告訴士見邪:之前派人赴海參崴乞援及穆麟德東京言舉,王室並不知情。至於聘請軍事教官事,朝鮮已請美公使代為物色,未便失信。士貝邪知道李熙這是繞著彎地巧言推卸,自己這陣子算白忙活了,氣得士貝邪大放恫哧之詞道:“貴國定美師,是恝待我也,嗣後必有相礙之事。”又說“貴國思不近俄人,隻怕終不能不近也!”

然而,朝鮮政府迫於大清的壓力,依舊堅持立場,士貝邪隻得憤然返回日本。

7月15日,朝鮮國王李熙選派吏曹參判南廷哲一行赴天津謁見李鴻章,他們帶來了國王的親筆谘文,並由南遲哲當麵解釋朝俄密約事件,聲稱金鏞元等與俄人訂立條約純屬個人行為,政府並無知情,表示將盡快罷免穆麟德,並繼續乞求清政府的保護。對此,李鴻章委托南廷哲致函國王李熙,此番拒絕俄人要求甚為得當,以後仍應拿定主見,不可曲意循從。並說大清已函電駐美公使連催美國選派軍事教員赴朝,以杜俄人藉口。至於金鏞元赴海參威請求保護一節,應聲明此事既未有全權文憑,複又未經批準,純係霄小私人行為,照萬國公法,應即作廢止,將來俄公使若執言責問,斷不得誤認此約,自貽伊威。李鴻章在嘉許、訓飭之餘,仍不忘為朝鮮王室撐腰打氣,說俄國人與英國人正糾纏於阿富汗,無暇東顧,決無可慮。目下大清雖然撤軍,仍當酌派師船,輪流赴仁川駐巡,以資鎮壓而壯聲援。將來萬一有事,必再派陸隊東渡應援。此外關於穆麟德聯俄生事,應即削其官職,不假以事權,由大清另覓洋員襄助統署及海關事宜。致函最後,李鴻章警告朝鮮國王李熙:自來物腐蟲生,人不自侮而後人侮,國家必自伐而後人伐,左右嬖幸之徒不可與其政,豪強之國不可與圖存。

李鴻章的致函,既外交方麵要求明確宣布廢除朝俄密約文件的內容,又有要求罷免穆麟德以及斥退“左右嬖幸之徒”亦既直接幹涉朝鮮內政的內容,更兼派遣北洋水師赴仁川遊弋巡察及“將來萬一有事,必再派陸隊東渡應援”的繼續保護朝鮮的軍事措施,已經是一個相當全麵而又積極的幹涉政策。

朝鮮國王李熙與閔妃為竭力與朝俄密約一事撇清關係,主動采取措施。8月6日將金鏞元等數人分別予以流配,親俄傾向被迫有所收斂。至此,第一次朝俄密約由於清政府與李鴻章的積極幹涉而終告流產。

通過“朝俄密約”事件,清政府與李鴻章認識到了朝鮮的獨立傾向,收斂怕也是暫時的。雖然罷免了穆麟德,那也是屈於清政府與李鴻章的壓力,雖不情願但又不得不這麼做。這讓國王李熙與閔妃等很有屈辱感,使之更加加重了對清政府的不滿情緒。

鑒於此時的朝鮮內部派別林立,有事大黨、親日派、親俄派等,但毫無疑問親清的事大黨的影響力是最大的。再加上清政府與英國,還有日人的反對,所以國王李熙與閔妃雖然表麵上有所收斂,但在暗中依然不願放棄親俄聯俄之念,這從穆麟德被罷免後又被朝聘為閔妃私下顧問一例便可證明。可以說目前整個朝鮮半島的局勢,依是激流暗湧,詭譎萬變……

就是在這樣一個極其複雜的大背景下,袁世凱肩負重任再次來到朝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