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4年8月,法國將它在大清和越南的艦隊合成為遠東艦隊,任命孤拔為統帥,乘勢分別開進福州和基隆,一方麵脅迫大清接受法國條件,一方麵隨時發動攻擊,占領兩地口岸。8月5日,法艦炮擊基隆,強行登陸,大清軍隊在督辦台灣事務大臣劉銘傳統帥下英勇反擊,使法國軍隊不得不撤回海上待機再舉。之後,法國議會授權政府“使用各種必要方法”使大清屈服。法國政府立即向清政府提出了“賠款八千萬法郎,十年付清”的無理要求。清政府拒絕接受。中法外交關係全麵破裂。
8月23日,法軍以先期使入福州馬江以內的優勢兵艦向大清艦船猛烈攻擊,大清水師倉卒應戰,頃刻間,戰艦十一艘或沉或傷,官兵殉難者近800人。接著,法艦又炮轟福建馬尾船廠,將其擊毀,並連日對馬尾至海口間的岸防設施大肆破壞後駛出閩江口,集結馬祖澳。自此,戰火延伸到大清本土。
消息傳到東京,日本朝野大為狂喜,一時群魔亂舞。但是他們的對朝外交方略卻不盡一致。以日人內閣參議兼宮內卿的伊藤博文與日人外務次官吉田清成等堅持外交協調,盡可能地避免與清政府發生正麵衝突;而以日人外務卿井上良馨與駐朝公使竹添進一郎則持積極態度,他們主張利用中法戰火燃至大清本土,大清無法分身東顧這個機會,給予朝鮮開化派積極援助,驅逐大清在朝勢力,廢除大清與朝鮮之間的宗藩關係,促使朝鮮脫離中國,宣布獨立。他們甚至表示,為達到這一目的,不惜與大清發生有限衝突。對這種態度,日人政府多次開會密研商訂,覺得就目前日人與大清雙方實力對比,難操勝卷。最終經過一番權衡利弊,還是務實為上,決定隻給予朝鮮開化派一定的援助,促進其獨立運動,暫且避免與大清發生正麵衝突。
但此時日人的另一個陰謀,也正在秘密進行中,就是日、法聯合共同對付大清。
1884年9月9日,日人的土佐藩自由黨總裁板垣退助,後藤象二郎會見法國駐日公使薩奎其,要求法國提供50萬英鎊作為他們在朝鮮搞內亂獨立,以配合法國人進攻大清行動的活動經費。此時的日人政府雖然對朝行動步調不統一,但在朝鮮策動政變獨立的總體意見上卻是一致的。
板垣退助、後藤象二郎都是些因為提倡“征韓論”而退出了政府的人。後來他們在日人國內主張自由民權,實際上是在挑戰藩閥政權。雖說他們所搞的自由民權運動在國內遭到藩閥政權的封殺,可藩閥政權則鼓勵這些人到國外謀求發展,去搞顛覆。當看到金玉均、樸泳孝等人也想學習日本“明治維新”這套玩藝,他們決定到朝鮮去走一走,鬧一鬧。
後在伊藤博文內閣任日本外務大臣的陸奧宗光,曾在他撰寫的《後藤伯》中寫道:他(作者注:指後藤象二郎)在內政上失敗,看到在內政上無法施展拳腳,就開始想在朝鮮問題上做文章,私下與他的朋黨策劃,決定支持金玉均等開化黨,強化他們的勢力,然後自己成為朝鮮的總理大臣,專門經營朝鮮八道。
朝鮮“八道”指當時的京畿道、慶尚道、全羅道、忠清道、黃海道、平安道、江原道、鹹鏡道等。
板垣退助與後藤象二郎想的很野,主意也不錯,可是卻給伊藤博文硬生生地掐死在了夢想的搖籃裏。
伊藤博文公開地講是怕板垣退助等人的計劃會影響到日人政府策動朝鮮政變的總方略。實際上伊藤博文是怕被自由黨們搶了頭功。與其這樣,倒不如自已先下手為強,“老伊頭”這會兒也顧不得斯文了,幹脆親自上陣,遂與井上良馨密商,決定采取斷然措施,阻止自由黨板垣退助、後藤象二郎等人在朝鮮問題的活動。同時從朝鮮召回小鬼子竹添,經過密商重新修定一套對朝鮮政策的具體方略。日人政府對朝政策的改變,除了以上因素之外,小李國王對日態度的漸趨轉變也起著一定的催化作用。
小李國王雖然治國無能,國家事無論大小全由老婆閔妃操弄,惟老婆事大,甚至不惜任由閔妃搞掉自己的老爹,可那也是為自己屁股下麵那把椅子坐得穩當些。但這小子畢竟還算有點良心。雖然老爹危及了他的社稷,但說到底這江山社稷畢竟是老爹為他掙得的。每每想起身在異鄉他國的父親,想起父子骨肉之情,小李國王不禁潺然淚下。他背著閔妃曾兩次上表大清,乞請釋放:伏乞天地父母,曲垂矜憫、亟許當職本生父還歸本國,俾使小邦父子君臣感戴鴻恩,瞻天望聖,泫血祈祝之至。
然清廷不準,並下旨道:李昰應獲罪於該國宗社者甚大,該國王應以社稷為重,不能複顧一已之私。所請將李昰應釋回之處,著毋庸議。
在請求大清釋放興宣大院君李昰應回國一事上,閔妃的態度是關鍵,但她又不表示公開反對。雖然小李國王兩次上表谘文中,懇求釋放的心情迫切,奪情奪理,如杜鵑法血。可是奏請使趙寧夏卻私下對大清官員說:“寡君情私,當以釋回為是。若論公義,則不能徇顧私情。”同時更有金允植告訴袁世凱,說國王李熙之所以乞求大清釋放大院君,純係“太公夫人(作者注:國王生母閔夫人)並其胞兄李載冕,日夜在旁,苦要國王代太公乞恩,敢不勉從,但國家大計則不然。”金、趙兩人,一位是閔妃的寵臣,另一位是閔妃的近臣。很明顯,在釋放大院君這件事上,閔妃是做了手腳的。可這些小李國王又哪裏知道呢。兩次奏請不果,小李國王心裏很不快活,私下多次怨忿大清,太不照顧他的父子情深。此後小李國王幾經金玉均、樸泳孝等人蠱惑利誘,便開始有了親日傾向。並且同閔妃商量派遣駐日使臣,但是很快便被袁世凱攪活黃了。再者小李國王通過馬建忠、馬相伯兄弟倆向日人借款開礦一事(此事也被袁世凱、張謇倆人給搞黃了),以及後來又通過金玉均以朝鮮國王親筆信向日人貸款援助朝鮮之事,這些在日人看來,都是朝鮮王室對大清宗藩關係的動搖表現,也成了日人刷新對朝政策有力依據。
1884年10月16日,伊藤博文與井上馨經過最後商定,決定派小鬼子竹添重返漢城複任。小鬼子竹添回到漢城的當天,就找到了金玉均。因為上次借款的事金玉均心裏一直很不舒服,嘲笑小鬼子竹添太過狡狤,言而無信。小鬼子竹添“啪”地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承諾,從此以後,日人堅決支持金玉均,力挺開化黨。他甚至不惜提前泄密地還將日人政府重新製定的對朝政策,揀精彩的講了給金玉均。看到小鬼子竹添那付認真,金玉均相信日人這次不再是忽悠自己,便決定投靠日人懷抱,驅逐支持閔妃,支持事大黨的清政府在朝勢力。
根據當時參與甲申政變的主要謀劃者樸泳孝事後回憶中稱,當時唯一的擔心,就是清軍動向。唯一能夠對抗清軍的隻有借助日人軍隊的力量,幾次躊躇後,最終從竹添那裏獲得確切答複,此後開始籌劃發動政變。
10月19日,小鬼子竹添拜謁朝鮮國王李熙,代表日人政府向朝鮮贈送多樣武器若幹。並明確表示把朝鮮在壬午兵變後付出的50萬日元賠償款當中的40萬日元,交還給開化黨人,用作朝鮮爭取國家獨立運動經費。小鬼子竹添蠱惑小李國王說:清國快完蛋了,法國人已經打到清國家門口了。朝鮮應該與大清決裂,跟日人進行合作,隻有日人才會保護國王的安危。必要時日人政府還可以出麵幫國王要回大院君。
小李國王本來智商就不高,甚至是缺心眼子,又經小鬼子竹添甜言蜜語地這麼一忽悠,心裏相當一陣子快活。他仿佛自己一下子長大了許多,他要當一個獨立自主的國王,再也不用見了大清任何人都得點頭哈腰的了。
10月27日,小李國王召集戚族及諸大臣開會,探討朝鮮的前途與未來。此時的小李國王,頭早被小鬼子竹添吹大了,仿佛幸福的花兒在象他招手。
在會上反應最激烈的當數閔泳翊,他強調說:日人對朝鮮一直包藏禍心,行為狡詐。其援助武器與取消40萬日元未付賠償款,並不能算作是日人對朝示好,相反這裏麵很可能蘊藏著日人更大的陰謀。我朝不可相信日人,隻有依靠大清方能保我朝安定無虞。
閔妃當場表示讚同,並悄聲囑咐閔泳翊,把她的意思轉告袁世凱。接著,閔台鎬及軍中人物李祖淵、韓圭稷、尹泰駿都相繼發表意見,他們均與閔妃、閔泳翊持相同觀點。
小李國王剛才還在狂熱發燒的腦袋,被戚臣及事大派一頓冷水兜頭潑下,這才稍稍冷卻下來,他感到很孤立,好象這裏不是他說話的地方。但他並不死心,決心將缺心眼子一缺到底。
第二天,小李國王專門召見金玉均、樸泳孝、洪英植等開化黨人,很可憐告訴他們靠正經路子搞獨立怕是沒門兒了,還是想想別的法子吧。對於小老公的偏執,閔妃很是不滿。
金玉均找來小鬼子竹添,告訴他國王的戚臣會議失敗了。在會上國王被眾戚臣所孤立,不過好在國王並未放棄朝鮮“獨立自主”的意願。小鬼子竹添一聽是這麼個結果,十分忿恨,但又無處發泄。但是很快地,小鬼子竹添就有了一個發泄忿恨的機會。
11有3日,這天是日人明治天皇的生日天長節,正好日人駐朝鮮新建公使館也在這天落成剪彩,駐朝鮮各國領使館都到場參加賀宴。清政府駐朝鮮“總辦商務委員”陳樹棠與朝鮮軍政要員也在應邀之列。席間,日人公使館三等外務官淺山顯藏竟借用朝鮮語致祝酒詞之際,肆無忌憚地借題發揮,漫罵清政府保守無能,清駐朝官兵蠻橫霸道,繼而嘲笑陳樹棠為“無骨之海參”。小鬼子竹添則表現得更加飛揚跋扈,氣焰十分囂張。他知道朝鮮後營使尹泰駿不僅是事大派,而且與袁世凱交往頗深。還有聽金玉均說這個尹泰駿在上月底國王李熙召開的“戚臣會議”上,公開站出來反對“獨立論”,便陰陽怪氣地譏諷尹泰駿:據說你尹泰駿跟袁世凱走得挺親近,都快成了大清國的臣子了,可你別忘了,朝鮮才是你的祖國。接著小鬼子竹添對事大派的金允植等人,又是一番抵毀和漫罵!這種毫無顧忌的公開叫囂,使得在場的開化黨人金玉均、洪英植等人都感到十分驚詫,懷疑這個小鬼子是否瘋了。
不錯,小鬼子竹添是瘋了。這個狂熱激進的擴張主義分子,目前不僅發瘋,而且幾近瘋狂。
第二天,小鬼子竹添、島村與開化黨金玉均、樸泳孝等一起秘密商議。島村跟小鬼子竹添一樣,也是一個狂熱的擴張主義鼓吹者,在小鬼子竹添回東京那段時間,他曾任日人駐朝代理公使。他們決定將政變行動提前,並就舉事的方針與步驟,雙方的組織分工及呼應協調作了詳細周密的推繹。最後,由小鬼子竹添擬定出兩條方案:第一方案是依然保持目前現狀,在盡量避免與大清發生正麵衝突情況下,積極扶植親日的開化派勢力;第二方案是充分支持和利用開化派勢力,煽動朝鮮上下仇清情緒,派兵把守景德宮,發動武裝政變。從這兩個文案中,小鬼子竹添、島村積極熱衷於第二個方案,並在此方案上作了特別加注。
11月7日,小鬼子竹添將兩個方案交由日輪“千歲丸”號寄往東京。
可是,日人再怎麼行動詭秘,千算萬算,死都不會想到,他們還是未能算出一個人的手掌心。
就在伊藤博文命召小鬼子竹添回東京,由島村代理日人駐朝公使時,精明的袁世凱就已經覺察到情況有異。本來袁世凱就與諸閔交往甚密,都好到了拍著肩膀稱兄道弟份兒上了。但凡王室稍鬧動靜,袁世凱這邊隔個時辰就全知道了。另外,袁世凱在編練“親兵營”時就暗中布下了眾多耳目,監視著朝鮮王室內外各方勢力的動向。所以當小鬼子竹添剛回東京,代理公使島村、井上角五郎與開化黨的頻繁接通和大肆活動,全被袁世凱所看在眼裏,掌握在心裏。大概這就叫詭謀吧。
就在小鬼子竹添從東京返回漢城複任的前幾天,袁世凱就把自己所掌握的朝鮮緊張局勢函告給了李鴻章,並提醒李鴻章說:日人公使竹添進一郎將在八、九日內返回漢城,屆時可能會有事情發生。
同時,袁世凱還讓閔泳翊、金允植兩人分別向閔妃與國王李熙轉告了他的勸告,內容大意是:“獨立自主”這是一個多麼荒唐的念頭啊!日人的國土和朝鮮幾乎相當,僅是采用西式變法了幾天,就大言不慚地妄稱強大,這很可笑的嘛。作為一國之主,怎麼能夠輕易地就信了日人之遊說呢?日人表麵上貌似強大,其實很弱,至少現在是這樣。這個國家內部黨爭不斷,自家的事兒都忙得搞不定,還哪裏有功夫去幫助別人呢?且日人生性狡詐,唯利是視,和這種人做個遠方鄰居還行,怎麼可以將其背作靠山呢。
金允植很快回到袁世凱這裏,說國王象是中蠱了,誓將“獨立自主”進行到底。
看來小李國王這次是鐵了心了。不想再被別在老婆褲腰帶上過活了。為了當個真正的人主,甚至不惜與老婆姐鬧起生份來。另據說,為了讓開化黨人大膽放手地幹,他還暗中給過金玉均一張“便宜行事”的紙條子。這張紙條子楞是把開化黨人刺激得不輕,個個興得打了雞血似的。
可歎袁世凱雖然詭謀玩得夠水平,卻也隻能曉知日人與小李國王的密謀,奈何不了人家的心。眼看得朝鮮整個局勢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處處危機四伏,袁世凱一麵通令駐朝清軍各營嚴加戒備,並和李祖淵、韓圭稷、尹泰駿等三營使研商防範之策,一麵向大清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提出一分極其重要的報告,請示機宜。報告說:
朝鮮君臣為日人播弄,執迷不悟,每向王前煽動,王亦深被其惑,欲離中國而獨立。探其本原,由法人釁起,料中國兵力難分,不惟不能加兵朝鮮,更不能啟釁俄人。欲乘此時機,接引強鄰,稱雄自主,不受製中國,亦不俯首他邦。此等意見,舉國之有權勢者,半皆如是。獨金允植、閔泳翊、尹泰駿等意見稍歧,大拂王意,王浸疏遠。似此情形,竊慮三數月後,形跡必彰。
朝鮮屏藩清國,實為門戶關鍵,他族逼處,殊甚殷憂。該國王日事嬉遊,不親朝政,複見異思遷,朝令夕改,近事受人愚弄,似已深信不移。如不設法杜其騖外之心,後患實非淺鮮。卑職謬膺重任,日思維係,不避以艱險,竭力圖維,初猶譬喻可悟,自中法兵端開後,人心漸歧,舉動漸異,雖百般誘導,似格格難入。卑職日夕焦思,寢興俱廢,大局所關,不敢壅於憲聽。近聞台,福兩處告警,訛言四起,恐韓人不久必有鬼蜮之謀,益難設想。外署雖與日本不睦,而王之左右鹹用其謀,不知伊於胡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