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櫻回眸,晶亮的眸子星光熠熠,“吳媽媽來了?”
“您惦記老奴,老奴能不來嗎?”吳媽媽抬頭瞅了眼揮著竹竿驅趕蟬的婆子,和聞媽媽頷首打招呼,慢慢往屋裏走。
寧櫻拉著吳媽媽在桌前坐下,吳媽媽無所適從的望著寧櫻,心裏發毛,開門見山道,“從小到大,但凡您獻殷勤必是做錯了事兒或者求老奴幫忙,小姐遇著什麼事兒了?”
黃氏準備挑選寧靜芸的陪嫁,意思讓她送寧靜芸去昆州,不把寧靜芸安穩的送去昆州,黃氏放心不下,吳媽媽不喜歡寧靜芸,卻也不想黃氏為難,隻得應下,她隨著寧靜芸離開京城,除非苟誌在昆州做出業績得到上邊賞識,否則,一輩子沒有回京的機會了,她年紀比黃氏大五歲,等寧靜芸和苟誌回京,她隻怕已行動不便了。
望著寧櫻,吳媽媽有一瞬的失神,打小看著長大的情分自然要深些,她叮囑寧櫻道,“小姐往後好生照顧自己,吳媽媽去了昆州也放心些,有生之年,不知還能不能再見了。”
心裏不舍自然是有的,她以為能伺候黃氏一輩子,甘之如飴,讓她去服侍寧靜芸,她心裏百般不願,然而,沒法子,黃氏不信任其他人,秋水和秋茹性子軟弱沒有成親當不起事兒,她不出麵,黃氏身邊就沒人了。
寧櫻一怔,“吳媽媽要去昆州,什麼時候的事兒?”話完,轉而一想就明白了,黃氏該是讓吳媽媽追隨寧靜芸,給寧靜芸管家去了,她心裏不舒服,“娘怎麼想到挑你去昆州?”
吳媽媽歎了口氣,“太太身邊沒人了,老奴能為太太分憂也算一份體麵,說吧,小姐遇著什麼事兒了,趁著老奴在京城,該辦的都替您辦了。”
寧櫻壓下心中的不舍,起身瞅了眼門外,喚金桂銀桂進屋把窗戶拉上,吳媽媽看她慎重,不由得蹙起了眉頭,“什麼事兒需要這般小心謹慎?”
看金桂銀桂出了門,寧櫻才不疾不徐道,“吳媽媽,我娘什麼性子我知道,你們常常說我性子隨了我娘是個睚眥必報,不肯吃虧的,你老實告訴我,我娘和老夫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又或者,我娘是不是在謀劃什麼?”
抓到老夫人的錯處,黃氏皆隱忍不發,一點不符合黃氏的作風,黃氏的手段寧櫻是清楚的,寧府上下,除了柳氏是她的對手,老夫人和秦氏贏不了她,而柳氏能和黃氏對峙依仗的背後的柳家還有她長嫂的身份,柳氏站在黃氏的角度,不見得有黃氏厲害。
吳媽媽麵色一僵,寧櫻的眼神好似能看穿人的心思似的,吳媽媽目光閃爍了兩下,掩麵笑道,“小姐說什麼呢,太太和老夫人能有什麼事兒,您別想多了,過幾日太太說帶您和五小姐去南山寺禮佛,您......”
“吳媽媽,我問你便是我察覺到什麼了,你不肯和我說實話嗎,我娘到底在做什麼?我放心不下。”寧櫻說的實話,老夫人占著長字,不孝的帽子扣下來黃氏翻身的餘地都沒有,她不想當年的事兒再發生了。
黃氏在莊子受了十年的苦,夠了。
吳媽媽臉上的笑有些僵了,她沒想到寧櫻如此敏銳,可黃氏謀劃的事兒哪是寧櫻能參與的,黃氏明麵上息事寧人就是不想把寧靜芸和寧櫻牽扯進去,她心裏也是這般打算的,沉思許久,才抬起頭來,“小姐別多問了,太太做什麼都是為了你和五小姐好,您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起初,她也不知黃氏在謀劃什麼,後來,黃氏讓她給鋪子的掌櫃遞信她才發現了些事兒,黃氏忍著老夫人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提了,而是積攢著往後一起發作了,她伸手拉著寧櫻,雙手輕輕顫抖著,“小姐,都說傻人有傻福,萬事看得太明白反而過得不快樂,您明年要嫁去青岩侯府了,太太沒有兒子,往後的日子還得靠您和譚侍郎幫襯,您記著這點就是了。”
寧櫻皺眉,黃氏果真有事瞞著她,“吳媽媽和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你知道的性子,不刨根問底不會善罷甘休的,你不說,我讓其他人也能打聽出來,那樣子費些功夫,卻不是什麼都不知。”
黃氏想和老夫人撕破臉?寧櫻覺得肯定是這樣的,所以整個人格外平靜,平靜得不同尋常,府裏的人隻當黃氏受了十年的苦,心裏知道怕了,寧櫻心裏清楚,在莊子上,粗茶淡飯,為銀子的事兒發愁,可心情舒朗,民風樸實,不用整日爾虞我詐,虛與委蛇,身體上累,心裏卻是輕鬆的,在寧府,生活舒坦,心裏承受的壓力卻大得很。
二選其一,肯定莊子上的日子更自在,所以,哪怕有十年,黃氏心裏仍然是那個黃氏,沒了她和寧靜芸,黃氏鐵定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想到這,寧櫻陡然睜大了眼,吳媽媽見她恍然大悟,連著歎了好幾口氣,“小姐就是太過聰慧了,太太的事兒您就別管了,不會有事的。”
老夫人對寧櫻用毒之事黃氏是忍受不了的,養歪了寧靜芸,下毒毒害寧櫻,老夫人動的兩個人是黃氏在世上最親近的人了,黃氏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之所以忍著,是礙於寧靜芸和寧櫻的名聲,尤其是寧櫻,往後的夫家是個厲害的,黃氏不敢冒著損害寧櫻名聲的危險和老夫人攤牌,魚死網破,黃氏不在乎自己,可不能不在乎寧櫻,“小姐若要媽媽說這事兒,其實沒什麼好說的,您別擔心,太太不會出事的。”
黃氏運籌帷幄,隻有等寧櫻成親後,她才沒有後顧之憂,老夫人的好日子,沒兩年好活了。
寧櫻一臉怔忡,黃氏對老夫人下手會背上謀害婆母的罪名,死罪難免活罪難逃,為了那種人,不值得黃氏付出這麼多,久久,她才從震驚中回過神,輕言道,“娘何須和她見識,被其反噬,娘不是跟著遭殃?”
她隻以為黃氏是恨寧靜芸的事兒,寧靜芸小時候粉雕玉琢,跟著黃氏哪兒也不去,她生下來後,寧靜芸便喜歡圍著她,一歲時她蹣跚學步,寧靜芸牽著她,生怕她摔著了,那會兒的寧靜芸不過是個孩子,卻懂得照顧她了,那些回憶,在黃氏心裏陪著她過了十年,她眼中的寧靜芸,該比小時候更體貼孝順善解人意,即使心裏有怨氣,懂得體諒,不是驕縱成性,黑白不分,恬不知恥的小姐。
吳媽媽看寧櫻的神色,清楚她可能想岔了,沒有多做解釋,黃氏希望寧櫻不喜歡老夫人,可也不記恨,所有的仇恨,黃氏一個人承擔就是了。
清楚黃氏的算計後,寧櫻沒有當麵問過黃氏,去南山寺的那天,寧靜芸終於從落日院出來了,斂去了鋒芒,整個人隨和了許多,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南山寺沒什麼變化,守門的仍然是圓成,見著她,圓成笑得極為意味深長,“圓成沒想到還能見到六小姐。”早前,他本來想送幾株櫻花樹給寧櫻,被譚慎衍知道後,全部移栽到青岩侯府了,為了討寧櫻歡心,譚慎衍費了不少心思,好在終於得償所願,說親後的譚慎衍,再沒折騰他和薛墨,也算是寧櫻解救了他們。
寧櫻臉上漾著澄澈幹淨的笑,“圓成師傅想岔了而已,南山寺一日接納香客,圓成師傅一日在南山寺,櫻娘來南山寺總能相見的。”上輩子,她的遭遇太過清苦她不信佛,卻又不得不寄托在佛祖身上,希望佛祖保佑黃氏的病早日好起來,黃氏死了,她嫁去侯府,又保佑佛祖早日讓她有個孩子,心誠則靈,或許佛祖也看出她的敷衍才讓她所求之事一件都沒靈驗。
寧櫻依然住在第一次和黃氏來住的屋子,寧靜芸和她一間屋子不曾說什麼,山裏樹木蔥翠,不覺炎熱,相反夜裏風大,不蓋被子稍顯涼意,寧櫻覺得,南山寺也是個避暑的好地方,隻是,南山寺的住宿有限,接納不了太多人。
清晨,寧櫻和金桂出門采集露水泡茶,下午,和黃氏去寺裏聽主持誦經,日子恣意,寧靜芸則跟著黃氏,早上在屋裏做針線,下午去寺裏,臉上沒有一絲不耐,而且,寧靜芸和黃氏關係明顯好了許多,寧櫻和金桂采集露水回來時會聽到屋裏傳出的笑聲,有時候是黃氏,有時候是寧靜芸,寧櫻對寧靜芸的轉變保持懷疑,但是,能讓黃氏高興,比什麼都值得。
夏天來寺裏禮佛的人相較過年那會少很多,寧櫻和金桂去廚房拿糕點,經過外院時,竟然遇到了熟人,譚慎平和他的一幫朋友,看幾人湊在亭子裏低頭議論著什麼,寧櫻不想驚動她們,拉著金桂,快速的朝廚房方向走。
她眼力好,一眼就認出段瑞也在其中,段瑞被段尚書送去書院念書,聽說甚少在城裏作妖,譚慎平也被胡氏送去書院了,有意讓譚慎平走科舉之路,朝廷重文輕武,胡氏讓兒子走科舉,擺明了瞧不起譚慎衍,譚慎衍的刑部侍郎是靠軍功換來的,帶兵打仗的關係,朝廷都知譚慎衍是武將,胡氏認為譚慎衍的官職來得不雅?
自命清高,也要看譚慎平是不是走科考的料,如果賭博能賭官職,譚慎平還有幾分勝算,科考,譚慎平秀才都考不上。
段瑞抬起頭,不經意的掃到一抹淺黃色身影,他身邊環繞的美人多,隻憑背影就知對方是不是個尤物,目光上上下下鎖住寧櫻,托著下巴笑了起來,“沒想到這個時節南山寺香客中還有此等絕色的美人,平哥兒,咱有樂子了。”
譚慎平順著他的目光瞧去,寧櫻已經越過拐角不見人影,他們瞞著書院的人來南山寺賭錢,傳到書院,被夫子懲罰一通就算了,若是傳回府裏,少不得一通訓斥,譚慎平不想再生事,不以為然道,“你不是剛得了個丫頭嗎?能美過她?”
段瑞的那個丫頭是花高價錢在揚州買回來的,容貌出挑就算了,那玲瓏有致的身段,瞧著一眼,就讓人血脈噴張,段瑞很是寵那個丫鬟,去書院都帶著。
“比不過,解解饞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