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桂臉色大變,蹲下身,“小姐瞎說什麼,您做噩夢了,什麼事兒都沒有,別害怕,金桂陪著您。”
夢境中,她死在了冷冰冰的床上,屋外是譚慎衍和女子的嬉笑聲,她聽著譚慎衍說,“你別怕,我心裏隻有你,不管誰都越不過去你。”明明,她都沒死呢,譚慎衍就把繼室領進門了......
“金桂。”寧櫻手撐著身子望向窗外,才知下雨了。
“小姐,奴婢在。”金桂伸手拿過櫻花色的靠枕,扶著寧櫻靠在軟枕上,轉身給寧櫻倒杯茶來,遲疑道,“小姐,不管遇什麼事兒都過去了,您如今好好的,別想太多了。”
寧櫻牽強的扯出個笑來,接過金桂手裏的杯子,嗓子咳得有些疼了,輕聲道,“你去抽屜把潤喉糖片拿一顆來,我是不是咳很久了?”
金桂也不知,她是被寧櫻的尖叫聲驚醒的,不知寧櫻夢到什麼了,聲音尖銳刺耳,夾雜著無盡的悲痛,金桂如實道,“奴婢也不知,聽著您啊啊大叫著,聲音淒涼悲愴,奴婢一下就醒了,小姐,您是不是夢見什麼了?”
寧櫻苦澀一笑,近日,她夜咳的次數多了,有時候她自己都感覺不到,咳嗽了躺回去繼續睡,守夜的人不敢驚擾她,擔心她睡不著,寧櫻自己毫無所察,掩飾道,“我也不記得夢見什麼了,你繼續睡吧,我坐一會兒。”
金桂哪敢睡,拿出床下的小凳子,靠著床坐下,守著寧櫻,雙手撐著腦袋,不知不覺到了天亮。
因著做夢的緣故,寧櫻有些心不在焉,做什麼事兒都提不起精神,王娘子讓她畫的畫也沒畫完,夢境往往是人最真實的情緒,她想,難道譚慎衍在邊關真的看上其他女子了?
聞媽媽生病,寧櫻又懨懨的,金桂便打聽了好些府裏的趣事和寧櫻聊,“姑奶奶身子不爽利,吃了兩副藥不見好,卓姑爺也沒上門,像是打定主意要和姑奶奶和離了,大爺找卓姑爺說話,卓姑爺都沒搭理大爺,說他活了一輩子,升官發財是沒指望了,那兩個丫鬟他是無論如何都要護著的,奴婢瞧著,姑奶奶這回鬧大了。”
寧櫻倦怠的躺在軟塌上,旁邊小幾上放著點心,臘梅酥,桂花糕,平日她喜歡的,這會兒卻一點胃口都沒有,懶懶道,“卓府的大少奶奶怎麼樣了?”
吳琅辦事滴水不漏,若卓大少奶奶不趁著這幾日把局麵控在自己手中,她的心思就白費了。
金桂湊上前,小聲道,“府裏是卓大少奶奶當家了,有卓姑爺幫襯,卓大少爺支持,卓府上下沒出亂子,姑奶奶在卓府的人回來稟告姑奶奶,被蔡媽媽攔下了,小姐,您說會不會出什麼事兒?”
“她是咎由自取,不會出事的,再過兩天就讓蔡婆子把消息透露出去吧,她以為姑父還會像往常上門求著她回去,怕是不能了。”卓高德連官職都肯豁出去不要了,那兩個丫鬟還真是有本事的,寧娥這次回去,迎接她的可是一堆爛攤子事兒。
不和離,麵子上抹不開,和離了,等著寧娥的就是青燈古佛,寧娥把自己逼到進退兩難的地步,咎由自取。
金桂想起另一樁事,蹲下身,緩緩道,“吳琅打聽到一個消息,表小姐出遠門去了,老夫人從莊子上調了人跟著她,吳琅沒打聽到人去了哪兒,卓府上下的人都不清楚,這事兒透著古怪。”
寧櫻年紀大了,吳琅又是小廝,不可能三天兩頭往桃園跑,有什麼消息,金桂去二門,吳琅告訴她,她轉達給寧櫻。
“哦?”寧櫻翻個身,慢條斯理的爬起來,這幾日精神不太好,紅光滿麵的臉頰白皙不少,饒是如此,仍掩飾不住寧櫻的美,寧櫻坐起身,靠在迎枕上,“她年紀不小了,姑母忙著給她說親,她出京做什麼?”
金桂搖頭,她不喜卓嬌的性子,對那種人眼不見為淨,換做寧府的小姐離京她會以為是犯錯被送去莊子的,卓嬌的情形明顯不同,“吳琅說他會繼續打聽的,隻是,怕問不出什麼來了。”
寧櫻點頭,卓嬌一個女流之輩,寧櫻認定她掀不起什麼風浪來,緩緩道,“奶娘的病怎麼樣了?”
“吃過藥好些了,別說,王大夫醫術平庸,虧得小姐讓去外邊請大夫,否則的話,聞媽媽還要遭罪了日子,難怪姑奶奶的病情沒有起色,王大夫著實......”
寧櫻明白金桂的意思,王大夫祖祖輩輩都為府裏的主子們看病,祖上有醫術不假,到王大夫這兒該是碌碌無為了,想到上輩子,黃氏就是在王大夫的診治下虧空了身子,她如何放心得下那種人,寧娥隻怕不知呢。
聞媽媽的病好了,神采奕奕的給寧櫻請安,寧娥的病仍沒有起色,老夫人隱隱察覺事兒不對,花錢讓人從外邊請了個大夫給寧娥瞧瞧,結果說是補得太過,飲食該單調些,黨參,人參類的不能再吃了。
寧娥又臊又惱,把王大夫叫去榮溪園訓斥了通,將王家全攆出府去了,這樁事,總算讓寧娥找到發泄的出口,王大夫一家走的時候對著榮溪園的方向破口大罵,王家依附寧府多年,如今離了寧府,京城哪有她們的容身之地,尤其,王大夫醫術平平,誰會找他看病?
幾日的雨後,院子裏的花兒掉了一地,零星的繞著花枝散開,徒留一枝的綠葉,蕭瑟頹唐。
寧櫻記著王娘子的話,難得天晴了,她讓金桂擦幹淨桌椅,重新拾筆繪畫,金桂在邊上研磨,盯著寧櫻的畫作臉上有了笑,寧櫻總算振作起來了,幾日的光景,身形瘦了一圈,她瞧著都不忍心,心裏略有埋怨譚慎衍,認定寧櫻是惦記譚慎衍的緣故。
黃氏忙賬冊的事兒,入夏後,黃氏才找到源頭,賬冊的確沒問題,有問題的是管事,管事拿了其他鋪子的好處,把其他鋪子的東西放鋪子裏賣,任由黃氏如何核對賬冊,賬冊上的每一筆支出都是對的,原因竟然是在這兒,進的貨多,半年賣不完就得換新的,支出的銀錢多,收回來的銀錢少,加之管事掌櫃小二的月例,一年下來,怎麼會不虧空?
黃氏雷霆之勢叫人把管事捆了,揚言要鬧到官府去,嚇得管事雙腿發軟,告到官府,他的名聲毀了不說,鋪子虧空的銀錢他拿不出來會被關押,他無所隱瞞的把老夫人供了出來,寧靜芸的鋪子賣的是老夫人嫁妝鋪子的東西,得的銀錢也是老夫人得了,而且,管事擔心貨物堆積太多引起懷疑,下半年把貨低價賣出去,連本錢都沒撈回來。
黃氏便是察覺不對勁,順藤摸瓜發現鋪子的秘密。
聞媽媽把這事兒告知寧櫻的時候,感慨道,“太太變了許多,年輕時,一定會到榮溪園問老夫人要個說法,捕風捉影的事兒太太就會大張旗鼓的宣揚開,這次握著老夫人的把柄,太太竟沒動靜了,太太內斂了,忍心吞聲了許多。”
寧櫻皺了皺眉,這可不是黃氏的性子,黃氏和老夫人明麵上還算和睦,實則已水火不相容,沒理由黃氏會縱容偏袒老夫人,難道是寧國忠不在府裏,沒人敢對老夫人怎樣的關係?
她想想,覺得哪兒不對勁,細細回想回京後黃氏的所作所為,的確太過隱忍了些,黃氏病重的時候尚且不忌憚老夫人,怎性子變了這麼多?
“我娘不追究這事兒了?”
聞媽媽沒聽出寧櫻聲音不同,實則,她心裏也困惑,老夫人做的事情傳揚出去,一輩子抬不起頭做人,黃氏怎麼就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不追究了呢?
寧櫻也想不明白,傍晚時,讓金桂去前邊把吳琅叫來,黃氏做的事兒透著詭異,她不信黃氏能壓製住對老夫人的恨,反常即為妖,黃氏一定是在謀劃什麼,看金桂快到門口了,她頓了頓,改口道,“算了,你去梧桐院,讓吳媽媽沒事兒的時候過來陪我說說話。”
讓吳琅查,不如開口問吳媽媽,吳媽媽伺候黃氏多年,一定知道黃氏的打算。
她的口吻雲淡風輕,似乎不著急和吳媽媽說話,金桂轉達話的時候沒有添油加醋,吳媽媽隻當是寧櫻無聊了,沒有深想,這些日子,她幫忙黃氏整理鋪子的事兒累得不輕,去桃園和寧櫻說話的次數少了許多。
初夏的天漸漸熱了,不到用冰的時候,樹梢的蟬鳴聒噪得人心煩意亂,寧櫻夜裏睡眠不好,白天真是好睡覺的時候,聞媽媽叫了兩個婆子,搭著梯子驅趕樹上的蟬,樹幹揮打著樹枝的的聲音傳來,寧櫻來了興致,穿了身月白的的紗裳,站在走廊上,和聞媽媽道,“奶娘,讓我上去試試。”
院子裏栽種了兩株桂花樹,幾株矮鬆柏,又有寧伯瑾尋來的花兒,點綴得院子極為好看,寧櫻擦了擦手,躍躍欲試的想爬上梯子。
聞媽媽失笑,“小姐快回屋裏歇著,這等事交給她們來做就是了,小心摔著您了。”
“奶娘小瞧我了,在莊子裏的時候,我與秋水吳媽媽爬樹摘過果子呢。”夏天,櫻桃紅燦燦的掛在枝頭,最頂上的櫻桃最紅,口味最好,寧櫻到了能爬樹的年紀,年年都會爬到最頂上,而且她認樹,每年都爬去年爬過的。
算著日子,再過些日子櫻桃就能成熟了,京城種櫻花樹的人少,寧櫻記得有一處有,可有些偏了,黃氏不會答應她去的,寧櫻臉上不自主的露出了遺憾,聞媽媽以為她歇了心思,扶著梯子的手輕輕鬆開,解釋道,“樹上除了蟬還有些小蟲子,小姐細皮嫩肉的,進屋去,否則被咬一口,渾身上下會長起疹子。”
聞媽媽不是危言聳聽,樹上的蟲子多,一時不察被咬上一口渾身發癢疼痛,寧櫻哪受得住?
寧櫻也想起有這樁事了,身子不自主的顫抖了下,轉身小跑進了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寧櫻沒少被叮咬,渾身上下起疹子就算了,癢得她控製不住的伸手撓,破皮了都忍不住。
吳媽媽走進院子,瞧見的便是寧櫻跑進屋的背影,笑道,“小姐回屋好,太陽曬,曬黑就不好看了。”夏天是寧櫻被看得最緊的時候,黃氏不注重保養,可對寧櫻黃氏比什麼都在乎,生怕寧櫻曬黑了,沒了小姑娘的膚白貌美,寧櫻夏天幾乎都在屋裏度過的,太陽下山,黃氏才讓她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