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難以權衡(1 / 3)

譚慎平熟知段瑞好色的性子, 朝廚房的方向瞅了兩眼, 南山寺之前出過事兒, 往回後山的住宅隻有圓成師傅一人守著, 如今卻是多了好些和尚, 各個岔口都有巡邏, 廚房更是人多之地, 他忍不住提醒段瑞道,“今時不同往日,到處是人, 傳到你二叔耳朵裏,沒有你好果子吃。”

段瑞森然抿了抿唇,他二叔耳提命麵不準惹事, 若聽說他在南山寺鬧事, 把他送走是早晚的事兒,譚慎平倒是給他提了個醒, 卻也讓他心下煩躁, 不耐的拍了拍譚慎平肩頭, “罷了罷了, 我隨口說說, 繼續來, 贏個幾百兩銀子,再買兩個丫鬟回來伺候。”

同坐著的還有幾人,都是平日玩得好的, 聞言, 幾人哈哈笑了起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書院管得嚴,在京城小館賭錢天兒熱不說還容易遇到熟人,南山寺則不同,樹木成蔭,天氣涼爽,打著禮佛的名義,家裏人支持,吃喝嫖賭些時日,回到家裏,不僅不挨罵,還會得來稱讚。

段瑞提起這個地方,幾人立即同意了,南山寺,環境清幽,天氣涼快,再是個好地方不過,再過兩日回京城去了避暑山莊,那兒到處是皇親貴胄,再混都得忍著,趁著這兩天,玩盡興了才行。

寧櫻和金桂端著食盒出來時,那幫人還在,圍著桌子,神色激動,聯想譚慎平的性子,寧櫻大概知曉他們在做什麼,低著頭,提醒金桂別說話,她不想招惹一群紈絝,譚慎平扶不起,譚慎衍少了威脅,倒是件好事,母強子弱,這話倒是不假,胡氏精於算計,奈何兒子不爭氣,搶了譚慎衍的世子之位又能如何,立不起來照樣沒用。

情場失意賭場得意,段瑞運氣好,一會兒的時間就贏了一百多兩,譚慎平輸得多,暴躁的拽了拽胸前的衣襟,不經意抬頭,眼角瞥到抹淡黃色的身形,他記性不好,長這麼多,記得最清楚的也就譚慎衍推他入池的那件事,再者就是韶顏胡同遇著的寧櫻了。

那個敢對段瑞動手的人,膽子著實大,被輕薄了臉上除了憤怒沒有一絲羞愧,神色坦然鎮定,望著他的目光極為複雜,好像兩人認識許久似的,沒想到,那竟然是自己未來的嫂子,譚慎衍的手段他是見識過的,段瑞哪是譚慎衍的對手,沒幾日就被送去書院,叫苦不迭,他卻時刻關注著鋪子的動靜,鋪子開張的時候譚慎衍去了,茶水生意甚好,平日乞討的叫花子,挑事的地痞都不敢去那間鋪子生事。

那是他大哥的妻子,誰敢招惹她?

譚慎平從胡氏的嘴裏聽到些寧櫻的事兒,不過都是不好的,胡氏去寧府做客被寧櫻落了麵子,回到府,胡氏將心愛的一套茶具都摔了,罵寧櫻和譚慎衍私相授受,珠胎暗結,否則,怎麼可能入得了老侯爺的眼。

他讚同胡氏的說法,但不敢認同她所做的,如果譚慎衍珍視寧櫻,胡氏該討好巴結才是,寧櫻是老侯爺挑中的孫媳婦,哪會由胡氏踩兩腳。

縱然這麼久沒見過寧櫻,他不知為何一眼就認了出來,她身量拔高了些,身子發育開了,白皙的臉蛋精致動人,穿了身淡黃色的拖地長裙,如炎熱夏季裏的冰鎮酸梅汁,冰涼清爽,他目光一滯,在段瑞抬頭時下意識的擋住了他的目光,“繼續來,我不信你運氣會一直好。”

段瑞看他輸得臉都紅了,心情大好,“看我贏得你身無分文怎麼求我。”段瑞拉著他手臂,吆喝道,“爺贏了錢,請你們去怡紅院快活幾日。”

譚慎平訕訕一笑,看淡黃色的長裙消失在不遠處的小路上,樹木斑駁,擋住了她的身形,譚慎平鬆了口氣,譚慎衍去了邊關,誰動了寧櫻,誰都活不了,譚慎衍有多暴戾,他再清楚不過。

繞過林蔭小路,寧櫻遇著寧靜芸出門,寧靜芸明麵上安分了許多,哪怕是她也瞧不出寧靜芸心底的真實想法,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不信寧靜芸心甘情願低頭,她喚了聲姐姐,聽寧靜芸道,“我有事兒想和你說,陪我走走吧。”

寧靜芸本就生得好看,如今添了份溫婉貞靜,氣質如蘭,這等氣質,入伯爵公侯府都是配得上的,可惜,為人表裏不一,說話行事難免會露餡,寧櫻把食盒交給金桂,“你先回吧,我陪五小姐轉轉。”

炎熱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叢在木板梯上投下點點斑駁,光影隨風攢動,寧櫻隨手摘了朵不知名的花兒,徑直問道,“姐姐想說什麼?”

寧靜芸沒吭聲,身後的丫鬟不遠不近的跟著,繞著木梯轉到一處竹林,竹葉沙沙作響,她才開口道,“娘說讓吳媽媽隨我去昆州,可山高路遠,一去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我看得出吳媽媽不喜歡我,不想強人所難,你勸娘把吳媽媽留下吧,聽說昆州日子清苦,我不願意連累他人。”

寧櫻挑了挑眉,手輕輕搓著花莖,輕聲道,“你是不想連累人,還是不想被人管束,吳媽媽不喜歡你是事實,可娘的意思,吳媽媽不敢忤逆,她知道自己向娘開口,娘一定不會勉強她,但她沒說,姐姐好好想想吧。”

吳媽媽是心疼黃氏,寧靜芸沒有厲害的人管束著,怕又會起幺蛾子,離得遠,黃氏想插手也鞭長莫及,吳媽媽是為了黃氏考慮,頓了頓,寧櫻又道,“姐姐若是不想吳媽媽在昆州跟著,好好表現,娘認為你足夠明事的時候,就不會過問你的事兒了。”

竹林蚊蟲多,耳邊嗡嗡的聲音,寧櫻聽得蹙起了眉頭,但聽寧靜芸道,“你可知我為何不願意繼續在清寧侯府待下去嗎?”

寧櫻心底冷笑,貪慕虛榮,阿諛奉承,程雲潤沒了世子之位,且落下殘疾,寧靜芸是傻子才會繼續留在清寧侯府,但是看寧靜芸好似自己的說法,寧櫻故作疑惑的搖了搖頭,“不知,難道不是姐姐想明白了嗎?無媒苟合,姐姐不會不懂其中利害。”

寧靜芸看寧櫻麵色波瀾不驚,臉上沒有一絲鄙夷,輕蹙了蹙眉,如實道,“他沒了世子之位,落下殘疾不是我離開的關鍵,還記得前年來南山寺,一幫黑衣人闖進房間的事兒欲擄人的事兒吧,背後始作俑者是他,他說是真心喜歡我,存了娶我的心思才會出此下策,隻是沒想到,他會遇到殺伐果決的譚侍郎,他被關在刑部,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隨後被丟到京外荒山,殘疾就是在刑部監牢落下的,你可知,在刑部監牢,他除了落下殘疾,還遭遇了什麼?”

寧靜芸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寧櫻卻心突突一跳,“還有什麼?”

“他的飯菜被人下了毒,一輩子都不會有子嗣,他一直不清楚,後來才知道的,重新回到清寧侯府,他性情變了許多,多溫潤如玉的人,遭遇了一些事情後,性子變得殘暴乖張,起初,他待我好,慢慢,就變了,開始動手動腳。”明明是她自己的遭遇,寧靜芸說起來像是旁觀者,“你從貧窮到富裕,經曆過最無助的生活,生活再慘都比不過你在莊子的時候,所以你無懼,而我不同,我錦衣玉食,嬌養著長大,於我來說,沒什麼比身份地位更重要,而程公子,什麼都沒有,我還年輕,憑什麼陪著他耗下去,連個正妻的名義都撈不到。”

寧櫻心下哼了聲,她可沒忘記是寧靜芸自己跑去清寧侯府為妾的,她不會不知道程雲潤腿疾之事襲不了爵位,明知是火坑還往裏邊跳,是報複黃氏不成?

“姐姐想說什麼,直接開口吧。”寧靜芸鋪墊了這麼多,不可能隻為和她感慨而已。

寧靜芸輕抿著唇,繼續道,“娘說我小時候乖巧懂事,最喜歡圍著你轉,小時候的事兒我記不得了,娘在我記憶中也是模糊的,我隻是記得很小的時候,我追著娘,求她帶我一起離開,娘不肯,你可能不知道,娘走後,我病了很久,那時候我還住在梧桐院,爹常常不在府裏,奶娘請王大夫給我看病,大半年身子才調養好了......”

不遠處的大樹後,穿著暗色富貴花開圖案緞裳的婦人聽著這話,步伐微頓,遲疑的停了下來。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常常夢到被人拋棄了,丟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這個夢,到搬去榮溪園才好了,祖母待我真的好,好吃好喝緊著我,請了夫子細心教導,若不是靠著祖母,我或許早就死了。”約莫觸動心事兒,寧靜芸眼眶一紅,聲音變得沙啞起來,“我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站在更高處,讓所有人都仰望我,聽說你和娘回來的時候,我心裏是竊喜的,我想,我會讓她後悔當初,後悔把我留下......”

“隻是沒想到,留給我的是嘲笑,六妹妹,我從小學四書五經,詩書禮儀,琴棋書畫,你呢,平心而論,你真的配得上譚侍郎嗎?我知道你對苟誌存著希冀,在娘跟前說了苟誌很多好話,我心裏納悶,你看好苟誌,為何要嫁給譚侍郎,而我,拚了命的想找個自己配得上的人家,最後隻有淪落到嫁給一個七品知府。”

風起了,卷起了地上的落葉,寧靜芸聲音不高不低,卻讓黃氏身後的吳媽媽打了個激靈,伸手拉黃氏的衣袖,沒想到寧靜芸這時候還想著攀高枝,看黃氏神色怔忡,吳媽媽心知不好,寧靜芸去昆州是早就商量好了的,苟誌滿心歡喜期待後,若生了變化,如何對得起人家?

她張了張嘴,看黃氏淚眼婆娑的轉過身擦拭著眼角,示意她別開口,吳媽媽心酸,忽然想起一個故事了,天寒地凍,一個乞丐快凍死了,經過的書生瞧見了,心生慈悲,道,“看你可憐,我替你畫幅畫吧。”

書生擅長丹青,畫的畫栩栩如生,十裏八鄉慕名而來的人數不勝數,書生卻是個不貪慕名利的,他的畫價值千金,隻給有緣人,等他畫完一幅畫,牆角的乞丐已經沒了氣息,而書生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襖,懷裏溫著手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