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櫻喜不自勝,臉上漾著歡喜的笑,笑容明豔純真,跟朵兒花兒似的,脆聲道,“謝謝祖父。”
吳管事兩口子做事都是爽利的,寧櫻和他們相處的日子久了,心裏時常念著他們的好,這回兒他們回京,往後她身邊有人跑腿,不管做什麼都方便得多,一聲謝謝,是真心實意的。
寧國忠看她這般高興,輕輕笑了笑, “你回府後還沒用午膳,回去吧,讓廚房弄點吃的,晚上叫上你母親和姐姐,來榮溪園用晚膳。”寧伯瑾升官是府裏的大事,闔府上下該熱鬧熱鬧才是。
寧櫻頷首,起身站穩,屈膝告退,望著她走出門的背影,寧國忠側目問身側的寧伯庸,“你有時間探探禮部尚書的口風,是不是有人請他從中幫忙。”他看寧櫻一派鎮定從容,懷疑她早就知曉這件事了,若真如此,和薛府脫不了幹係,和寧櫻有關的除了小太醫沒有別人了。
寧伯庸稱是,和寧國忠看法不同,他更相信寧伯瑾升官是皇上的意思,然而想歸想,沒有當麵和寧國忠爭論。
寧伯瑾升官之事在府裏傳開,眾人心思各異,抑鬱多日的寧靜芸聽到這個消息臉上也有了笑,難掩興奮,當即讓柔蘭進屋給拿身衣衫,她要去梧桐院給寧伯瑾請安。可是當目光落到角落裏大紅色的箱子時,臉上的喜悅蕩然無存,寧伯瑾升官又如何,她的親事已經定下了,且對方是個登不上台麵的落魄書生,這一刻,她心裏又怨起黃氏來,若黃氏不急著將她的親事定下,此番寧伯瑾升官,她嫡長女的身份說親更容易,嫁進侯門都是又可能了,結果落到現在的地步。
“小姐。”柔蘭從外邊進來,留意到寧靜芸臉色不好,躬身道,“六小姐身邊的人來說,傍晚去榮溪園用膳......”
話未說完,見寧靜芸惡狠狠瞪著她,柔蘭忙低下頭,怕惹得寧靜芸不快。
這幾日,寧靜芸心情不好,屋裏的人都提心吊膽的伺候著,前兩日丫鬟倒茶不小心將茶水灑了出來,被寧靜芸發作一通趕去做粗使活了,還揚言要將她賣出府,為此,落日院死氣沉沉的,生怕不小心被寧靜芸發賣出去,柔蘭是老夫人給寧靜芸的人,昨日三夫人問老夫人要了她們的賣身契,往後,她所作所為和老夫人無關,任由三夫人處置,想到三夫人的手段,柔蘭忐忑不已,支支吾吾繼續道,“六小姐在梧桐院,您過去多陪陪六小姐,你們是姐妹,往後遇著事兒,有個背後商量的人。”
若不是和寧靜芸綁在一根繩子上,柔蘭絕對不會說這些,然而沒辦法,三房沒有嫡子,寧靜芸成親後背後沒有兄弟撐腰,在夫家出了事兒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且寧靜芸的親事已經不可更改了,寧櫻不同,寧櫻才十三歲,即便現在說親有個做侍郎爺的父親,六小姐的親事比寧靜芸高很多,最重要的是,黃氏希望她們姐妹情深,互相扶持,她想討好黃氏才這般勸寧靜芸。
寧靜芸麵色一沉,上前踢柔蘭一腳,順手給了她一耳光,“是不是覺得我嫁了個沒用的人看不起我,都想去桃園伺候她?”
柔蘭搖頭,雙腿一軟跪了下來,“奴婢是您的人,願意一輩子伺候您,您和六小姐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
寧靜芸輕哼聲,極為不屑,“我從小琴棋書畫,她會什麼?書裏的字都認不全,親姐妹,說出去丟人現眼,滾,下次再聽著這話,別怪我不客氣。”寧靜芸心裏壓著火,氣不過,伸手抓起桌上的茶壺摔了下去,憑什麼,黃氏憑什麼那樣對她?
她氣得眼眶通紅,黃氏想借著她的親事打壓她,門都沒有,她不會讓黃氏得逞的,她不是沒有給自己留後路,禮部尚書舉薦的嗎?她冷冷一笑,回屋裏罩了件披風,準備出門問個清楚,寧伯瑾升官是不是他在尚書跟前說了好話,若是如此,寧伯瑾升官可要全靠她,闔府上下該巴結的人也是她。
院門口的婆子看寧靜芸氣勢凶猛,伸出手擋住了她的去路,平靜著臉道,“三太太說過了,五小姐哪兒都不準去,還請五小姐回院子,繼續繡您的嫁衣。”
“滾開。”寧靜芸紅了眼,目光陰狠的瞪著她跟前的兩人,兩個婆子以前是她院子的人,不知何時被黃氏收買了,整日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元宵節後,她除了梧桐院和落日院,哪兒都去不了,她心下一驚,難道黃氏知道元宵節發生的事情了?
不可能,當日的事情隱秘,黃氏不可能聽到風聲,可是,如果不是知道了什麼,又怎麼會派人拘著她,且往後她再也沒收到過外邊的書信,此時,腦子裏有什麼一閃而過,她跺跺腳,快速退了回去,掏出胸口金鏈上掛著的鑰匙,從衣櫃下邊的抽屜拿出一個盒子,小心翼翼的打開,往日堆放著信紙的盒子此時空空如也,她大驚,“柔蘭,柔蘭。”
柔蘭挨了一耳光,臉頰還紅著,聽到寧靜芸的聲音,心口一顫,戰戰兢兢走了進去,“小姐什麼事?”
“盒子裏的信呢,哪兒去了?”
柔蘭吃驚,那個盒子寧靜芸看得緊,誰都不讓動,丫鬟擦桌子衣櫃時,都越過那個抽屜,這會聽寧靜芸問她,她也不知,狐疑道,“信不是一直在嗎?”
“沒了。”寧靜芸臉色大變,摔了盒子,算是明白黃氏為何將她看得牢了,偷偷拿走了她的信派人囚禁,那之前,她讓柔蘭送出去的信隻怕也被黃氏收走了,怨毒的瞪著柔蘭,“你老實說,前些日子我讓你送出去的信你是不是交給太太了?”
柔蘭揉著手裏的手帕,吞吞吐吐不敢說話,太太什麼都清楚,寧靜芸親事已定,和尚書府的少爺書信往來,傳出去可是會被唾罵的,加之太太逼得緊,她也沒法子,噗通聲跪倒在地,磕頭道,“小姐,太太知道了,奴婢也沒法子,太太說不讓您知道,若知道了,奴婢便沒命活了。”
她伺候寧靜芸的時候黃氏去莊子了,不過提起三太太,眾人都會有些忌憚,她私底下打聽過黃氏的事兒,年輕時是個潑辣歹毒的,老夫人拿她沒有半點法子,若不是死了姨娘,黃氏說不準會越過柳氏管家,這等厲害的人,柔蘭哪敢反抗,加之黃氏手裏捏著她們一家人的命脈,她不得不從。
“好啊,你也被她收買了是不是,來人,將柔蘭給我拖出去打二十板子,我倒是要你好好看看,背叛我是什麼下場。”門口的丫鬟對視一眼,心知今日寧靜芸不發落柔蘭是難解心頭之氣了,雖然不知發生了何事,這時候的寧靜芸誰都招惹不起,兩人不敢怠慢,走進門拖著柔蘭往外邊走。
柔蘭心下大駭,求饒道,“小姐,奴婢錯了,求您饒過奴婢吧。”
丫鬟架著凳子,將柔蘭壓在凳子上,不一會兒,院子裏響起板子鞭打肉體的聲音,夾雜著柔蘭的尖叫。
黃氏聽到消息,蹙了蹙眉,歎息道,“柔蘭以前心懷不軌,暗地做了些事兒,趁機治治也好,不過人不能死了。”寧伯瑾剛升官府裏就死了丫鬟,傳出去不太好,站起身,說道,“走吧,我們去看看發生了何事。”
吳媽媽點頭,扶著黃氏往外邊走,她眼中,寧靜芸就是個不知好的,黃氏千辛萬苦給她挑中了一門好親事,結果不知羞恥的勾搭上禮部尚書的大少爺,又一邊和黃氏慪氣,要了黃氏庫房的大半嫁妝,她自己的嫁妝豐厚,卻是沒考慮過寧櫻,寧櫻手裏頭的銀子還是去年府裏發下來的一千多兩銀子,再無其他,寧櫻過兩年說親,嫁妝可想會有多寒磣,身為長姐,寧靜芸自私貪婪,哪怕知道她是故意被老夫人養歪了性子,吳媽媽對寧靜芸仍然失望了。
骨子裏的自私,不會後天能養成的。
院子裏,柔蘭哭聲震天,寧靜芸坐在走廊上,冷豔旁觀著,不時吩咐丫鬟力道重些,完全不把柔蘭的性命放在眼裏,姣好的麵龐染上了層冰霜,嘴角揚著猙獰的笑,叫人膽顫心驚。
黃氏心口刺痛了下,皺眉道,“住手。”
院子裏的丫鬟看黃氏來了,皆莫名鬆了口氣,她們都是伺候寧靜芸好些年的人了,往前的寧靜芸並不是這樣子的性子,這些日子不知怎麼了,脾氣越來越大,稍微不順她的意思便下場淒慘,院子裏服侍的丫鬟真的有些怕了。
見著黃氏,寧靜芸眼神一凜,“繼續打。”
“靜芸你......”黃氏張了張口,眼裏難掩失落,她總認為自己當初將她留下虧欠她許多,回府後盡心盡力的彌補,哪怕她提的要求有些無理她也認了,總認為能等到她體諒的那一日,此時見著她,黃氏才知曉自己想錯了,寧靜芸和寧櫻不同,你對她好,她覺得是理所應當的,不知感恩,隻會仗著你對她的好愈發變本激勵。
這點,像極了老夫人。
心思轉念間,她已經有了對策,收起麵上愁容,冷冰冰道,“你要打要罵都是你的丫鬟我管不著,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麵,你成親,府裏不會再給你添人,將就著你身邊的丫鬟給你做陪嫁,如果她們不想留在你跟前伺候,我會隨她們的意願留下她們,陪嫁的事你自己想辦法,至於我給你的嫁妝,給了我也有能力收回來,你再不懂收斂,好高騖遠,那我就讓你淨身嫁出去,我說得出做得到。”
頓時,院子裏鴉雀無聲,眾人眼觀鼻鼻觀心,大氣都不敢出,三太太發怒了,誰都不敢招惹,低著頭,盡量當做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的樣子,死氣沉沉如死了人,連凳子上哭喊的柔蘭都止了聲。
寧靜芸麵色一白,被黃氏當麵數落還是頭一回,她頭脹得厲害,不用說,今日的事情傳出去,府裏的下人們都知道她是個不孝順的以至於黃氏要將給她的嫁妝收回去,想到下人們的嘴臉,她臉上血色全無,嘶吼道,“用不著你假好心,你的東西我不要,拿走,都拿走。”
換做之前,黃氏可能心軟,然而此刻,她無動於衷,吩咐吳媽媽道,“你去五小姐屋裏,她看不上的全搬出來,苟家不是嫌貧愛富的人家,不會在意嫁妝的多少,五小姐不要的話,全部收回來。”
怒氣衝衝奔向屋裏的寧靜芸身形一顫,不可置信的回眸瞪著黃氏,淚雨如下,“你真要這般對我?”
“那些嫁妝是我父親辛辛苦苦攢的,你看不上何須埋汰,我留著自有用處。”黃氏毫不留情麵,說完話,轉身就走,秋水扶著她,見她眼角滑過兩行清淚,想必心裏頭不好受,五小姐養尊處優,以為黃氏欠了她,一言不合就使小性子發脾氣,黃氏忍著六小姐也忍著,她仍然不知好,想來這次黃氏是鐵了心要糾正她的性子了。
“太太別生氣,五小姐年紀小,往後會懂事的。”對寧靜芸,秋水也不知說什麼,隻有這般安慰黃氏。她心裏何嚐不明白,寧靜芸性子難再掰回來了,想寧櫻今年十三歲,堅韌孝順,比寧靜芸強多了,哪怕是親生骨肉,自己養出來的和祖父祖母養出來的性子大不相同。
自己的孩子,無論如何也要養在自己身邊......
黃氏掖了掖眼角,重重歎了口氣,“哪怕她怨我我也認了,隻是想著當初她開口說嫁妝少了,我便想到櫻娘,櫻娘十三歲了,沒有生出過那種心思,去年得了一千多兩銀子還說拿給我。”
秋水聲音一柔,“六小姐從小就是個孝順的,在莊子裏的時候,隔壁莊頭媳婦送了一籃子青蘋果,她一人一個分給莊子裏的管事媳婦,沒注意全分了留下一個,明明看得流口水卻舍不得咬一口,說要等著您回來一起吃,下次的時候她學聰明了,分給別人之前先留下兩個,您和她一人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