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回來了(3 / 3)

寧櫻有片刻的分心,許久才回過神,收回目光,神色怔忡道,“櫻娘記著了,娘,其實,不管人好不好,總要問過姐姐是否喜歡,她不喜歡,再好的人擺她麵前不過如糞土。”

“說什麼呢,你姐姐哪懂裏邊的門道,娘自有主張,你回吧。”說完,黃氏覺得不對勁,她並未說是在給寧靜芸挑選夫婿,怎寧櫻一眼就看了出來,抬起頭看寧櫻麵露恍惚之色,故作惱怒道,“你套我的話呢,別和你姐姐說,以免她心裏難受。”

寧櫻發現,回府後,黃氏眼角的細紋多了,手裏頭的煩心事數不勝數,黃氏哪有空閑好好保養,她喉嚨有些發熱,“娘為姐姐挑親事,不如順便將我的也定下吧,一舉兩得,否則,到時候又勞神費力......”

這下,黃氏臉上也錯愕了,“你多大點年紀,往後別胡說八道,傳出去叫人笑話,你的親事不著急,娘為你慢慢挑。”

說不準,早有眉目了,黃氏如是想。

寧櫻搖頭,“娘就在這畫軸中選一個吧。”她知道黃氏眼光好,不會害她的,上輩子的那門親事黃氏費了許多心思,那人待她不算噓寒問暖,可也是真心。

如今細細想來,若沒有被煩心事羈絆,說不準,黃氏可以多活幾年,不至於早早沒了命。

她鼻頭發熱,低下頭,竟是紅了眼眶,秋水站在黃氏身後,真真是哭笑不得,“我的小姐,您才多大點年紀,身子還沒發育開呢,哪就惦記著親事了?你與五小姐不同,你的親事,最早也要等明年,待身子長開後商定也不遲。”說完,朝門口的金桂招手,“扶著小姐下去吧,別亂嚼舌根。”

金桂頷首,伸出手,輕輕扶著寧櫻往回走,她跟著伺候寧櫻有些時日了,太太和吳媽媽她們的心思她心裏或多或少清楚,是想寧櫻嫁給薛墨,往後日子清閑自在呢,狀元樓裏的那些人以後可能有大好的前程,然而,始終不及長姐是皇妃的薛墨,畢竟,再大的前程都不及和皇家是親戚體麵。

落日院精致略微蕭條,起初,老夫人命下人修葺不過威脅寧靜芸,並不是真為修葺園子,下人們得到風聲,每日來落日院,並未真盡心盡力修葺院子,寧靜芸搬得急,院子隻簡單的拾掇一番,內裏的景致和以前差不多,並無多大的變動,好在冬日到處都是蕭瑟落寞,落日院的蕭條不算太過,否則,被外人見著這一幕,又該打探寧府後宅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寧櫻踏入主屋,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木牙雕梅花淩寒的插屏,和之前的金絲屏風不同,這扇插屏素淨得有些樸素了。寧櫻伸出手,白皙的手順著梅花的紋路摸了摸,朗聲道,“姐姐怎麼換了這座插屏,冬日涼意重,梅花雖說應景,瞧著又平添了幾分冷意呢,祖母見著了,怕是要難受一陣子。”

寧靜芸坐在玲瓏雕花窗下,手裏翻閱著一本雜書,她眯了眯眼,何嚐聽不出寧櫻話裏的譏諷,道,“換了地兒,換種心境,六妹妹等這一日不是等許久了嗎?”寧靜芸繼續翻閱著手裏的書,並未因寧櫻的挖苦而停下動作,靠在椅子上,手微抬高以方便看書,說完這句,便不再理會寧櫻了。

繞過屏風,寧櫻打量起屋子的擺設來,窗下安置了兩根攜梅花出手圈椅,一張梨木鐫花茶桌,寧靜芸靠在椅背上,抬著頭,冬日的光灑在她臉頰,黑密的睫毛罩上了層淺色,秀美的臉如纖塵不染的仙子,不食人間煙火,靜靜坐著,美得叫人心動,難怪她對黃氏挑的那門親事存著怨懟,她的姿色,入宮都是不差的,結果卻嫁給白手起家的寒門,日子清苦。

“的確等了許久,隻是沒想到姐姐乃堅韌之人,竟真的如我所願和過去劃開了界限,茶桌上的苦寒香,真叫人喜歡。”府裏喜歡擺弄花草的除了寧伯瑾沒有其他,她院子也有一盆,不過,比不得寧靜芸,折斷梅花的枝丫插在青色瓷瓶裏欣賞。

不敢和老夫人較勁,暗中拿花兒撒氣?

寧靜芸握著書的手一緊,麵色一皺,半晌,又緩緩舒開,“妹妹可聽過一句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風水輪流轉......”

“姐姐有今日,可不就是風水輪流轉嗎?”寧櫻走上前,推開桌前的椅子,手碰著扶手,輕輕縮了縮,視線從寧靜芸的手裏移開,“你竟然看這種書?”

寧靜芸不置一詞,又輕輕翻了一頁,“既是看書,看什麼不是看?聽妹妹的意思,未免太過大驚小怪了些,你喜歡,待會我讓柔蘭送兩本去梧桐院,別說我當姐姐的不照顧你。”

寧櫻自詡經曆過大風大浪,多少懂得控製自己的表情,然而,聽了寧靜芸的話,略顯稚嫩的臉如桃花一般染上了緋色,一時說不出話來,閨閣女子端莊清純,對男女之事常支支吾吾半遮半掩沒有臉麵打聽,而寧靜芸,光天化日看淫書,麵上不動聲色,如何不叫寧櫻吃驚。

“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麼事兒。”說話的時候,寧靜芸又翻了一頁,顯然那頁沒有她想看的內容,因為寧櫻見她又連著翻了幾頁才停下,微眯著眼,繼續繪聲繪色看著,寧櫻張了張嘴,一時想不起來她的話,坐下後,給自己倒了杯茶才反應過來,道,“薛府下了帖子,娘問你去還是不去,若去的話,明早記得,別起晚了。”

寧靜芸搬來落日院,性情變了許多,好像自暴自棄似的,人懶散不說,常常睡到日曬三竿才起,也不去梧桐院,整日在屋裏,寧櫻隻當寧靜芸受了打擊一蹶不振,這會來看,才知她有“其他事”,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罷了。

抿了一口茶,寧櫻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若被外人知曉你看這種書,娘的一番心思估計白費了。”

“是嗎?我從榮溪園搬出來,你們的目的達成了,哪會算是白費。”

正事說完,寧櫻懶得再和寧靜芸費唇舌,“我走了,明日去不去,你看著辦吧。”以寧靜芸高傲的心思,明日該是不會去的,黃氏與她說的時候,她就猜到了。

翌日清晨,被屋裏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寧櫻直起身子趴在床邊,張嘴劇烈咳嗽,聞媽媽皺眉,問金桂,“小姐仍然夜夜如此?”

金桂略有遲疑的點頭,快速的撥亮床前的燈,蹲下身子,輕輕順著寧櫻後背,剛開始,寧櫻夜夜會咳嗽,偶有一覺能睡到天亮,她以為是膳食的緣故,吩咐廚房按著之前的來,誰知,寧櫻照樣咳嗽,且每一回咳嗽得肝腸寸斷,金桂在邊上聽著都跟著難受,但是,等寧櫻醒了就沒事,這病著實怪異,寧櫻不想聞媽媽擔憂,不讓聞媽媽夜裏守著,故而,聞媽媽不知道,以為寧櫻好了。

“今日去薛府,你記得抽空問問小太醫,這到底是什麼病,白天好好的,夜裏就跟變了個人似的,長此以往,小姐嗓子哪受得住。”說著話,奶娘去桌前倒茶,寧櫻漸漸清醒過來,“金桂。”

“小姐,奴婢在。”

“沒事了。”寧櫻緊緊拽著金桂的衣衫,腦子漸漸恢複了清明,昏昏沉沉的時候,她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如玉石之聲,一下兩下敲在她身上,熟悉的感覺席卷全身,她控製不住的,想要咳嗽,咳出來,就好了。

聞媽媽遞過來一盞茶,皺眉道,“小姐記得找小太醫瞧瞧,長此以往可怎麼好?”

寧櫻手順著枕頭往裏,掏出一麵鏡子,銅鏡中,稚嫩的臉略顯蒼白,眼角一圈黑色,清澈的眸子隱含著曆經滄桑的疲憊,她才十二歲,含苞待放的年紀,眼裏竟帶著人情冷暖後的倦色來,她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咧著嘴,對著銅鏡笑出一朵花兒來,她不是那個被疾病纏身的人,日日等死的人,她才十二歲,活得好好的。

聞媽媽搖頭歎氣,出門時,將寧櫻的病情和黃氏說了,黃氏聽完,眉頭緊皺,寧櫻夜裏咳嗽的事兒她清楚,隻是沒想到這般嚴重,“我知道了,今日會借此讓小太醫替寧櫻把把脈。”

一行人走到二門,遇著寧靜芸從裏邊出來,黃氏臉上有了笑,牽著小女兒,朝寧靜芸揮手,“靜芸來了。”

寧靜芸在裝扮上著實費了些功夫,一身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下係著曳地飛鳥描花長裙 ,身形曼妙,冷冷寒冬,竟有春風襲來,百花齊放之感,她本就身材勻稱,肌膚瑩白勝雪,如此一穿,奢華又美顏,眼裏有她,再難看其他。

黃氏笑得欣慰,待寧靜芸走近了,一隻手牽著她道,“就該出來走走,整日在屋裏別悶壞了。”大女兒生得好看,黃氏心裏高興,眼角瞥過將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寧櫻,心下搖頭,不過,小女兒年紀小,不注重打扮沒什麼不好,大女兒開始選親,多花些心思在裝扮上好。

想著,黃氏左手牽著寧櫻,右手牽著寧靜芸,一臉是笑的出了門。

馬車備好,大房二房的人等在門前,寧靜芳今日挑選的是件桃紅色梅花簇暗紋的襦裙,俏皮而可愛,可與寧靜芸相比,頓時變得黯淡無光,寧櫻瞅著寧靜芳撇嘴,眼露嫉妒,心下冷笑,麵上卻不顯。

薛府府邸在臨天街,天子腳下,這一帶住的都是皇親貴族達官貴人,馬車入了街道,黃氏麵上凝重許多,掀開簾子,向寧櫻道,“今日薛府該是還宴請了其他人,你不熟悉京中人情世故,跟著靜芸,叫她與你介紹,別鬧了笑話。”

“娘別擔心,我心裏有數。”

而另一輛馬車上,柳氏同樣叮囑自己女兒,“薛府另給你五姐姐六姐姐下了帖子,其中有什麼含義,你心裏明白,之前的事兒揭過不提,今日不可鬧了笑話,薛府啊,說不準往後和寧府......”

“娘。”寧靜芳皺著眉,對著銅鏡描了描自己入柳葉兒纖細的眉,“娘等著,我會讓小太醫對我刮目相看的。”

她伸出手,吩咐丫鬟將丹紅給她,對著銅鏡,粉紅的唇嬌豔欲滴,她抿了抿,“她有的我都有,我還有外家,她有嗎?”

柳氏麵色不愉,薛府和寧府並無往來,今年收到帖子是沾了誰的光府裏眾人心知肚明,寧櫻心思重,寧靜芳哪是她的對手,柳氏警告道,“不準和你六姐姐較勁,你祖母尚且吃了虧,你以為你比你祖母厲害?娘什麼時候害過你?”

比起寧櫻,府裏還有個令人忌憚的,柳氏記得清楚,南山寺的事情,黃氏沒有表現出絲毫憤懣不滿,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南山寺的事情估計還有後著,畢竟,程雲潤現在都還沒找到。

馬車停在薛府,薛墨一身青色對襟袍子,腰間束著錦帶,長身玉立,站在門口,正有人寒暄,寧櫻掀開簾子,發現對方的身影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正欲細看,視線一晃,簾子被黃氏放下,寧櫻故作不滿的撇了撇嘴。

寧伯瑾下馬車和薛墨拱手,寧府來的人多,薛墨指著裏邊請進,入了大門是一塊四方形硬壁,左右兩側一路栽種了綠竹,本該白雪皚皚的院落,入門後不見一滴雪,如風雨飄過,竹子東倒西歪,青石小路上,沿路零星散有落葉,仿若深秋的竹林,愜意而雅致。

丫鬟看她們麵露疑惑,解惑道,“前幾日,侍郎爺心情不好,領著下人將府邸的雪全部清掃得幹幹淨淨,少爺擔心侍郎爺苦心白費,趁著下雪前給各府下了帖子。”

如此,算是解釋為何帖子下得急,該是臨時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