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城之桃花開時春尚早(3 / 3)

郎懋雙拳緊握指甲嵌入肉裏,沒有過多的表情,唯有兩行熱淚……

芊眠醒時發現天已經黑了,自己正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也換了,一陣內疚湧上心頭,一陣腳步聲離房門越來越近,她趕忙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吱……”門開了……

郎懋疲憊的看著自己的妻子,她離他是如此遙遠,坐在床畔,他伸出手想去撫摸那張嬌顏,可當快要觸及時又僵硬地把手收回,喃喃道“我想守著你,哪怕隻有一天,我想保護你,就算拚了性命,是我錯了嗎,芊眠?我愛你,天地有盡,此情無終,若你不願,我……我……放你……離去……”話未盡,已是哽咽。

芊眠緩緩睜開眼,朱唇輕啟“相公……”,郎懋看到她醒了急忙拭去眼角的淚,忽聽到一聲嬌呼,整個人僵在那裏,久久不能回神。“相公……”芊眠一臉溫柔地注視著他,伸出手拭去他眼角殘留的淚水,兩兩相依,兩兩相望,花未眠,夜無語,紅紗帳內,洞房遲來……

次日,芊眠由丫鬟隨著在花園裏閑逛,“大少夫人,大少爺說了,讓您別老一天到晚逛花園兒,花園都讓您踩得不長草了,嗬嗬”丫鬟們一陣低笑,芊眠從不擺少夫人架子,所以這些丫鬟們也無過多約束,說話也隨意了些,芊眠故作惱怒“你們這幫小丫頭片子,就會幫著大少爺欺負我”,“我們那兒敢啊,您可是大少爺的心肝兒寶貝,大少爺說了,等他把手上的活兒忙完他再也不接活兒了,到時候就一心一意的陪著少夫人,嗬嗬”,芊眠真是羞得耳根子都紅了,一跺腳,撇開丫鬟低頭向前跑去。

不知不覺跑到了一座巨大的假山後,拍拍臉頰,坐在一顆光滑的圓石上休息。吵鬧聲從假山的另一邊傳來,芊眠本無意聽人是非,正欲離去,假山那邊的吵鬧聲更大了,“你說誰是小人!你個王八蛋!”青石氣急地擼著袖子,“你們家二少爺啊,搶我們大少爺的未婚妻,害得我們家少爺終日借酒澆愁!”其梁也是一臉氣憤,為自家少爺抱不平,本來和小蘭約好了在這兒幽會的,誰知道小蘭沒等到卻碰到個礙眼的人。青石憋紅了臉“你不知道就別胡說八道,你家少爺才是小人,他對蓂莢小姐無意,卻喜歡上了我家少爺的心上人,還以死相*,我家少爺心地仁厚,不忍傷了兄弟情義,這才忍痛割愛”,“你胡說,我家少爺不是這種人!”其梁揮起拳頭就要動手,青石向後退了兩步“我胡說!哼!知人知麵不知心,現在你家少爺的妻子就是我家少爺的心上人,我家少爺傷心過度,這才帶著蓂莢小姐離開郎府的,都是你家少爺*的”說完,青石如腳底抹油,一溜煙兒不見了蹤影。

直到二人走遠,芊眠才從假山後走出來,齊眉的劉海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眉眼看不清神色。

一步一頓地回到房裏,關上房門,一股濃濃的恨意在房裏彌漫開來,“郎懋,我一直都懷疑,為何瑜想娶我郎家如此堅決反對,原來都是為了你!我要為瑜討回公道!為我自己討回公道!我要你痛不欲生!不得好死!”。

房門緊鎖,卻鎖不住這滔天恨意,魚沉水底,鳥驚飛,正在回府路上的郎懋突然覺得一陣窒息,似是要發生什麼不好的事……

時光逝如流水,繁華終是一夢,三個月後的郎府隻能用破敗來形容。濃情蜜意,枕邊軟語終未能澆滅顧芊眠心中的熊熊烈火,她買通家丁在郎府新購的一批木材中放了大量白蟻,三天時間,八萬兩白銀付之流水,郎府損失慘重,聲譽受損,再也沒人敢用郎家的木材。

上個月有人在蘭城蛇島定下了三百七十條扁頭扣環蛇,這種蛇雖毒性不強但如此龐大的數目也著實令人咋舌,在蘭城的蛇販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就連綠城百姓也有所耳聞,殊不知這個人正是顧芊眠,顧芊眠不愧是商人的女兒,三言兩語便說服綠城太守將綠城改建的事宜交給郎家,郎槿堂本不待見這個大兒媳,但此番下來卻又不得不刮目相看,本想指望著這次東山再起,卻不料這一切隻是顧芊眠設的圈套,她早就在一批盆景中做了手腳,她買通工匠在每一盆盆景裏都藏了一條毒蛇,如今正值寒冬,蛇本該在冬眠,但綠城花木奇特,冬季需用綠城地下的溫泉水澆灌才能存活,蛇遇暖而醒,無端被人打擾的蛇,醒後自是十分暴躁,一時間毒蛇四竄,傷人無數。郎府受千夫所指,成了眾矢之的,死傷者家屬相繼上門索要賠償,把郎府該搬的搬該砸的砸,官府也趁火打劫將郎府劃為官地,盛極一時的郎家造景便從此湮沒……

郎槿堂端坐在太師椅上,,指揮著夫人把最後的銀兩分給下人,不耐地揮著手道“走吧,走吧,好聚好散”,“老爺!”譚不欺老淚橫秋地跪在郎槿堂麵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其他的丫鬟家丁見狀也都跪了下去,齊刷刷的磕了三個響頭。待眾人離去,郎槿堂才扶著扶手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一個腿軟險些就要跌倒,郎玉氏急忙扶住他,郎槿堂緩緩回頭對上妻子關切的目光,一把抱住妻子如孩童般抽泣起來,“乖,不哭了,就算你失去了這些個身外物你還有郎玉氏啊。大不了我們回我老家種地去,我們可以種樹,種花,唉,你不是一直都想找野生的金絲檀木嗎?我們去找好不好,天涯海角,這把老骨頭走到哪兒算哪兒,相公,你還記得我們初見時你為玉罄吟的那首詩嗎?”郎玉氏輕拍著相公的背,笑得一臉溫柔,郎槿堂也陷入和回憶,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絲笑意“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出自詩經:漢廣)那時的你可比現在溫柔多了”,“那時的你也沒現在這麼專橫”玉罄笑道,兩人對望一眼“噗”的一聲笑了起來,郎槿堂忽然斂了笑意,正色道“這大兒媳婦怕是……”,玉罄柔聲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孩子們的事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吧”,郎槿堂拉過妻子的手,一臉溫柔“好,罄兒,繁華如一夢,如今夢也醒了,再無束縛,還記得當初答應過你陪你遊曆天都大好河山,可……現在該是我履行承諾的時候了,收拾好細軟,我們這就走!”,就這樣,夫妻二人相依上路,從此後,形影相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另一邊,郎懋帶人在綠城四處捕捉毒蛇,三百七十條一條不少,當掉了成親時郎槿堂送給他的玉佩才勉強湊夠捕蛇工人的工錢,怕妻子掛念,郎懋遣散了工人就急忙往郎府趕,路過西街時他忽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遲疑了一下便跟了上去……

“爹,娘,蛇已經捉到了”郎懋回府便四下尋找著爹娘,但在郎府轉了好幾圈也不見爹娘的蹤影,心下頓時慌亂起來,正準備出府尋找,走到門口正好和剛回府的芊眠碰上,芊眠看到郎懋不自然的將手裏的藥包往身後藏了藏,郎懋似乎沒注意到芊眠的異樣,著急地說“芊兒,看到爹娘了嗎?”,顧芊眠遲疑了下,複又微笑開口“爹娘走了,喏,這是爹娘給你的信”,郎懋急忙接過芊眠手裏的信,拆開信封:

我兒郎懋,見字勿念,為父勞累半生,爭來一身虛名,一身銅臭,自命風雅,實可笑哉,如今無身外之物牽絆,樂得自在,與你娘相攜天涯,望兒珍重!

看完信後,郎懋笑著拭去眼角的淚水“這下娘可高興了,她再也不會說爹沒工夫搭理她了,現在他們有一生的時間,哈哈哈哈”,顧芊眠偏著頭望著那個笑地爽朗的人淡淡的笑著,可這笑意還未到眼底便消散開去,隻剩下刻骨的冷意,“相公,我剛買了點解乏的草藥,你這兩天累壞了我這就給你熬藥去,對了,我爹說讓我們下個月回桃花坳住去這兒不能住人了”,“恩,芊兒,隻要是你親手熬的……

毒藥我也喝”頓了一下,又道“冬要盡了,桃花坳的桃花又要豔徹天都了”。

顧芊眠轉身向廚房走去,郎懋這番話卻讓她停下了腳步,深呼一口氣抬頭望了望陰霾的天空,閉上眼,忽視心中的不忍,又邁開步子……

顧芊眠端著藥邁進門檻的時候郎懋正坐在長凳上用目光細細的描繪那一隻白桃,“相公,喝藥了”顧芊眠端著藥碗的手有一絲顫抖,郎懋毫不遲疑地接過藥碗,一飲而盡,一滴眼淚終是從顧芊眠的眼角滑落“你知道的,對嗎?你都知道的”,郎懋小心翼翼的為她拭去淚水,“芊兒,好好照顧自己,芊兒,芊兒,我的芊兒”,一遍又一遍地叫著心愛之人的名字,仿佛就要訣別……

本是情真,奈何惹恨,本是情深,奈何恨重,奈何徒奈何……

看著滑落在地氣息微弱的人,顧芊眠心裏一點也不痛快,反而糾結痛楚,咬著唇不斷顫抖,鮮紅的血液從嘴角滲出“為什麼要拆散我和瑜,為什麼,今天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都是你!我恨你!郎懋!我恨你啊!郎懋啊!“顧芊眠不斷的扯著頭發,人已陷入癲狂,眼淚混著鮮血淌了一地,而那一隻白桃如屍體般躺在冰冷的地上,冷眼旁觀。

顧芊眠將昏迷的郎懋拖到床上,蓋好被子,準備收拾細軟去天都都城找郎瑜,如今,橫更在他和郎瑜之間的障礙都被她一一清除了,這一次說什麼她也不會放手了,她想她的郎瑜一定會休了那個女人,然後娶她和她白頭到老。顧芊眠一邊收拾著衣服一邊幻想著他和郎瑜的未來,不經意間,她碰掉了一摞郎懋的衣服,衣服掉在地上散開,她看到衣服裏夾著一封信,一時好奇拾了起來,拆開信封……

佳人敬啟:

相識六載,吾待佳人情真意切,奈何緣盡於此,天意弄人,吾已尋得此生摯愛,六月完婚,佳人情厚,吾心有愧,無顏相見,吾非卿良人,卿勿念。

負情之人

“相公,這是爹給我的嫁妝,顧家最後一瓶桃花釀,本來是留在洞房之夜與你同飲的,但那時我心不在,一直都沒拿出來,如今……我們……”,顧芊眠微笑著斟了兩杯酒,挽起那人早已僵硬的手臂,一口飲盡,小心翼翼的將郎懋的身體放平,將另一杯酒含在嘴裏,俯下身去喂入郎懋的嘴裏,本該是纏綿悱惻的一吻,如今卻吻得如此艱辛,眼淚滑過臉頰上的胭脂,染成一滴紅淚在郎懋的手背上濺出一朵血色蓮花,如斯淒美。顧芊眠麵無表情地讓家丁把郎懋抬入棺木,擇日安葬。沉重的棺蓋緩緩合實,從此後便是兩重歲月,可沒有一個人注意到,本該冰涼僵硬的屍體卻隱隱有一絲暖意……

顧芊眠心中有悔,悔不當初,有因有果,因果無常……

顧家桃花釀上貢後,龍顏大悅,皇帝宴請群臣,結果皇帝一杯下肚便腹痛如絞,暈在龍椅上,右相當即下令顧家滿門抄斬,顧家五十七口人終是難逃一死。

顧淵渟不願女兒身首異處便想找人代替芊眠赴死,“芊眠,你快從密道逃吧,明日我們就要被押入天牢秋後問斬了,再不逃就來不及了!”顧淵渟激動地說,“爹,我們一起走吧”顧芊眠早已是淚眼漣漣,死死的抱住顧淵渟的手臂,不願放開,“不行,要是這裏少了一個人我們都別想走,爹已經找了個模樣身形和你有幾分相似的人替你赴死了,你快走,爹知道你是孝順女兒,你不能讓顧家絕後啊”,“人家怎會答應,這可是性命攸關啊!”,“那個女子,家裏有一雙年幼的兒女,丈夫得嘮症死了,公公婆婆又有疾病纏身,我給了她三萬兩銀子足夠安頓她的家人了”顧淵渟解釋道,“萬萬不可啊,我怎可為保性命讓稚子失去娘親啊,爹,就讓女兒去陪你們吧,啊!”話還未說完,顧芊眠就感到頸後一陣劇痛,接著便眼前一黑不醒人事。“三弟……這……”顧淵渟看著女兒暈倒在地有一絲不忍,“大哥,以芊眠的個性是不會走的,我隻能這樣做,快,把芊眠抬進密道”,顧淵渟和顧秋景把芊眠抬進密道,關上石門,下了門封,兩人已是淚流滿麵。

桃花細水西流彙入欲水,前朝的潔月皇後便在這裏自盡,傳說潔月皇後心地仁慈,凡是心有鬱結的人在這裏許願潔月皇後都會保佑他得償所願。欲水之濱,顧芊眠長發披散,形容憔悴,“欲水湯湯,不見其疆,欲水沉沉,安我心魂”,閉上雙眼,顧芊眠如桃花輕盈投入欲水,流水落花,魂消香斷,有誰憐……

三年後,

三月桃開,春還尚早,郎懋在桃花坳搭了間茅屋,過著逍遙世外的生活,結廬在桃林,而有桃花香,偶有三兩好友到訪,也是談論造園布景之事。如今的郎懋早已改名為郎惜顧,成了天都第一景,在天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然,也包括他的怪癖,找他造景,錢是小事,但必須有一座樓以他的名字命名,如今,天都各大府邸都有一座惜顧樓。

“惜顧兄何苦日夜守在這桃花坳,難道真有桃花仙勾了你魂魄去”陸昭一邊搖著扇子一邊挑著眉打趣郎惜顧,“是啊,這裏原來是有的”郎惜顧淡淡的笑著,眼神裏全是傷痛。

不知是不是天意,三年前的春天,天都桃花競開但卻沒有一朵白桃,而三年後,天都的白桃競相開放,滿是聖潔的白色,不見一絲雜色。郎惜顧怡然的在桃林裏賞著桃花,一邊的陸昭卻是連連打著哈欠“這白桃有何好看,走走走,我帶你去天都都城的煙巷看姑娘去,那裏的姑娘可比這桃花水靈多了,對了,還有,天都都城裏開了一家桃醉酒館,那裏的桃花釀啊……可不比當年顧家的差,還有那老板娘……誒,你去哪兒啊,我還沒說完那,那裏的老板娘比煙巷的姑娘還標致那!”陸昭朝著遠去的背影大喊,莫名其妙的聳聳肩追了上去“你小子等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