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蓂莢你看,穿過遠處那片桃林就是桃花坳了”郎瑜遙指著前麵那片桃林,聲音溫柔生怕驚嚇了佳人,“好美啊,不過……”蓂莢的眼裏有一絲疑惑,“不過什麼”,“郎哥哥,你看那片桃林有紅桃粉桃,可為何沒有白桃,我記得小時候爹帶我來桃花坳的時候還有很多白桃啊。”,一聽到白桃兩字郎瑜馬上停住腳步,忽看到遠處桃林裏的娉婷身影,一下子慌張了起來,拉著蓂莢的手就往回跑。“郎哥哥”蓂莢驚叫,“我帶你去個好玩兒的地方”郎瑜強掩慌張鎮定的說。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停了下來,氣喘籲籲,風共花舞,衣擺翩然,佳人麵色嬌紅。郎瑜順著蓂莢略微呆滯的目光望去,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霎時紅了臉,十指緊扣,這一生注定癡纏……
郎府,庭院深深深幾許,夜闌人靜,隻聞蟲鳴。
護院帶著幾個家丁巡視一圈見無異樣,便各自散了歇息去,路過郎瑜房門外時,見還亮著燭火,護院便上前敲了敲門“二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恩”門內傳來淡淡的回應,聽不出語氣。
郎瑜送蓂莢回府後,便回了郎府,一進門兒就被郎槿堂叫到了書房,郎瑜從書房出來後整個人就惶惶忽忽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房,坐在桌前看著搖晃的燭火出了神,直到護院敲門他才回過神,吹滅燭火,和衣躺在床上,“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聽到爹說澹台伯父想將蓂莢嫁給自己的時候,心裏竟有一絲喜悅,芊眠那,芊眠又算什麼,還有大哥……”郎瑜痛苦的捶著頭,手掌中飄來淡淡的芙蓉香味,郎瑜頓感安心,緩緩合上雙眼沉沉睡去。
聖金皇朝,比良坡,亂葬崗
四天後良懋趕到聖金皇朝,為避人耳目便在破廟找了二十幾個乞丐連夜將亂葬崗的白桃花摘個精光,找當地最快的鏢局日夜兼程運往綠城,而他自己則先回綠城安排人手接應,三天四夜不眠不休累死了兩匹馬才回到郎府。
譚管家正準備出門兒找劉大夫為大夫人清脈一抬頭便看到郎懋騎馬歸來,蓬頭垢麵,形容憔悴,頓時心裏一驚,朝門內大喊道“大少爺回來了,大少爺回來了”,郎懋翻身下馬,觸地時腳步有些虛浮,使勁眨了下眼睛,疲憊開口“管家,別喊了,樹杈上的喜鵲都被你那破鑼嗓子嚇跑了,可惜了這份喜氣,去給我燒點熱水,再弄點兒熱騰的飯菜來”。譚不欺抬頭望了望“小人這就給您備著去您回房等著”管家回身向府內走去,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大少爺就愛說笑,別說喜鵲了,我連麻雀都沒看見一隻”,突然想到什麼,喚來一個掃地的小廝,耳語幾句,小廝點了點頭便出府去了。
回到房裏熱水已經準備好了,郎懋實在是太累了,在浴桶裏就睡著了。聞訊而來的郎槿堂和郎玉氏見房門緊閉,便問丫鬟大少爺是不是回府了,丫鬟說大少爺剛回還在浴桶裏睡著了,被家丁叫醒後便回床上睡了。郎玉氏一臉擔憂,看了看房門幾次欲言又止,搖了搖頭莫名的看了眼夫君,轉身離去。郎槿堂眉頭深鎖囑咐了丫鬟幾句便出了院子。
“什麼!大哥遇到了賊人,還被打成重傷至今昏迷不醒!你說的是真的?”郎瑜聽青石說大哥被賊人打成重傷驚得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可他又有些懷疑,郎懋自幼習武身手了得,怎會……
青石聽二少爺語氣裏滿是懷疑,急忙道“千真萬確二少爺,我親眼看到大少爺蓬頭垢麵地回府,衣服都破了,還有幾道血口子,不是遭了賊人是什麼”,看著青石一臉的篤定,郎瑜連忙去了西院。
“二少爺,老爺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可以打擾大少爺休息”丫鬟見郎瑜欲抬手敲門急忙出言製止,“我大哥可是遭了賊人?”郎瑜低聲說,丫鬟奇怪地看了眼郎瑜“二少爺何出此言,大少爺不過是乏了,回到府裏清潔一番已經歇息下了,對了,二少爺,大少爺讓奴婢在您來的時候把這封信給您”,郎瑜疑惑地接過信封,轉身用力拍了下青石的頭回自己院子去了。
回到房裏,郎瑜一個眼神,青石便一臉不情願地退了出去。郎瑜拆開信封:
瑜見字:
愚兄已是疲憊不堪,不能當麵交付實屬無奈,現已獲百餘斤白桃花正日夜兼程運往綠城,兩日便到,瑜可放心佳人安危,愚兄已命人往桃花坳通知顧家準備釀酒事宜,瑜之功勞已向佳人詳述,他日洞房花燭愚兄定來湊個熱鬧。
懋字
信紙如蝴蝶在空中搖曳,最終跌落在地。郎瑜神色複雜地看著窗外,忽一陣風起,掀起了桌上的畫軸,一幅美人倩圖躍然眼前,畫中美人一襲大紅衣衫,眉目含羞……
桃花逐細水,流水落花同西去,花自飄零,人自多情,本是花前月下一雙人,奈何多情惱人……
“爹,我們有白桃花了,釀酒吧”芊眠微笑著說,“恩”顧淵渟一臉激動,大喝一聲“開窖請曲”,工人們也是激動萬分,眾人齊喝“開窖請曲……”。芊眠抬頭仰望天空,柔柔地笑著“瑜,謝謝你……”。
兩天後,滿滿一車白桃花運至桃花坳,花香沁人,芊眠指揮著工人們架鍋燒水,顧三叔顧秋景幫著工人們搬運桃花,將一袋袋桃花倒入滿是山泉的池子裏清洗,潔白的桃花在一池碧波裏蕩漾開來,如此美景,怎不叫人心曠神怡,顧秋景看著一池的白桃花一臉喜色,不停地撫著胡須,忽然他眉頭一皺,急忙讓人撈一朵給他細看,這一看不得了“大侄女快過來”,芊眠見三叔一臉焦急之色,快步來到跟前“三叔何事如此焦急”,“大侄女這些桃花你從哪兒弄來的”顧秋景問道,“這……是我朋友從聖金帶回來的,這些桃花有什麼問題嗎三叔?”芊眠一臉疑惑,“聖金……聖金……可是天都贈的那一千棵桃樹?”顧秋景一把抓住芊眠的手腕神情激動,“這芊眠也不知啊,三叔,這桃花到底怎麼了”芊眠見三叔如此也急了起來,“定是了,定是了,這桃花種在亂葬崗,你看,這花蕊泛黑定是沾染了屍氣,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天亡顧家啊!”片刻之間已是大喜大悲,芊眠頓時臉色慘白,眼淚如珠簾滑落,心亂如麻。沉默良久,芊眠拂去眼淚,神色淡然“三叔,繼續釀酒,此事定不可讓爹爹知道”,“大侄女,你這是何意,這花……這花怎能用啊,你爹不會答應的”顧秋景急道,“我知道爹不會答應所以才讓您瞞著他,這是最後的白桃花了,沒有白桃顧家就完了桃花釀就完了,三叔!”芊眠咬了咬唇一臉堅定的看著顧秋景,顧秋景終是點了點頭。
桃花坳裏桃花娘,一生命理酒中藏。借問故人酒中意,一杯飲盡命中涼。
桃花釀與別的酒不同,陳曲釀新酒喝的就是一個新鮮,若是擱上了五年再好的酒也飲之無味,桃花坳正釀著新酒,而郎府卻是紅綢高掛要接新人了。
“爹,您的決定兒子自是無權過問,婚姻大事曆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也無需向兒子解釋,兒子告退”郎懋勉強扯出一絲微笑,故作淡然地說。郎玉氏見大兒子笑得牽強知他心中苦悶終是落下淚來,郎玉氏抹著淚眼抽泣著“相公,這婚約早就定了,怎可說改就改,懋兒也是你的兒啊!你怎可如此待他”,“你這說的什麼話,我又能如何,人家蓂莢現在是非郎瑜不嫁,你讓我如何是好!”郎槿堂斜眼看著妻子,並不見得有多大苦惱,到是有些自在。郎玉氏自是知道自家相公心思,“啪”的一聲把茶盞摔碎在地,憤然離去。無視妻子的憤怒郎槿堂忽又一臉歉意的看著兒子,一聲長歎“哎……是爹欠你的,從今以後隻要是你想要的爹定竭盡所能,除了蓂莢”,“爹,兒子累了”郎懋仍淡淡的笑著,“回房歇息去吧”郎槿堂目送郎懋離去。
一踏出後堂門檻郎懋忽的變了臉色,眉頭緊皺,牙關緊咬,眼中怒火熊熊直奔郎瑜的院子而去。
一腳踢開門,不理會房中人的錯愕,郎懋一把揪住郎瑜的衣襟把坐在軟凳上的郎瑜提了起來,青石見情形不對,正要衝出門去叫人就被郎瑜出聲製止了,“大哥,這是爹的意思”郎瑜平靜地說,“爹的意思?當真隻是爹的意思嗎!芊眠昨日來找我說你兩個月都未去過桃花坳,是不是有急事絆身,怕擾了你唯有向我詢問,我卻隻能順她所想讓她安心,這兩個月你有佳人相伴定是樂不思蜀吧,你對得起芊眠嗎!”,郎瑜也不反抗任由郎懋抓著“我對不對得起芊眠又關大哥何事,難道說大哥喜歡上芊眠了?前些時日大哥說要與我交換我可是上了心的,我向來重視兄弟情義,本欲讓芊眠做小,如今弟弟成全大哥了”一番話說的不溫不火,郎懋卻聽得怒火中燒,抬起右手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一抹豔色從郎瑜嘴角滑落,郎瑜開口道“我與蓂莢真心相愛,相約白首”閉上雙眼“大哥,郎瑜負了芊眠負了大哥,要殺要剮全憑大哥處置”,郎懋鬆開手郎瑜便跌坐在地,好是狼狽。
郎懋一臉心痛,心痛佳人“真心相愛?相約白首?這些話可真是耳熟”,郎懋如同醉酒般腳步虛浮離去,如此心痛……
始終不忍將實情告訴芊眠,郎懋一人在清歡酒肆日日買醉,懷中那枝白桃早已枯萎了年歲,他卻仍就視若珍寶……
轉眼便是桃花紛謝碩果累累。
今天就是桃花釀封壇的日子,桃花坳酒香四溢,顧家上下都換了一身新衣,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神采。
一百壇新酒,待封好已是夜幕低垂,擦擦額頭的汗珠顧淵渟問道“芊眠,這是何時日了?”,芊眠微笑著說“六月十八了,爹,離上貢之期還有半年”。
“大家夥兒都累壞了吧,這是我娘今早給我裝的喜餅,快來嚐嚐,差點兒就給忘了”顧小柒從一棵桃樹後拿出一個提籃,笑容滿麵的朝眾人跑過來,顧秋景笑道“小柒何時娶的妻啊,怎麼三叔都不曾知曉”,眾人一陣哄笑。顧小柒羞澀的撓撓頭“三叔說笑了,是郎家二公子娶妻,我娘和郎夫人是表姐妹,收到了喜帖還有幾籃喜餅,娘說今兒是個大日子,讓帶點喜餅給大夥兒圖個吉利”,當顧小柒說到郎二少爺的時候,顧芊眠突然瞪大雙眼,一臉不可置信,顫著聲開口“小柒,你是不是把大少爺記成二少爺了”,“才沒有,芊眠姐姐你這段時日都呆在桃花坳釀酒可能不曾聽聞,這事兒在綠城都傳開了,郎二公子不知怎麼的和郎大公子的未婚妻看對了眼,兩家家主也不反對臨時更改婚約,可憐了郎大公子,整日醉得不醒人事,芊眠姐姐你去哪兒啊,天都黑了……”。
不待小柒說完,芊眠拾起裙擺一路狂奔,淚水漫延,原來那天不是她眼花,真的是他,真的是他們……
在郎府外停下腳步,氣喘籲籲,淚水融掉了她臉上精致的桃花妝,露出蒼白的臉龐。
紅色的燈籠,紅色的綢緞,多麼刺眼的紅色,門內一聲高呼“禮成,送新郎新娘入洞房!”刹那間如晴空霹靂,心碎如塵,眼前一片漆黑,顫抖的身子如桃花輕盈墜落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芊眠……”郎懋聲音嘶啞地喚著懷中人兒的名字,奈何那人兒神情空洞如木偶,喃喃自語“你說過我是你此生摯愛,你說過白首不相離,你說過……你喜歡叫我郎顧氏……,原來……山盟海誓一場空,原來你棄我如草芥,郎瑜啊!郎瑜啊!你叫我情何以堪!”,看著懷中的淚人兒郎懋心如刀絞,悶悶開口“芊眠我送你回家”,“對,回家……我顧芊眠絕不能讓人笑話了去”擦擦眼淚,芊眠任由郎懋扶著離去。
一路上兩人沉默不語,芊眠突然被一截木樁跘了個踉蹌,郎懋眼疾手快攔腰抱住她,芊眠順勢揪住郎懋的衣襟,鬆開的衣襟再也藏不住那一節枯枝……
兩個月後。
郎府再次掛上了大紅綢緞,郎懋一臉喜氣的與賓客們打著招呼,他知道芊眠並不愛他,可他並不奢望能得到她的愛,隻要能守著她、保護她,哪怕隻有一天他也甘之如飴。
紅紗鴛鴦床,繡枕兩邊藏。
桃花細水西流彙入欲水,前朝的潔月皇後便在這裏自盡,傳說潔月皇後心地仁慈,凡是心有鬱結的人在這裏許願潔月皇後都會保佑他得償所願。欲水之濱,顧芊眠長發披散,形容憔悴,“欲水湯湯,不見其疆,欲水沉沉,安我心魂”,閉上雙眼,顧芊眠如桃花輕盈投入欲水,流水落花,魂消香斷,有誰憐……
本是洞房花燭軟語夜,奈何新人床頭床尾睡兩行……
來郎府一個月了,芊眠閑來無事便在花園裏散步,花香陣陣,鳥語盈耳,可她卻無心欣賞。那人在她嫁進來的當天就帶著妻子走了,視她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那一天,她抱著郎懋哭了一夜,郎懋什麼也沒說,隻是一次又一次地輕拍著她的背,一次又一次,直到夕陽沒入,朝陽升起……
芊眠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著,眼神渾濁,沒有光澤,本來郎懋給她挑了四個府裏最機靈的丫鬟侍候她,可她一挑秀眉,漠然開口“找這麼些個人來監視我,郎大公子真是有心了”,郎懋隻好作罷。
剛回府的郎懋老遠就看到芊眠一個人站在池塘邊出神,心裏一緊,一個箭步飛奔過去一把把她拉到自己懷裏。芊眠緩緩抬頭“為什麼,為什麼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而我卻得不到我想要的……”,一把推開那個溫暖的懷抱,投入冰冷的池水中,沒有掙紮,一臉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