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沈墨的手記(2 / 3)

“沒有,女人生不出來。”房東的話像是從冰窖裏傳出來的,很冷。

我合上手裏的租客記錄,拿起來對著房東晃晃,說:“這個我可以先拿回局裏嗎?”

房東點點頭,說:“行,拿走吧,想著給我還回來就行。你還有啥要問的?”

我站起身說:“暫時沒什麼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會再來詢問,希望您配合。”

她問:“樓上那具屍體你們什麼時候抬走?”

我說:“等一會兒法醫到了,我們就能抬走,您放心吧,會盡量不影響您生意的。”

我告訴房東暫時先不要離開附近,可能還會有需要問她的,然後就回到樓上去找宋隊。

到了樓上法醫還沒有來,宋隊在屍體的周圍時蹲時站地察看著。我彙報了一下從房東那裏得到的信息,304租戶社會關係可能複雜,引起了宋隊的重視。他從我拿來的租客記錄上找到了304租戶的電話,打了過去,可是沒人接聽。又接連打了幾次,仍然無人接聽之後,宋隊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我有種強烈的預感,這個死者有可能就是304的租戶。但宋隊從來不會說沒有根據的話,他暫時放棄了繼續打電話,把租客記錄簿遞給我。然後說,他感覺這個屍體所在的位置不是第一現場,因為四周太幹淨了,死者被斬首,噴出的血一定不會少,而現在隻有被切斷頸部前方有著不大的一攤被氧化發黑的血液。說著隊長用手電照了照,我的胃又是一陣翻騰,黑黑的血跡上麵好幾隻綠頭蒼蠅在飛。

宋隊探手掃了掃飛舞的蒼蠅,轉臉和我說:“為了確定第一現場的位置,我已經通知鑒定科的人帶發光氨來,現在和法醫已經在路上了。”用發光氨可以顯出擦拭過的血跡,血跡的來源就該是第一現場。當然,前提是第一現場在樓裏。

對這個樓層其他人的詢問正在進行中。306的那對夫妻還在屋子裏,我的同事小李正在和他們做記錄。那天嚇我一跳的胖女人現在看起來很平靜,男人卻有點掩飾不住的慌亂,在小李詢問的過程中,他臉色蒼白地時不時向外瞄著。301的小情侶已經帶到了樓上,在他們自己的屋子裏被訊問。這時有同事上來通知宋隊付曉回來了,正在樓門口,問宋隊是不是讓他上來。宋隊正好接完一個電話,讓我和他一起下樓。

付曉長長的頭發用發帶束了起來,額前粘著白棉布,在門口看見我就招手叫:“木頭,我在這兒呢。”

我趕緊擺手讓他別嚷嚷,把他領進了樓道裏,給他和宋隊互相介紹了一下,就退在一旁。宋隊和付曉握了握手,然後把他讓進了樓道裏,說:“你先給我講講你發現屍體的經過吧。”

付曉點點頭,說:“我昨晚沒回家,和朋友出去通宵K歌了,早上才回來。三樓的感應燈壞了你們知道吧,走廊本就挺暗的,又沒有燈,所以剛開始我根本就沒注意到那兒有個屍體。直到開了我的房門,屋裏的陽光照出來我才發現好像那兒躺個人,過去一看差點沒把我嚇死。”

宋隊問:“然後呢?你就下樓去找房東?之前有沒有做什麼別的?還有就是,走廊裏當時有沒有其他人?”

“沒有別人,今天是周末啊,那時候剛過7點,應該都在睡覺。我沒幹什麼,就是嚇得夠嗆,腿發軟,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才下的樓。結果下樓時還從樓梯上摔了下去,你們看,我腦袋剛去醫院縫了兩針。”付曉抬手指了指粘著白棉布的地方,“你們有什麼發現嗎?死者的身份確定了嗎?”

“嗬嗬,這是我們警方的工作,現在還不方便透露。”宋隊笑笑,轉頭和我說,“你給他做個記錄吧,記住要客觀。鑒定科的人到了,我去招呼下。”

我看了一眼門外,法醫的車確實到了,就停在樓門口。我沒再多說,帶著付曉上了樓,去他的屋子做訊問記錄。沒了旁人,付曉又開始嬉皮笑臉,進屋之後讓我透露點進展給他。我瞪了他一眼,說:“死人了你怎麼還這麼興奮?昨晚和誰出去玩通宵了?”

付曉拿過水杯喝了口水,說:“我以前的經紀人,就是那天同學會喝完酒來接我的那個。我不是今天過生日嘛,給我慶祝一下。你是不是都忘了我的生日啊?”

我說:“別扯沒用的,我問你,就你們兩個人嗎?”

“是啊,就我們兩個人,喝了一晚上的酒。喏,這是發票。”付曉掏出錢包,拿出一張發票遞給我。

“嗯,我就是隨便問問。”我接過來仔細看看,發票的時間是今天早上6點26分,那個KTV我知道,從路程上看應該沒什麼問題。

付曉哼了一聲,說:“你隨便問,又不是我做的。”

我皺皺眉,付曉現在的表現反而讓我起了懷疑。正常來講,罪犯在犯案之後的一段時間內都會處於興奮狀態。從早上給他打第一個電話到現在,我就感覺付曉相對於平時有點話多,有點反常的興奮。不過我想大家以前都是學心理學專業的,就算他上學時不好好聽課,也不至於這麼露馬腳吧,況且動機何在呢?可能是因為這小子的酒勁還沒過吧,或者是真的被嚇蒙了,處於極端情緒之下。

我盡量讓自己不受私人感情的影響,以防關心則亂,客觀嚴謹地對付曉昨晚到今天發現屍體的經過做了記錄。他描述的過程和房東說的差別不大,臨末我要了付曉經紀人的電話。付曉給了我一張名片,我這才知道他經紀人叫柏祈。

做完記錄,我準備找宋隊彙報情況。走廊裏一地發光氨噴出的熒光藍,直通到隔壁的屋子304,我心裏一沉,看來這案子和304是脫不開關係了。幾個同事正在配合法醫檢查屍體,我過去詢問了一下,他們告訴我第一現場找到了,就是304,宋隊現在就在那兒。見我要去304,付曉也要跟著去,被我製止了,我讓他老老實實在自己屋裏待著,不許亂走。

進了304,宋隊和兩個同事在屋子裏。空氣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門旁的牆上還有噴濺的血跡,在雪白的牆壁上顯得更加觸目驚心。按照血跡的噴濺形狀判斷,死者應該是在門口遭遇的襲擊。向裏走,地上有好大幾攤已經幹了的血跡,很明顯是有人擦拭過,應該是為了破壞遺留的腳印。當看到床上的景象時,我這次真的是沒控製住,幹嘔了出來,趕緊用手捂住嘴。

床上鋪著好幾層被褥和衣物,都帶著大片的暗紅,中間放著一把菜刀,不用離近就可以看見菜刀的刃上掛著一些紫黑色的人體組織,黏黏的,看起來像是氣管和一些碎皮肉。

“付曉的記錄做完了?”宋隊見我進來問道。

我長吸了一口氣,壓製了一下胃部的難受,心裏暗罵自己太沒用,這點事都承受不住。我說:“嗯,沒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他提供了不在場的證明,但是還需要核實。這就是第一現場嗎?”

宋隊點點頭,說:“這裏是殺人分屍的第一現場,分屍的位置在床上,法醫根據屍僵程度,初步推斷死亡時間是在四五個小時之前,具體的時間需要解剖才能證實。床上的被褥明顯是後來鋪上去的,可以起到很大的隔音作用,凶手應該是怕分屍的聲響被鄰居聽到。但是我剛才問了房東,樓下其實是沒有租戶的,而且你說付曉昨天也不在家,所以凶手的這個擔心多餘了。至於這把菜刀,應該就是這個屋子裏的,因為在廚房裏沒有發現其他的大型刀具。隻是現在不好判斷菜刀是不是唯一的凶器,隻能確定是分屍的工具。嗯,還有就是除了被斬首,法醫在死者身上沒有找到其他明顯的傷口。”

我的大腦不停地運轉,努力跟上宋隊的思路。我問:“那個骷髏頭是怎麼回事?”

宋隊歎了口氣:“那個人頭……還沒有發現能處理成它那樣子的工具或物品,而且本該在骷髏裏的腦組織也沒有找到,不知道哪裏去了。我想法醫之後的報告或許能找到答案吧。目前看來,死者極有可能就是304的租客,當然現在還沒法完全確定,需要DNA鑒定報告。但如果是的話,我懷疑是熟人作案,因為門鎖沒有任何被破壞的痕跡,死者身上也隻穿著睡衣,而鑰匙和手機都放在屋子裏,說明死者在被殺之前處於一個放鬆的無防備狀態。雖然斬首這種殺人手法是過度殺戮,基本上可以定性為仇殺,但是現在屋子裏被翻得亂糟糟的,也沒法判斷是否少了財物,所以一切還有待考究。我已經通過304租戶的手機聯係到了他的一個朋友,一會兒會去局裏認屍。現在先把屍體弄回局裏再說吧。”

我和宋隊說話時,鑒定科的同事已經將一些重要的證物進行了收檢,比如那把菜刀、手機,等等。按照宋隊的指示,我和小李給304的窗戶和門上貼了封條。在其他人協助法醫將屍體運出去之後,我和小李又在303和306靠裏側的門框上扯了幾條警戒帶,但並不會妨礙付曉和胖女人他們兩家的日常生活。走之前我們和三樓的三家租戶交代了一下,讓他們不要去走廊的那邊,而且近期都不要出城,以防我們警方有需要時找不到他們。

臨走時我告訴付曉,美心晚上應該會找他吃飯,還給他買了點生活用品。但是吃飯就不用等我了,這次案情惡劣,加班是必然的,讓他們好好玩好好過生日。付曉拍拍我的肩膀,說:“你就別擔心我們了,好好工作就行了。”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3

“這就是對我們警方的挑釁!”宋隊在會議室裏咆哮著。我嘴裏嚼著三鮮餡的餃子。

回到局裏已經有一會兒了,在會議室裏,宋隊主持召開了案情分析會。我們叫了外賣,邊吃邊把自己掌握的情況統一進行了報告。說實話,想著那麼惡心恐怖的案子吃飯,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時間緊迫,也沒有別的辦法。

目前的情況是已經確定了死者就是304的租客,名叫陳遠章。雖然明早DNA鑒定才能出來,但是陳遠章的朋友已經來認了屍。對於我們的諸多詢問,他的朋友表示自己很久沒有和陳遠章來往了,對他的近況也不清楚。但是他說了一個很重要的信息,就是陳遠章近一年來經常到處借錢,而且每次都借了不還,所以導致很多人都躲著陳遠章。陳遠章並不是本地人,是個北漂,來這兒五六年了。

在我們之前的訊問記錄中,不止一個鄰居反映陳遠章經常被打得鼻青臉腫,我也在會上證實了陳遠章有過被打的經曆。所以可以推斷他的社會關係複雜,這樣案件的偵破難度就更大了,很難找到準確的突破口。

法醫的初步報告在開會期間送了過來。根據食物在胃裏的消化程度推斷,陳遠章的死亡時間應該是淩晨一點到兩點之間,致死的凶器是不是菜刀已經不好判定,因為頸部被徹底斬斷,而且少了連接頭骨的一小截,很難再進行有效推斷。但陳遠章身體其他部位沒有致命傷,所以致命傷一定是在頸部。血液檢測沒檢測到死者服用過什麼藥物,也沒有吸毒。至於骷髏頭的問題,法醫在頭骨上檢測出了很低的pH值,骨骼已經軟化,所以分析應該是被某種酸溶液浸泡過,這樣處理過的頭皮很容易從骨頭上扯下來。但如此作為需要做足準備工作,畢竟裝得下腦袋並且可以不被酸溶液腐蝕的容器不是那麼容易找到。而凶手將經過處理的屍體擺在走廊裏,明顯是故意想被人發現,沒有掩蓋的意圖。

凶手這樣做的動機是什麼呢?難道凶手要警告樓裏的其他人?那又是警告誰?我飛速地思考著。

隨後送來的鑒定報告,證實菜刀之類的現場證物上並沒有發現指紋,想到現場也沒有腳印之類的痕跡留下,可以看出作案者很仔細,而且有備而來並不慌張。能這樣冷靜地做下如此凶殘的案子,可以說作案者具有反社會人格。

宋隊陰沉著臉,說:“關於斬首的事我詢問過了法醫。斬首並沒有大眾認為的那麼簡單,甚至可以說很難做到,需要用利器在脊椎最脆弱的地方——第三到第七頸椎之間,反複砍才可以。當然了,有一定人體解剖經驗的人也能夠比較簡單地做到,但由現場來看,凶手應該並不掌握解剖學的知識。通過法醫報告我們知道把人頭處理成那個樣子需要很長時間,對於罪犯來講,作案時間越長風險就越大,凶手冒著風險這樣做的意圖到底何在?我想他特意將屍體擺在走廊裏一定是要給某個人看,或者是要給我們警方看!今天要加班,相信我不說你們也都有心理準備了。”

醫學解剖?聽到這兒,我心裏一動,房東和306的胖女人都是護士出身啊!雖然斬首進行得很粗糙,但也不能就此認定凶手就一定沒有醫學背景,畢竟分屍這種事本身就不是平常人可以做到的,心理上是要承受巨大的負擔和壓力的。

宋隊說完之後就由我們每個人做補充,由於對陳遠章的個人情況還不是很清楚,所以就先由我和其他幾個對三樓其他租客問過話的人發言。301的小情侶對案子表現出一無所知,而且他們對陳遠章都沒什麼印象,所以負責訊問他們的同事也就沒什麼可以陳述的。然後就輪到了我,我提出了房東和306女人的醫學背景,引起了大家的關注。不過對於房東,我直言感覺不大像這個人幹的。如果是單純的殺人還可以懷疑她,但把現場故意搞成這麼恐怖,那她的租房生意基本就廢了,所以動機上不是很能說通。除非她和陳遠章有深仇大恨,但就目前來看,沒有證據表明他們有過節。因為醫學背景的問題,大家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小李的身上,因為訊問306的就是他。

小李說在訊問過程中確實發現了很多疑點,不過更多是表現在那個男人身上。306的男人叫胡而琿,他媳婦叫徐珊。胡而琿出來看見屍體時的表情不光驚恐,還很慌亂。在訊問過程中,胡而琿經常打斷徐珊的話,比如當問到是否認識304的人時,正要說什麼的徐珊就被胡而琿打斷,他搶著說根本不認識,小李注意到胡而琿當時狠狠瞪了徐珊一眼。就此可以推測,胡而琿當時應該就已經知道死者是陳遠章,他身上的疑點劇增。

我想起房東和我說過胡而琿對徐珊的家暴情況,立刻告訴了大家。這件事更是引起了宋隊的重視,如果胡而琿存在暴力傾向,再加上他對認識死者的事隱瞞,那他就可以定為目前的第一嫌疑人。而徐珊的醫學背景也值得注意,因為現在無法確定凶手的人數,所以不排除夫妻共同作案的可能。在長期家暴的情況下,徐珊很可能對處於強勢角色的胡而琿言聽計從,協助他完成凶案。

宋隊決定立刻把胡而琿和徐珊帶回局裏進一步訊問,他親自出動,讓我和小李跟著。其他人則開始對陳遠章的戶籍檔案和交際圈進行逐一排查,尋找有用的線索。

在路上,宋隊讓我明天找時間去核實付曉昨晚去KTV的事,而房東的不在場證明則讓小李去調查。他說要盡快清除一些人的嫌疑,給案件的偵破掃清不必要的障礙。我立刻按照付曉給我的名片聯係了柏祈,柏祈對此一點兒都不驚訝,應該是付曉已經告訴了他公寓發生凶案的事。對於我的要求,他表示明天要出差,有事的話最好今天晚上談。我請示宋隊,準備處理完手頭這件事就過去先見柏祈。宋隊點頭同意。我和柏祈定在了晚上8點見麵,地點就是在那家KTV附近的一個咖啡廳,這樣方便去KTV做進一步核實。而房東方麵則是定在明天白天和小李見麵,因為她已經到家了,表示今天不方便。

到了公寓,帶走胡而琿夫婦時,夫妻倆的表現很不一樣。徐珊表現出的完全是一種事不關己的態度,一直默默不語,讓怎麼樣就怎麼樣。我這時發現她挺正常的,不像有什麼精神情況,可能真的是在雨天才會發作吧。而胡而琿就不一樣了,不停地叫囂我們沒有理由帶走他,堅決不跟我們走,任宋隊怎麼解釋隻是去配合調查都不行。最後還是小李衝動得差點揍他才把事情解決掉,果然是個色厲內荏的家夥。小李一米八五的身高、二百多斤的體重,發起飆來確實挺嚇人。

回局裏的路上,無論我們怎麼施加壓力,胡而琿就是死不認賬,一口咬定他不認識陳遠章。由於他在一旁,徐珊也沒能開口,她應該是不敢講什麼。丈夫長期的家暴應該在她心裏產生了根深蒂固的影響。所以我們隻好決定到局裏之後再分開問,希望能在徐珊身上打開突破口。到局裏已經快6點了,宋隊沒再讓我繼續參與調查,而是讓我盡快去見柏祈,核實付曉的事。

雖然定的是8點,可這個時間正是下班高峰期,交通擁堵得嚴重,半個多小時的路程怎麼也要花一個多小時的時間。果然,我雖然抓緊吃了口飯,6點半就出發了,但是到咖啡廳時也不過隻提前了十分鍾而已,而柏祈來得更早,已經在裏麵等著我了。我多少有點奇怪,他難道就住在附近嗎?

互相自我介紹寒暄時,我打量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同學會那天我喝得迷迷糊糊的,雖然掃過他一眼,但是對他並沒有什麼太深的印象。柏祈身高和我差不多,一米七七或者一米七八的樣子,不過要比我壯實很多,胸肌撐起了T恤,長相也蠻帥的,留著很有型的短胡子,張學友的那種,和付曉看起來完全是兩種人。怪不得付曉說和他合不來,我心想。握手之後大家落座,服務員過來問我們需要什麼,我說暫時不用,打發服務員先離開。然後和柏祈客氣了兩句之後,我直奔主題:“我想付曉應該已經和你說了他住的那棟樓出事了吧?”

柏祈點點頭,說:“嗯,是的。有什麼問題您盡管問,我肯定會盡力配合。我經常聽付曉說起你和他姐,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我笑笑說:“好,那就多麻煩了。”心想,聽這話的意思,他和付曉還是很熟的,經常聽付曉說起我和美心,“我來找你的主要任務,就是核實付曉昨晚的不在場證明,他是否一晚上都和你在一起,直到早上6點多才離開?”

柏祈說:“是的,他不是今天過生日嘛,說是準備和你們一起過,所以我找他提前出來樂樂。就我們兩個人,一直喝酒來著,我可以證明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點頭在本子上做著記錄,繼續問:“怎麼就你們兩個人呢?沒有別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和付曉的關係也很好。問得越仔細就能越快洗脫他的嫌疑,越早排除越好。”

“嗯,這個我懂。”柏祈點著頭,“付曉最近心情一直不是很好,而且經濟上也出了問題。所以不喜歡熱鬧,要是人多的話,他肯定不會出來了。”

“你知道付曉的經濟情況是怎麼回事嗎?”我停下筆問道。這個是我個人最關心的,付曉一直都沒有跟我和美心講。

“你不知道嗎?”柏祈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他父親賭博輸光了家裏所有的錢,母親都被氣住院了。”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接著說,“他沒告訴你也正常,畢竟這個事他自己感覺挺丟人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聽完之後我心裏多少有點不舒服。以我們跟付曉的交情,這麼大的事居然還要從別人嘴裏聽說,實在是讓我對付曉有點意見,難道這個柏祈和他的關係比我們還好嗎?我繼續問:“你早上送付曉回去的嗎?”

柏祈說:“沒有,早上我胃有點難受,可能是酒喝多了,所以結賬出來就先回家了,付曉自己打車回去的。”

“你和陳遠章熟嗎?”我突然問了一句。

“嗯?”柏祈一愣,“那是誰?”

“哦,沒有,我就是隨口說說。”我笑笑,合上手裏的本子,起身說,“我們去昨天的KTV核實一下吧!這是必要的程序。”

“哦,好。”柏祈被我突然一問搞得有點迷茫,不過也沒多說什麼,跟著我也起了身。

付曉之前說得對,我的確不會隨意地問問題。這個柏祈對現在付曉的了解要比我多,如果付曉認識陳遠章的話,他應該會知道。我突然問起陳遠章的名字,他的瞬間反應是最真實的。不過看柏祈的反應,對陳遠章應該是沒有聽說過的。

那家KTV離咖啡廳很近,也就不到500米。出來時天徹底黑了,KTV外牆的霓虹燈已經全部打開。這是個三層的KTV,牆體外麵由玻璃構成,玻璃反射著霓虹燈的光,在夜色裏顯得金碧輝煌。“這地方好像裝修了。”我對柏祈說,“我之前也來過,怎麼感覺不大一樣呢?”我確實來過,而且就是在上個月,和現在的感覺很不一樣,現在感覺這樓像是新的一樣。

“沒啥不一樣的,昨天清洗外牆了。”柏祈在後麵說。

“晚上清洗外牆?”我停下來,轉頭看向柏祈。他是晚上和付曉來的,那就是在晚上看見這兒在清洗外牆。

“嗯?”柏祈一愣,轉而反應了過來,一笑說,“哦,我是白天路過這兒看見的。要是白天沒注意到它,晚上也不見得會來這兒。我感覺這地方還不錯,你看,不還打折呢嘛。”柏祈指了指門口寫著打折的招牌。

“哦。”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推開了KTV的大門。

門口的服務生見我們進來立刻打著招呼,服務態度很好。我徑直來到吧台,吧台的服務員朝我笑笑。還沒等她說話,我就掏出了警官證。服務員愣了一下,問:“您有什麼事?需要找我們的值班經理嗎?”

我點點頭,說:“嗯,麻煩你幫忙找一下吧。”

服務員點點頭,撥了個電話,衝著電話說:“前台有個警察來,你來處理一下?嗯,說要找你。好的。”掛斷電話,服務員笑著對我說,讓我去大廳的沙發上稍等片刻,經理馬上就過來。果然,一會兒樓上下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穿著整潔的西褲汗衫,朝我小跑著過來,笑著握手。

握手時,我問:“你怎麼知道我是警察?大廳這麼多人。”我四下看看,人確實不少,這點讓我很奇怪。

“嗬嗬。”經理打著哈哈,說,“你們警察身上都帶著一股非同尋常的氣質,我看得出來。”說著就給我遞煙。

我抬手阻止了,說:“我來沒什麼要緊的,你不用緊張,就是核實一點事情。”說著我拿出了付曉給我的那張發票,遞給那個值班經理,問:“昨天是你值班嗎?我想核實下這張發票的事。”

“是我值班啊,這幾天晚上都是我值班。”說著,他接過發票看了一眼,想了想,抬手指著我身後的柏祈,“這個發票就是這位先生昨天消費的啊,有什麼問題嗎?”

“你對來的每一個人都記得住?”我多少有點驚訝。

“嗬嗬,是啊,幹這行沒這個本事還怎麼混啊!每一個來的客人都得記住。”經理笑著說道,“這張發票就是這位先生和他的一個朋友消費的,都是好酒量啊,兩個人一晚上喝了兩箱啤酒、幾瓶洋酒。”

我問:“你確定嗎?他們中間有沒有離開過KTV?”

“確定啊,兩個人喝那麼多酒那是挺少見的,是昨天消費最高的單子了,我印象很深。客人們離沒離開過我還真就不清楚,我們這是娛樂場所,也不能監視客人的一舉一動啊。”值班經理頓了一頓,又說,“對了,門口有監控,有需要的話可以拿給您看,出沒出去就一清二楚了。不過要查看的話您就自己查吧,我比較忙,就不能幫忙了。請問這位先生犯什麼事了?”

“那把昨天的監控錄像給我複製一份吧。”我沒理值班經理的問題。

“什麼時間段的?”值班經理問。

我轉臉問柏祈:“你倆什麼時間段在這裏。”

柏祈想了想說:“我們應該是10點多來的,具體的時間記不住了。離開的時間就是發票上的。”

“那就昨晚10點到今天早上7點的。”我對值班經理說。

值班經理笑著點點頭,讓我們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稍等,他去給我拿監控錄像。就在值班經理離開的工夫,我接到了宋隊的電話,接通之後所聽到的事讓我大吃一驚。因為宋隊告訴我已經鎖定了嫌疑人,我不由得看了柏祈一眼。

4

“你那邊不用太費力,簡單處理下就快點回來,已經確定嫌疑人了。”隊長在電話裏說。然後宋隊給我說了一下案子的進展,這案子應該和付曉沒有什麼關係,我這三個小時算是白折騰了。

胡而琿承認了和陳遠章認識,他們是賭友。在住到公寓之前,兩個人互相並不認識,住進來之後,兩人一次偶遇在了城郊的一個地下賭場。因為住在一個樓裏,互相都有點印象,所以聊了幾句之後就熟絡起來。之後兩個人就開始策劃一件大事——出老千,是陳遠章提出來的。

起初胡而琿不敢出老千,他這人膽子小,別看他敢打老婆,這種人一般都是這樣。他也不是傻子,知道在賭場出老千被抓住的話,可不是電視裏演的少個手指頭那麼簡單,現實要比戲劇殘酷很多。不過人的貪欲是不好控製的,尤其是這些嗜賭的人,更是貪欲的奴隸。所以最後胡而琿還是沒架得住陳遠章的蠱惑,決定鋌而走險,搏一次運氣。可是運氣哪有那麼好搏的,尤其是他們這種人,與其說是在搏運氣,不如說是在搏命,結果可以預見,第一次就出事了。陳遠章被賭場裏抓賭的人逮了個現行,胡而琿當然也沒跑得開,他們早就被看場子的人盯上了。不過這夥開賭場的人並沒有把他們怎麼樣,把兩個人抓到了一個廢棄的倉庫裏,恐嚇一頓就完了。不過要他們一周之內交出5萬元,不然就弄死他們。同時也警告他們不要想著跑,因為會有人一直盯著他們。

不過按照時間算,一周的期限還沒到,賭場的人為何要提前動手呢?按胡而琿的說法,認識陳遠章的人都知道他沒有錢,這是很容易發現的,賭場的人估計也有察覺。為了不讓到手的肉全飛了,所以殺雞儆猴,殺了陳遠章,然後故意把屍體擺在306門口,讓胡而琿看。這就可以解釋故意製作擺放恐怖屍體的動機了,但是如此大費周章隻是為了一個胡而琿,值得嗎?我心裏有點犯嘀咕。

在胡而琿交代之後,宋隊立刻通知了武警支援,按照胡而琿說的地下賭場的位置,全體出動實施抓捕。而我現在趕回去也趕不上行動了,所以宋隊讓我直接回局裏等著,他告訴我小李也留在局裏,正看著胡而琿夫婦。

掛斷電話之後,那個值班經理正好給我拿來了監控錄像,我謝過他之後,就和柏祈一起出了KTV。鑒於案子還沒有徹底定案,所以我也沒和柏祈多說什麼,隻是感謝他抽出時間來配合,然後告訴他不用擔心付曉,就辭別了他趕回局裏。

我回到局裏時快11點了,宋隊他們也剛回來,抓住了一個人。小李和我說這是個頭目,賭場就是他開的,東北人,叫慕仁就。抓捕開始時,慕仁就為了掩護手下逃跑,自己拿著槍吸引警方的注意,做得很成功,但是自己也落網了。由此看來,這該是個硬骨頭,審起來估計很困難。宋隊找我簡要了解了一下柏祈的情況,就讓我和他一起進了審訊室。

宋隊和慕仁就對視了一會兒,說:“我們有話直說好了,你今天暴力抗法和開設賭場的事已經沒什麼好講的了。現在要問你的是另一件事,希望你能老老實實地交代,這樣還能爭取到寬大處理。”

慕仁就隨和地笑了一下,說:“那得看你們要問什麼了。”明顯是耍滑頭的架勢。

宋隊冷冷地說:“我要問陳遠章的事。”

“陳遠章?”慕仁就愣了一下,“他有什麼好說的,一個爛賭徒而已。”

“這麼說你承認認識他了。”

“當然,這又怎樣?”慕仁就一臉的無所謂。

“他死了。”我插了句嘴。

“啊?”慕仁就驚呼了一聲,轉瞬明白了宋隊要問他什麼,但也沒有緊張,“人不是我殺的,我沒必要殺他。”

宋隊一笑,讓小李去隔壁把胡而琿帶了過來。進屋之後胡而琿一眼就看見了慕仁就,臉一下子就白了。慕仁就也上下打量了一下胡而琿,恍然大悟:“哦,是你啊,肯定是你說是我殺的陳遠章吧。”

“沒錯,的確是他說的。你之前是不是說過如果他們不還錢,就殺了他們?”宋隊抬手讓小李把胡而琿送回去。既然慕仁就承認認識胡而琿,那胡而琿就沒必要再留下來對質了。

慕仁就歎了口氣,說:“人真的不是我殺的,也不會是我手下幹的,聽我說完你們就明白了。我殺了他根本不劃算。”

原來出老千被抓這件事的真相並不像胡而琿說的那樣,當然他也沒有撒謊,因為他一直被蒙在鼓裏。陳遠章之前欠下了太多的賭債,慕仁就也知道他無力償還,所以就和他達成了一個協議,讓陳遠章幫他釣魚抵債。所謂釣魚就是胡而琿經曆的那樣,陳遠章想辦法去騙一個賭客和自己一起出老千,然後賭場就去抓,抓到了就勒索那個賭客的錢。一般在威脅人的時候,賭場方麵都會揍陳遠章,以此來嚇唬被騙的人。這就是陳遠章經常鼻青臉腫的原因。

解釋完了之後,慕仁就又說了一句:“我不是傻子,胡而琿那家夥什麼經濟情況你們清楚,我更清楚。你們說為了他,我有必要去殺人嗎?”

“那你案發時在哪裏?就是今天淩晨。”宋隊問。

“當然是在賭場啊,能作證的人很多,但是我一個都不會交代。反正人不是我殺的,想怎麼樣你們隨便。”慕仁就一臉的無所謂。

我和宋隊麵麵相覷,雖然還需要進一步證實慕仁就所說的情況,但是就目前來看,陳遠章真的不像是他殺的。這樣的話,骷髏案的偵破就再次退回了原點。我和宋隊低聲研究了一會兒,會不會是之前被騙的賭客回來尋仇,但是立刻就被我們否定,因為尋仇的話殺了陳遠章就可以了,沒必要搞出那麼恐怖的現場。看來現在破案的關鍵,是弄清楚凶手製造恐怖現場的目的,不然偵破寸步難行。

之後宋隊開始審訊慕仁就關於開設賭場的事,我沒有繼續參與,跟宋隊請示去上廁所,而真實原因是我的手機一直在振動。出門之後,我與一個女同事擦肩而過,她快步走進了1號審訊室。我認出她是110接警中心的人,心裏不禁一動:他奶奶的,難道又有案子?這兩天是怎麼了?

我離開審訊室門口幾步遠,掏出手機一看,有三個未接電話,都是美心的。我心裏急了起來,因為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她是不會這麼給我一直打電話的,我趕緊回了過去。之後,美心在電話裏告訴了我一件事,真的讓我很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