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沈墨的手記(3 / 3)

那裏怎麼會又死人了?我腦袋裏隻有這一個念頭。

5

我不信邪,不過這事確實有點邪門了,實在是太少見。

美心打電話是告訴我付曉住的公寓又死人了,這次是自然死亡。她給我打電話時120已經到了,出事的是301那對小情侶中的女孩,心髒病發作。美心是在送付曉回家時遇上這事的,在所難免,她又是好一頓埋怨讓付曉住在那麼不吉利的地方。我聽到那地方又死人了,腦袋就有點發麻,一個月在一棟樓的同一層死了三個人,還死法不一,真讓人有點後脊梁骨發冷。我沒心思聽美心的抱怨,腦子裏想著這次的案子會不會和骷髏案有什麼聯係。但我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畢竟心髒病發作這種事人為很難造成。美心抱怨完之後,說要找個賓館讓付曉住,暫時離開公寓,我告訴她看著辦就好,我沒什麼意見也沒心情去想這些。

掛斷電話後,我腦袋裏胡思亂想著就回到了審訊室。宋隊見我進來衝我點點頭,苦笑說:“你和小李再辛苦一趟吧,剛接到報警,那樓裏又死了個人,真是邪門了。死者是301的女孩,和她住一起的那個男孩報警說是謀殺。現在人手實在不夠,都在忙,就你們暫時沒事,就辛苦一點吧。去看看情況,要注意細節。”

謀殺?我一聽心裏就是一動。剛才美心不是說心髒病發作嗎?我心裏納悶,不過也沒多問。心想美心也隻是偶遇,可能不了解細節,隻是隨口說的。衝宋隊點點頭,我和小李出了審訊室。小李向我要了鑰匙去取車,我在大門口等著他。想了想,我給美心又打了個電話:“喂,你和付曉還在公寓吧?”

“是啊,120還在就地急救呢,不過我看沒什麼希望,那孩子一點兒都不動了。怎麼了?”

“你們先別走,我這就過去。”

美心疑惑地問:“你過來幹嗎?案子忙完了?”

“沒有,我是出現場。我們接到報警電話說是謀殺,現在我和小李就過去。你和付曉別離開,也需要你們的筆錄。”

“那好吧,我們在公寓門口等你。對了,301的男孩跟著救護車去醫院了。”

公寓離局裏並不遠,晚上路上車很少,所以我們很快就趕到了。

到了門口看見兩個人影,正是美心和付曉。小李看見美心就是一愣,說:“嫂子怎麼在這兒?”我才想起來一直忘和小李說美心在這兒的事。

“你好!”美心笑著和小李打招呼。她和小李也認識,回身指了下付曉,說:“我弟住這兒,我送他回家,正好遇上出事了。沈墨讓我在這兒等他,我就沒走。”

小李愣了愣,點頭說:“嫂子好,嗬嗬。”然後,看了看付曉,又看了看我,把我拽到一旁。他小聲說:“沈哥,這個付曉是你小舅子?那陳遠章的案子你是不是應該回避啊,他畢竟還是懷疑對象之一。”

我也有點不自然,說:“沒有,他不是美心的親弟弟,我們都是大學同學,他和美心的關係很好,幹姐弟而已。而且付曉隻是趕巧住在這樓裏,我查過了,他不在場證明很充分。”其實我知道在沒有排除付曉的嫌疑之前,原則上我是應該回避案子的。但是我從來就沒認為付曉會是凶手,所以現在被小李發現了,我也有點尷尬。

小李咧咧嘴,說:“說是這麼說,可還是不好吧。我想你最好還是和宋隊說一下,不然要是等他知道了,肯定得罵你。沈哥,這事你自己不說的話,我肯定得彙報,你可不能怪我。”

“行,還是我自己回去和宋隊說吧。”我想了下宋隊的脾氣,確實還是自己說比較好,小李也點點頭。“我們上車邊走邊說吧。”我和幾個人說。

上車之後付曉指路,我們直奔120急救車去的那家醫院。離得不遠,上次付曉給額頭縫針就是在那裏。在路上,我問了美心和付曉一些情況,但沒什麼有價值的,他們遇上的時候120急救車都已經準備出發了。

我見到301男子時,已經是深夜,大概淩晨一點半的樣子,醫院裏的人已經很少了。由於女孩在沒有來醫院之前,就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所以醫院並沒有做過多的搶救。但是女孩的屍體還在病房裏,沒有運到停屍間,因為還有家屬馬上要到。我之前見過301的男子,年紀和我相仿,並沒什麼太深的印象。帶我們上來的護士將他指給我看,他正雙手抱頭,蹲靠在走廊的牆邊抽泣。我走過去叫了他好幾聲他才有反應,拿開抱頭的雙手,慢慢地抬起頭,目光渙散,茫然地看著我們四人。

我略微俯下身,看著他問:“您好,請問是您報警的嗎?”

男子一瞬間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稍微愣了一下之後才點點頭說:“是,是我。”他從地上站了起來,可能腳蹲麻了,起身之後手依然扶著牆,腳不停地在地上擰動,衝著我身後的付曉和美心說:“謝謝你們啊。”

付曉和美心都朝他笑笑,沒說話。小李在一旁先問:“我們剛才問了下護士,你女朋友死因是心髒病發作,你怎麼報案說是謀殺?”這也是我心裏疑惑的事情,美心和付曉也向前湊了湊。

男子說:“我女朋友確實是心髒病突發死的,可是為什麼會突發?就是因為有人故意害她!”他的聲音激動了起來。

我勸道:“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他的情緒有點過於激動了,身子在不停地抖。男子點點頭,深吸了幾口氣,說:“一切都是房東幹的!”他眼中的憤恨和話語讓我大吃一驚。而且不光是我,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滿臉的愕然。

之後我開始對他做訊問記錄,而記錄的同時,我也對他的個人情況進行了初步的了解。以下是援引301男子的口述:

301的這名男子名叫王偉,24歲。死者是他的女友,叫周笑,和王偉是大學同學,但是高王偉一屆,兩個人是戀人。畢業之後,由於周笑的家裏嫌王偉比周笑年紀小,不同意他們在一起。周笑卻對王偉死心塌地,為了和家裏抗爭,也算是表明態度,就從家裏搬了出來,在城裏租了一個隔斷間。過了幾個月,王偉也畢業了,兩個人自然就住在了一起,而周笑家裏也拿女兒沒辦法。因為隔斷間很簡陋,隔音也不好,很多時候不方便,而且雖然隻有幾平方米,但是租金也有900元,所以後來兩個人就決定搬出來,寧願住得偏一點,也要自己一個屋子。之後兩個人找了很多地方,發現了現在住的這個公寓。由於是剛建成,房子很新,而且交通也很便利,所以就算比原來住的房子租金上還貴了100元,兩個人也決定租下來,就住在這裏。可沒想到的是剛住進來沒多久,樓裏就死了個人,兩個人感覺很晦氣。

按照王偉的想法,反正住了也快滿一個月了,一個月一付的房租也沒賠錢,不如另找地方搬出去。但是周笑卻不同意,這個女孩子的想法很特別。周笑想繼續在這裏住下去的原因是,大學畢業之後她和王偉都沒有找到理想的工作,收入很吃力,因為自己家裏依然不同意她和王偉交往,所以想家裏資助是不可能了。而王偉的家境很不好,家裏不用他養就算不錯了。所以,生活中首要的事,就是節省開支。現在到處都在漲房租,如果從這裏搬出去的話,很難再找到比這裏性價比高的地方了,死個人在周笑看來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她不怕。而且按照她的想法,換個角度看,這還是個好事,因為可以迫使房東降低房租。

王偉當時感覺趁火打劫確實不大好,但是他們也的確在經濟上比較緊張,所以也就同意了周笑的想法。周笑很有頭腦,知道自己去和房東談成功的概率不大,所以就聯合了一些租客一起去,結果是房東迫於無奈真的降了房租。王偉說雖然當時去的租客不少,但是整件事都是周笑作為代表在和房東談。他當時就擔心房東會針對他們使壞,可是周笑卻感覺沒什麼可怕的,對這件事還有點自豪的感覺。不過那次之後,房東除了看到他們不搭理之外,還真就沒怎麼樣。

讓人沒想到的是一周之後樓裏居然又死人了,王偉說昨天下午我們處理完陳遠章的屍體,周笑就又張羅著去找房東要求降低房租,王偉勸她這次別再做出頭鳥,可是周笑不聽,還是去找了房東,而且故技重演地再次聯合了一些租客以退房作威脅。不過這回談話進行得很不愉快,雙方大吵了起來,但是最後房東為了留住已經不多的租客,還是同意降價了。按王偉的說法,正是這件事埋下了禍根,導致了晚上的悲劇。

王偉最近剛失業。昨天是周五,周笑的工作是過雙休,所以兩個人看電影看到了夜裏。年輕人精力旺盛,到了夜裏也不太困倦,他們就開始親熱。雖然周笑有先天性心髒病,做什麼都不能太激烈,但是王偉說周笑當時有點興奮,稍微不舒服也沒太在意。可就在要結束時,房門被敲響了。外麵的人說自己是304的人,問有沒有看見他的腦袋在哪兒,一邊說還一邊撓著門。周笑當時就被嚇得暈厥了過去。王偉說自己當時也很害怕,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不對勁,因為門外是個女人的聲音。304的人他雖然不認識,但是也知道那是個男的。所以王偉氣急敗壞地衝了出去,看見了一個人的背影,據他所說他很確定就是房東。但是王偉並沒有追過去,因為那時周笑已經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了。王偉趕緊先打了120,之後又打了110報警。但是一切都於事無補,周笑在120急救車上就離開了人世。在王偉的強烈要求下,到了醫院之後,醫生再次對周笑進行了努力搶救,但是周笑的生命跡象已經完全消失了。

說完了這些,王偉再次淚流滿麵,又蹲回了地上不停地抽泣。

明知心髒已經不舒服了還要繼續,未免太欠考慮了吧!我從頭又看了一遍記錄之後心裏冒出這個想法,不過我問的是另一個問題:“你確定你看到的是房東嗎?我記得三樓的感應燈好像壞了呀,如果隻是靠你屋子裏照到走廊的那點燈光,應該很微弱,你怎麼能肯定是她,況且你說隻是看到了背影。”對於這個描述,我持懷疑態度。

王偉又有點激動:“就是她,不是她還有誰!就是因為白天房租的事情報複!”他倒是很肯定,一口咬定他看到的就是房東。

在我準備繼續問時,樓梯口傳來了人聲,扭頭看去,一位護士帶著兩個人向我們走來。稍微近點了才看清,是50歲左右的一男一女。男人臉色鐵青,而女人已經哭得不成樣子。當她看見蹲在地上的王偉時立刻哭號著撲了上去,瘋狂地廝打著,口中怒吼著:“你個挨千刀的!你為什麼要害我女兒,你還有沒有良心?謀財害命的王八蛋!”

我們趕緊上前拉開了那個女人,女人有點精神恍惚的樣子,站都站不穩。我扶著她的同時,向身後的美心說:“美心,你過來幫忙扶著點阿姨。”

可是美心沒有回答我,我轉臉看去,美心的臉色慘白得發青,在白晃晃的燈光下都有點瘮人,身子倚在牆上搖搖欲墜。其他人這時也發現了美心的異常,付曉趕緊過去扶住了她:“姐,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我沒事,胃有點難受,我去下衛生間。”美心推開付曉扶著她的手,“不用擔心我,我沒事,你們忙你們的。”

“我陪你去吧。”付曉說。

“我去女廁所,你陪個屁。別跟著我。”美心白了付曉一眼,快步去了衛生間。我給付曉打了個眼色,讓他悄悄跟著,付曉點頭跟了上去。

“我女兒呢?”一直沒有說話的男人出聲了。帶他們來的那個小護士一指旁邊的病房,說:“在裏麵。”男人悶聲走了進去,而那女人哭得都癱軟了,掙紮著要跟上去,我和小李隻好扶著她也進了病房。

進了病房看見屍體之後,女人免不了又開始號啕大哭,而男人赤紅的眼睛也流下了無聲的淚水。我和小李站在一旁勸著兩個老人。這一定就是周笑的父母,目前他們的心情可以想象。而王偉還在門邊蹲著,臉剛才都被抓破了,可是他卻一聲都沒吭。

想到周笑的母親剛才大喊謀財害命。我和小李對視了一眼,難道這個案子裏麵真的有隱情?

6

在醫院送來死亡通知單時,周笑的父母終於止住了哭泣,屍體也被送進了太平間。之後他們卻提出了一個讓我頗感意外的要求——對周笑進行屍檢。

“為什麼要屍檢,難道笑笑已經走了還不得安生嗎?”王偉的情緒很激動。

“怎麼?你害怕了?”周笑的母親衝過去指著王偉。我和小李趕緊攔住她。

“我怕什麼?你為什麼這麼說?”

“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感覺這裏麵一定有事,趕緊勸周笑的母親平複一下情緒,有話好好說。但是老太太太激動了,我隻好去問周笑的爸爸。然後他說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在兩個月之前,周笑向家裏要錢買了一份人身意外險,受益人寫的是王偉。我看了看王偉,他臉上滿是震驚,不知道他心裏想的是什麼。

“笑笑是先天性心髒病,平時自己很注意,怎麼會說發病就發病了呢?而且之前剛買過那個保險!”周笑的父親說。

“我怎麼會為了錢去害笑笑!”王偉說話了,他沒有否認保險的事。不過我對保險也有些了解,以他和周笑這種男女朋友的關係,是不能成為互相的保險受益人的,所以我提出了這個疑問,可王偉的回答讓在場的人都十分震驚:“我們已經結婚了!我怎麼會去害我的妻子。”原來王偉和周笑已經結婚半年了,當然是瞞著家裏領的證。由於周笑家裏一直以來都反對他們交往,所以在一次和家裏大吵之後,周笑偷走戶口簿,偷偷地和王偉結了婚。王偉本不想這個時候說出這些,他還想再瞞幾天。

聽完王偉的解釋,周笑的父母都愣住了,好半天都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她的父親開口了:“我不承認你是我們家的姑爺,警察同誌,我們要求對笑笑進行屍檢,一定要做!”

“大叔,醫院已經證實是心髒病突發了,屍檢沒什麼意義的。”當下的這種情況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但是我認為沒有做屍檢的必要。

“誰知道是不是他給我們笑笑下毒了!我知道他大學是學化學的!”

“是房東搞的鬼!怎麼會是我?那是我的老婆啊。”王偉激動了起來。

“行了,行了,大家都冷靜一下。”我趕緊控製局麵,“咱們先回局裏說吧。周笑的屍體暫時先存放在醫院的停屍間,到底需不需要進行屍檢,我們回頭再研究,大家看這樣好不好?”周笑父親說的話讓我也小心起來,畢竟氰化物、蓖麻毒素之類的有毒物質都可以製造出心髒病突發的假象,但是這些東西也不是很容易能搞得到的。不過現在考慮到王偉的化學專業背景,再加上有保險理賠這件事,那就不能忽視這種可能了。而對王偉一直堅持說是房東嚇死周笑的說法,我多了更深層次的考慮。因為這不僅關係到案子的定性,而且如果隻是心髒病突發,沒有人為的誘因,是絕對不能得到理賠的。

對於我先回局裏的建議,兩方都表示認同。美心和付曉在我們要離開時才回來,美心的臉色依然不好看。我想讓她在這兒掛個急診看看是怎麼了,但是她堅持說自己沒事了,就是胃有點難受,可能是晚上吃烤串喝啤酒弄的,讓我不用擔心。就這樣,出了醫院我們就分開了,美心帶付曉去找賓館,我和小李帶著那三個人回局裏。到局裏時已經快3點了,宋隊還在審著慕仁就,這家夥的情況太複雜,除了陳遠章的案子,還有太多事需要他交代,比如開賭場、私藏槍支之類的。

在走廊裏,我們向宋隊彙報了出警的情況,在我說出和付曉的關係時,宋隊不出意料地罵了我,責怪我為什麼開始時不說。最後他說現在人手緊張,周笑的這個案子就由我去負責,暫時離開陳遠章的案子。看來宋隊還是小心得很啊,雖然我已經說明了付曉的不在場證明很充分,還有監控錄像作證,但在沒定案之前他還是不疏忽一點兒問題。我雖然不甘心,但是也沒有多說什麼。然後我和小李分別對周笑父母和王偉進行了詳細訊問。

周笑父母一口咬定了王偉是謀財害命,雖然沒有什麼確切的證據,但堅持要做屍檢。他們是死者的家屬,而且案子確實有很多疑點,這個要求是可以受理的。但是也需要得到王偉的同意,畢竟他是周笑法律上認可的丈夫。

王偉不同意屍檢。他的理由是不想自己的老婆死後不得安生,希望可以盡快下葬。而且他還堅持說是房東嚇死的周笑。

“你們一定要去調查一下,我肯定是她幹的,不能這麼就放過了她。笑笑是被她嚇死的啊!還有,保險的事並不是我要求買的,是笑笑自己要求的。當時我在保險公司做業務員,一直拉不到業務,眼看就要被開除了,所以笑笑才張羅著我們自己買了一份。畢竟是給自己買保險,也不算浪費錢,我又可以保住工作。”

現在周笑已經死了,對於王偉的說法是沒法核實的,所以我沒有糾結在這上麵,轉而問道:“你明知周笑有心髒病,而且你之前說了,當時她已經表現出來不舒服的症狀,為什麼還不小心一點兒?”我提出了這個一直在我心裏的疑問。

“不是我不小心啊,是笑笑自己堅持說沒事的。她今天,不對,是昨天一直都有點興奮。”

“因為房租便宜了的事?”

“不是,我感覺她好像被白天的屍體嚇到了,晚上的時候她一直說不想睡覺。我問她是不是害怕,她說不是,但是我能看出來她就是害怕。”

對於王偉的這個解釋我認為還是說得通的,因為恐懼和興奮這兩種情形並不矛盾,而且恐懼會刺激人腦產生多巴胺,這種物質就會使人處於興奮狀態。周笑雖然利用陳遠章死亡的事情在房東那裏獲得了房租上的便宜,但是作為一個女孩,看見那種恐怖畫麵之後很難在短時間內消除心理上的影響。無論案子的真相是怎樣,周笑為了便宜的房租而選擇繼續住在公寓顯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你應該同意對周笑進行屍檢,這樣才可以洗清你的嫌疑。”

“為什麼?我怎麼會害我的妻子。她都已經死了,難道連個全屍都不能留嗎?我真的不知道她爸媽是怎麼想的,笑笑活著時他們就對我們的事百般阻撓,現在又提出這種事情!”

“我實話實說,你身上的疑點是很突出的。你想,你是化學專業出身,理論上你就有了她父母說的投毒的能力。其次你和周笑是偷著結婚的,婚後不久就給周笑買了意外險,受益人是你,然後她這麼快就死了,我想這很難不讓人生疑吧。你現在不想屍檢,又堅持說周笑的死亡是房東一手造成的,想讓我們給案子定性為謀殺,這完全是可以合理拿到理賠的路子。你說呢?”

“你……”王偉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小李一步衝過去又把他摁了下去,大吼:“你要幹嗎?惱羞成怒了嗎?還想要襲警嗎?”小李在醫院的時候就已經和我說過了,他更傾向於周笑父母的說法,理由是房東作為一個成年人怎麼可能去做如此幼稚的惡作劇。但是小李也提出了疑問,就是無論出於何種目的,王偉如果是撒謊的話,那個這個謊言也未免過於容易被拆穿了。所以,事實到底是怎麼樣,還要等我們親自去找一下房東才能有進一步的結論。

“你不要衝動,這對查明周笑的死因毫無幫助,如果你堅持你說的是事實,那我還是希望你同意屍檢。這樣排除了你的嫌疑,我們才能把精力集中在其他人的身上。”

思量了很久,王偉終於點點頭,說:“好吧,我同意進行屍檢。但如果屍檢沒有問題,你們是否就會對房東進行抓捕?”

“這是兩件毫不相幹的事情,屍檢隻是證明周笑的確切死因是不是心髒病突發,嚴格意義上說都無法完全排除你身上的疑點。你對房東的指控,我們還要進一步去調查,不能因為你的一麵之詞就去抓人,對吧?但是請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力查明真相的。”我拿出周笑父母已經簽好名字的屍檢申請書遞給王偉,“你簽字吧。”

王偉簽好字,我讓小李去把申請書拿給法醫,剩下的就是法醫和醫院溝通的事情了。我對王偉說:“那今天就先這樣吧,你可以走了。但是我要提醒你一點,就是近期你不要出城。嗯,你現在不是還沒有工作嘛,所以盡量在家裏待著是最好的,這樣我們都少些麻煩。你看行嗎?”

“我不想住在那個屋子了,想先去朋友家。”

“那也行,反正方便我們聯係到你就可以了。”

小李回來時王偉已經離開了,我提出可以送他,但是他拒絕了,說想自己走走。我詢問了他要去的朋友家的地址,也就沒有過多地阻攔。周笑的父母還沒有離開,我和小李又勸說好一會兒,他們的情緒才勉強平靜了下來。然後小李就送他們去醫院。本來是想直接送他們回家的,但是他們提出還想去醫院看看女兒,畢竟我們說屍檢明天就會進行。

這真的是漫長的一夜,舟車勞頓,一直都沒閑著。但在周笑父母離開之後我也還閑不下來,得去給宋隊彙報這件事的情況。此時的宋隊已經停止了對慕仁就的審訊,將他收押了起來,正召集大家開案情討論會,他並沒有讓我參加。他安排同事們進行自由討論,然後拉著我去了他的辦公室。我有點不舒服,這明顯是防著我的樣子嘛,雖然我知道他做得沒什麼不對。

陳遠章和慕仁就兩個案子已經讓宋隊焦頭爛額了。他聽完我的彙報之後說:“這樣吧,這個案子就由你和小李一起負責。在屍檢報告出來之前,我認為沒有必要加派太多的人手,況且現在也沒有人手可以分配了。小李不是原定要去找房東了解陳遠章被殺當晚的不在場情況嘛,正好連同這個案子你們就一起都問了。小李回來之後,你們都抓緊時間休息下,天亮了就去找房東吧。現在是非常時期,大家都辛苦一點兒吧。”

“好,您放心吧。對了,之前付曉去的那家KTV的監控錄像我拷貝完忘給您了。”說著我掏出那張光碟遞過去,“隊長,看看吧,要是能確定他沒什麼問題的話,我還是希望能調回專案組。”

“行,我先仔細看看再說。你現在也不是沒有事,用心辦好周笑的這個案子吧。都是案子,沒有什麼輕重之分,你心裏也不要對此有什麼意見。”

“隊長放心,我不會的。”

彙報完我回了自己的辦公室,準備等小李回來一起吃飯,然後就去找房東。回到辦公室,看看時間,我猶豫了一下,還是給美心打了個電話,想確定下她是否安全到家了。電話通了之後被她掛斷了,我立刻緊張了起來。但馬上就收到了美心的短信,她說已經回家了,讓我不要擔心好好工作,她實在是太困了,就不說了。我想了想,又給付曉打了個電話確認了一下,電話裏他告訴我美心把他送到賓館之後就回去了,都有很長時間了,到家時也給他打過電話。聽付曉說完,我這才放心。

早上和小李去找房東的路上,小李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我說了個事。小李說把兩位老人送到醫院之後,他尿急去上廁所,在走廊裏好像看見了美心,可是叫了又沒搭理他。由於急著上廁所就沒追過去,等他出來時人已經不見了。聽完我不禁笑話起了小李:“你說你挺大個個子,熬了一晚上就頭昏眼花,人都認不清了。我告訴你,你嫂子早就回家了。你到醫院的時候,估計她都睡著了。”

小李撓撓頭,嘟囔了一句:“我看錯了?可能是看錯了吧。”

7

“她這兩天晚上一直在家,我可以證明。”一直沒說話的男人開口了,房東臉上露出了驚訝。

男人是房東劉玫的老公,是在我和小李對房東訊問接近20分鍾的時候回來的,進來之後就一直沒說話,在旁邊靜靜地聽著。他應該剛喝完酒回來,身上的酒氣很濃,步伐還有點發飄。看樣子他們夫妻關係應該不好,因為房東看見他的時候一臉的厭惡,沒有絲毫掩飾。聽他搭話,我轉臉去問他:“你這兩天都在家嗎?”

“是啊。”

我又看向劉玫:“你剛才不是說沒人能證明嗎?而且你也說了昨天家裏隻有你。”

劉玫被我問得有點張口結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應該是男人在做假證包庇她,我這樣認為。

男人又說話了:“我們夫妻關係不好,想必你們也看出來了。她是不想求我,是吧?”說話間他麵露些許得意地看著劉玫。

劉玫明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點頭:“嗯,他說得對。我剛才說謊了,他確實在家。”

“你當我們在這兒玩呢啊?”小李不樂意了,叫了起來,“你這叫妨礙我們辦案知道嗎?”

“反正我昨天沒在場。”劉玫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問到這兒我有個感覺,劉玫一直在強調她昨天晚上並不在公寓,卻一直忽略了我們也在問的前天晚上她在不在的問題。我想她和陳遠章的案子應該是沒什麼聯係,但是對於周笑的死亡,或許王偉說的是真的,所以她才特別緊張我們問起昨天晚上的事。我決定再詐她一下。

“可是昨天王偉很肯定看見你出現在了301的門口,對此你怎麼解釋?要知道從公寓到你家的這一路上肯定會有監控攝像頭,我們很容易就可以搞清楚的。”

“你們要是認為那丫頭是我嚇死的,那就抓我啊!”劉玫不樂意了,叫嚷起來。

“我們也在調查嘛,您別激動。這樣,我們還是繼續說說前天晚上的事吧。”我感覺對於昨天晚上的問話已經沒什麼意義了。王偉十有八九說的是真的,但是劉玫擺明就是死不認賬的態度,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我們也拿她沒有辦法。況且就算是她真的出現在了301門口,也沒法認定周笑的死與她有直接關係,隻能說她有嫌疑而已。還有就是現在法醫的報告還沒有出來,就目前來看,王偉和劉玫的嫌疑都很大。

“前天晚上我也在家,出事那天我不是什麼都和你說清楚了嗎?”

“那我想問問徐珊有沒有和你提過304陳遠章的什麼事情?她老公和陳遠章認識,而你和她又是朋友。”雖然宋隊將我排除在專案組之外,可是我並不想當自己是局外人。

“沒有。從她住進來,我就沒怎麼和她說過話,有什麼想問的你還是直接問她去吧。”劉玫回答得很幹脆。我很難判斷她說的是真是假。

“你們不是認識很多年的朋友嗎?而且你之前說過,徐珊沒有地方住了才投奔你的,關係應該不錯吧。”我咬著這個問題不放。

“我隻是認識她很多年而已,當年我們也就是普通的同事關係。”

“那你知道她的精神偶爾失常的原因嗎?”我考慮陳遠章案的另一個可能性,會不會是精神失常的人幹的,比如徐珊。雖然現場的痕跡處理得很好,讓我們找不到任何線索,但是精神失常並不代表就是傻子,凶手處在一個妄想的精神狀態之下也是有可能的,況且現在沒有確定凶手的人數。如果凶手是精神失常的人,那動機就不可捉摸了,我們目前的偵破方向就完全走入了誤區,想到這兒我不禁額頭冒出了汗。我又想起幫付曉搬家的那天,徐珊發神經抓了我的胳膊,那股力氣真的很大,一般男人應該不是她的對手。就在我問這個問題時,我觀察到劉玫的臉上浮現出來一種奇異的表情,說不清是厭惡還是恐懼,雖然隻有那麼短短的一兩秒。

“我不知道她怎麼瘋的,你們還是去問她男人吧。”劉玫沒有吐露任何事情,但看得出她是在隱瞞。

我不想在劉玫這兒繼續浪費時間,看得出她對我們的抵觸情緒極大,基本什麼都不會說。“那好吧,謝謝您的配合,今天就先到這兒吧,打擾您了。”我和小李都起身準備離開,走到門口時我提醒了一下劉玫,“近期請您不要離開本市,以防我們有什麼需要您的地方。”

“我家在這兒能往哪兒去,反正誰死了也和我沒關係。”說著“咣”的一聲,她關上了門。

下樓回到車上,小李氣呼呼地說:“沈哥,我現在感覺王偉說的應該是真的。劉玫的老公明顯是在做假證嘛,他說劉玫昨天晚上一直在家時,劉玫一臉的驚訝,你也看出來了吧。”

我點點頭,說:“我們看看這一路上有沒有攝像頭吧,不然沒有確切證據說什麼都是白搭。”不過我並不抱太大的希望,這裏已經接近城郊,基礎設施並不完善,至少來時我並沒有發現攝像頭。現在隻能寄希望於或許哪個店家的門前會有。

回到局裏時已經是中午,我和小李隨便在路邊吃了一口就去找法醫拿屍檢報告。

“劉玫運氣真好,這一路一個攝像頭都沒有看見。”小李氣不平地嘟囔道。

我搖搖頭:“其實就算是有,也不見得會好使,那邊太偏了,公共設施基本沒人維護。還是先看看屍檢結果吧!如果真的檢出毒來,那還真冤枉劉玫了。”我現在真的無法判斷真相是什麼了,畢竟王偉在周笑死前很短的時間內與其結婚並買保險的事,怎麼看都讓人起疑,雖然他解釋得很順暢。但現在周笑已死,無法對質的情況下,他怎麼說都是可以的。

到了法醫室,屍檢報告還沒有出來,這兩天法醫也忙得夠嗆,因為我們分局就隻有一個法醫。他告訴我們還需要等一個小時才行。

小李去找宋隊彙報工作了,我是被排除在專案組之外的人,不想去自討沒趣。坐在法醫室的外屋,看著忙碌著的法醫,我腦袋裏不停地冒出各種問題——

屍檢的結果會是怎樣?王偉真的會為了錢來殺害自己的妻子嗎?如果屍檢什麼都沒有查出來,那這個案子是按意外結案,還是繼續查下去?如果真的是因為劉玫的惡作劇嚇死了周笑,我們又該怎麼去證明呢?徐珊精神失常的原因或者說觸發因素是什麼?會不會和陳遠章的案子有關係呢?

從303自殺案開始,半個月的時間裏同一樓層已經死了三個人。聞著濃烈的消毒水味兒,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