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件事中,我也再次深刻體會了身為醫生,一旦發現了診斷中的疑點,就要抓住不放深究到底的重要性。其實,腫瘤也並不可怕,隻要你定期體檢,早期發現,早期治療,也可以活到天年。

5.給曆史人物保健,也是保護曆史——給清末某皇室成員治療感冒

這是我調任中南海之前的一段故事,也是很難忘的一段經曆,而且這位清末的皇室成員也算是在紅牆內生活過的人,所以也在這裏記錄下來,就算是對老先生的一種紀念吧。其實,這位老先生也有很可愛的一麵。

1956年特赦令發布後,老先生回到北京。在與愛人結婚後,中央組織特赦後的一些人員在全國各地參觀學習,其中也包括老先生和陪伴照顧他的愛人。由於這些人員常年都生活在北方,到達上海站時,有關工作人員怕他們初來南方水土不服,特意囑咐上海方麵的接待同誌提前安排幾位醫生,一旦有人生病可以及時照顧。我當時在上海第一人民醫院上班,被選中參加這次任務。我當時還很年輕,開始頗有一些不情願,覺得給戰犯和封建皇室成員看病……我是人民醫生啊!最後還是領導勸我,這些人改造好了,也是我們的同誌,而且他們是曆史人物,給曆史人物做好保健,也是保護曆史啊!我想想也對,改造好了,都是“同誌”!於是就去了。沒想到,還真就派上用場了!

原來老先生到上海的第二天,就因為感冒高燒病倒了。我被叫到他下榻飯店的房間的時候,他已經高燒到40℃了,燒得渾身發抖,鼻塞和流鼻涕的情況也很嚴重。他打電話到我房間,我馬上就提了藥箱過去。他看到我過來,知道我是醫生,就對我說:“我頭痛得厲害,渾身也酸痛,大夫你救救我!”看到這個情況,我馬上給他打了柴胡退熱注射劑,口服了感冒清熱衝劑、維生素和當時一種由香港引進的特效感冒藥福氯達明,兩個小時後,他的症狀就得到了明顯緩解,出了一身大汗,體溫降到了37.6℃。老先生當時非常驚奇地對我說:“我在沈陽的時候患感冒,要吃很多藥,還要打針。就是這樣,沒有半個月也好不了!到您這裏,兩個小時就解決問題了!真是太神奇了!”我笑了笑,對他說:“這是領導交代的任務,我一定要照顧好您,請您不要客氣。”當時我心裏就在想,這個封建皇室成員其實也有挺可愛的一麵,看來真的是被改造成我們的“同誌”了。第二天,老先生就照常去參加參觀活動了。沒想到,到了第三天,他的愛人也因為受涼水土不服病倒了,還是感冒,隻是發燒的症狀稍輕,38℃。老先生很緊張地跑來對我說:“胡大夫呀,她是我的愛人,給我吃的藥,能不能也給她吃一點?”我笑著說:“當然可以。不過您愛人發燒症狀不是很嚴重,先不用打針,吃口服藥就可以了。”他的愛人吃過藥之後,果然很快也好了。

通過這件事,我不單間接地保護了曆史,更認識了老先生作為一個曆史人物的可愛之處。至今記憶猶新。當時和老先生一起來上海參觀的還有老先生的弟弟及其夫人,還有國民黨的一些高級將領。當時我給其中一位也看過病,他的主要問題是胃部不適。

6.器重源自勤學苦練——與恩師樂文照先生二事

我從上海第二醫科大學畢業後,被分配到上海第一人民醫院工作,我的恩師樂文照先生也在那裏工作。

當時樂先生年事已高,身體也不太好,領導就考慮從年輕人中找個人做先生的助理,負責照顧先生,同時向先生學習,使先生的一身絕學不致失傳。我當時因為是剛到醫院的年輕人,是黨員,出身也好(我家在劃分成分時是貧下中農),因此最終幸運地被選中了。

起初,因為我人品老實,家境貧寒,穿得也比較差,所以先生對我隻是淡淡地保持禮貌而已。直到有一次給先生抽血時,他對我的印象才有所改觀。當時的樂先生人很胖,抽血時很難找到手臂上的血管,因此每次抽血時都很困難。那次抽血時,醫院找了號稱抽血技術最好的一位護士長過來,但是,護士長因為過於緊張,抽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我看到這種情況,就向先生請求讓我試一試,先生看我態度很堅決,就將信將疑地答應了。其實,我在杭州衛生學校上學的時候,參加了當時的“防治血吸蟲”運動,每天都要為二十幾位病人進行注射治療。而且,那種藥具有一定毒性,所以對注射者的要求非常高,一定要“一針準”,否則藥液一旦打到病人的肌肉組織上,就會造成那部分的肌肉壞死。在這種情況下,我勤學苦練,已經練就了非常好的注射技術,找血管很準,所以才會這麼自信地向樂先生毛遂自薦。

注射時,我先重新綁緊了膠帶,在確定的血管位置上拍了幾下,再用手指觸摸血管,然後側著微微豎起針頭迅速進針——這樣可以減少針頭與皮膚的接觸麵積,減輕痛感。在樂先生還在做忍痛的精神準備,側著頭不敢看時,我已經抽完了血,對他說:“先生,好了。”樂先生聽我說已經抽完了,扭過頭來很驚奇地看著我,連連點頭,說:“還可以,看不出你有這個技術,真所謂‘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自那之後,樂先生對我的態度就有所改變,時常告訴我一些他的經驗和診斷訣竅。後來,一次對疑難病例的診斷,樂先生對我的看法發生了徹底改變,從此對我傾囊相授。

那是一次醫院內部的疑難病症會診討論會,一位56歲的女病人,已經住院一個多星期了,大家都無法判斷她到底得的是什麼病,隻好先對症治療,然後把病曆拿到疑難病例會診討論會上來討論。當時醫院內科室的付主任和主治醫生都在,我隻是個剛工作不久的青年醫生,隻是抱著學習的心態來旁聽。但是當我看到病人的X光照片中心髒呈水滴狀時,心中突然一動,就舉手問道:“樂主任,我可以說幾句嗎?”樂先生說:“當然可以!”我說:“我認為,這個病人得的是阿迪森氏病!這種病的一個典型特征,就是水滴狀心。”樂先生聽了我的話,再對照病人的其他症狀,發現果然是這個病。後來就對我另眼看待,盡心教授我他的畢生所學。

我跟樂先生學習了5年診斷治療,並記了35本筆記,為自己日後準確診斷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更為日後將中西醫診斷、治療相結合,製定有效的個性化的養生保健方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