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保田辭職(二)(3 / 3)

二蛋拉來架子車,霍飛龍抱起小霞輕輕放到車上,二蛋在前麵拉,水保田在後麵推,霍飛龍背手邁著八字步跟在後邊,誰也沒有說話,隻有小霞抱著傷痛的腿,坐在架子車上流眼淚。

“慢點,不是你的孩子心不疼,看把我家小霞顛簸的直裂嘴。”霍飛龍厲害得像頭雄獅,水保田從來沒有在霍家弟兄麵前這麼窩囊過。狗咬傷人家小霞理虧,囑咐二蛋慢點拉。

拉到大隊衛生室,正巧碰到張醫生下班走出大隊院子,看到他拉來個小病號,後麵跟著霍飛龍,返回診所,驚訝的說:“真是好人呐,父子倆幫霍家送小孩看病,他卻沒事似的跟在後麵。”

“我家大黃狗掙脫鐵繩,咬傷了孩子,拉過來你看看。”水保田說。

張醫生看完傷口,擦了幾遍酒精,灑了些消炎粉,輔上白靜的紗布包紮好,當著霍飛龍的麵說,傷情不要緊,拉回去服三天藥傷口就會好。霍飛龍不放心,詳細的詢問張醫生,證實不會留下後遺證,裝好藥片跟著水家父子拉小霞回家。

架子車到了家門口,看著一痂一拐的霍小霞,抖動了幾下嘴唇,氣呼呼地說:“你家狗咬傷我家小霞,總不能就這麼算了吧,孩子走不成路,你能心按理得?”

水保田了解他的為人,包紮傷口沒有花錢,幾片藥不到一塊錢,他是水家灣出了名的老纏頭,不訛點錢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水保田故裝糊塗:“你這是啥意思?”

“啥意思?你裝糊塗。”霍飛龍提高嗓門,想引來左鄰右舍。

“我真的不明白,你說清楚。”水保田故裝不明白追問了一句。霍飛龍看他真裝糊塗,自己又不好明說,怎麼辦?心想,你在工廠上班,身上肯定有錢,不要白不要,家裏正好缺錢過年,還是明說了吧,能要幾個算幾個。他瞥了一眼坐在大門口休息的小霞:“張醫生說了,這孩子不能走路,萬一好不了我還得拉她去換藥,換藥不要錢啊?”

水保田這麼一裝,霍飛龍的本性果然露了出來,還編了個換藥的理由,不給還真說不過去,我身上隻有伍元錢,留著準備過年買酒,給了他過年咋辦,親戚來拜年,連點酒都沒有,這不是丟人嗎?事已至此,還能說啥:“不說你也知道,今年水保耕結婚花了不少錢,還欠了不少賬,家裏真的沒錢,你說咋辦?”

他說的是實情,霍飛龍也聽說過,可他隻要張口,不多少給點,他不會罷休,天天跟在屁股後麵像索命鬼似的要錢,本來家裏煩心事不少,大過年的他再跑來鬧事,這個年都過不好。他不想跟霍家兄弟打交道,也不想為這件事糾纏不休,還是快點了斷為好。他從貼身襯衣口袋掏出一張嶄新的伍元鈔票伸到霍飛龍眼前:“你看,我身上隻有這伍元錢,你要就拿去,不要我也沒辦法,我把過年的錢都給你了。”

霍飛龍看到錢,兩眼發出綠光,伸出斷粗的右手趕緊攥在手中,抖動著嘴唇說:“隻能這樣,拿上就算兩清了。”他攥著伍元錢佝僂著背影走進家門。

水保田低垂著腦袋走進屋,龔秀珍看他無精打采,往爐灶裏塞了一把柴,急忙問:“醫生看後咋說?”

“沒事,過兩天就好了。”水保田佯裝輕鬆,他把霍飛龍訛去伍元錢的事直字未提,怕她聽了心疼。

龔秀珍歎息:“沒事就好。唉,那孩子也怪可憐的。”

吃完晚飯,孩子上炕睡覺。龔秀珍喂完豬狗,燈盞放在窗台上,坐在昏暗的燈光下縫補衣服;水保田躺在炕上,翻來履去睡不著。

分家商量好了,兩家人合喂一頭年豬,宰了按人口分肉。這是水家灣最大的年豬,家裏沒有多少飼料,李大丫也不送飼料來,龔秀珍喂得很艱辛。年前宰後,孩子沒有出生,豬肉還是按四口人分了。大年初三,李大丫生了個大胖小子,全家人高高興興的過了個喜年。

春節在歡樂聲中很快過去,親戚朋友都來拜年,雖然沒有酒喝,誰也不會說啥。過完正月十五,水保田去磚瓦廠上班。可隨著耕種季節的到來,他的心越來越煩燥。他老是想,家裏的六墒自留地,生產隊幫忙可以種上,可這除草、收割、背田、打場、犁地,她一個婦人家怎麼辦?過幾天轉正後,每月雖然能領到三十多元工資,國家不給供應糧,有錢買不到糧食,家裏吃什麼。他接連幾天睡不著覺,領導發現他心神不定,坐臥不安,分別找他談話,問他家裏發生了什麼事。他儲備了一肚子的話,一股腦兒的說給領導聽。

磚瓦廠領導了解情況後做工作,勸他不要胡思亂想,困難是暫時的,一切都會過去。可他像是腦子進了水,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他說家裏有六個年幼的孩子,娃他娘即要帶孩子又要種地,一個人忙不過來,如此這般說了一遍,堅決要求回家種地。

領導想不明白,多少人做夢都夢不來的好事,他怎麼說不要就不要了,是不是一時糊塗?廠領導分頭找他做工作,他就是放心不下艱難生存的老婆孩子,偷偷打起背包溜回家。又一次放棄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命中注定他這輩子就是一個農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