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進成端起飯碗放了些調味品,挑起麵條吸進嘴裏,咕一聲咽下去,望著吳大貴說:“過去家裏來人,不是不給飯,而是沒飯給,吃了上頓沒下頓,哪還舍得給你吃。你進了我家,隻要碰上吃飯就給你吃,我可不像你,飯泡在鍋裏,也不敢端出來。”
吳大貴知道他在開玩笑,也不生氣,吸了一口麵條,哈了兩口熱氣,沒來得及嚼滑進肚裏:“麵條堵不住你這張破嘴,生產隊的羊故意推下溝坡摔死,還說是病死的,晚上扛回家偷偷吃肉,你以為我聞不到?”
吳大貴不知從哪兒胡編出這麼個故事,還當著隊長的麵說出來。言多必失,久賭必輸,沒有根據的話咋能當著這麼多人亂說?本來是開玩笑的,說啥話不好,非要編出這麼個破事來,這不是自尋沒趣嗎?他有些後悔。抬頭瞥了一眼龔進成,喝了半口清湯,苦笑道:“哎呀,你看我這張破嘴,真讓你給說著了,剛才我在開玩笑,不要當真。”
龔進才聽了吳大貴的話,確實有些生氣,本來沒有的事,咋能當著隊長的麵亂開玩笑,他陰沉著臉說:“不是你的財,不落你的袋。這飯可以胡吃,話可不能胡說,你是半仙,能掐會算,一定要算準確再說,不然這話傳出去會遭人誤會的。”
“爸,大黃狗掙開鐵鏈跑了。”二蛋氣喘籲籲的跑進大門喊叫,水保田趕忙跑出大門,從木樁上解下斷了項圈的鐵鏈,從庫房找來半截拉車用的粗麻繩,結結實實綁了個項圈,等著大黃狗回來。
吃完午飯,龔進成起身去放羊,龔進才、吳大運、吳大貴、猴子先後告辭離去。水保田送出門,怕掙脫的大黃狗回來咬人,站在場沿邊上觀望,沒有看到狗的蹤影,又返回家中。
龔秀珍在家收拾碗筷,水保田進得屋來,依在炕頭邊沒有說話,好像有什麼心事。龔秀珍問:“你想啥哩,半天不說話?”
水保田聽到吳大運說要增加自留地,她一個人忙不過來,憂心忡忡的說:“這兩年,你帶著幾個孩子沒天沒黑的幹活掙工分,多分了一個人的口糧,雖說收成不錯,平均分攤到人,糧食還是不夠吃。年後又要增加自留地,我要是轉正留在廠裏,你一個人帶著孩子咋過?”
龔秀珍聽了這話,怕他放不下家裏,工作分心,寬慰說:“他爹,你可不能胡思亂想,家裏有我在,就不會讓娃餓著。四蛋、五蛋跟他大舅放羊,還有一個人的工分,我帶二蛋、三蛋把幾墒自留地務好也夠吃了,你就放心吧。”
水保田歎息道:“家裏這種情況能讓我放心嗎?沒分家的時候,重活有保耕在,他三媽還可以幫你分擔些家務。我怕你一個人忙不過來啊!”
龔秀珍知道他放不下家裏,家裏困難多,這也是實情。不管咋說,在磚瓦廠辛辛苦苦幹了三年,最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馬上就要轉正當幹部,無論如何也不能拖累他,讓他打退堂鼓。勸慰道:“孩他爸,啥事都不要多想,家裏一切有我,過完年你放心的去上班。過去你錯失了一次機會,這次說啥也不能再錯過了,這步棋再走錯,你會後悔一輩子,到時候買不到後悔藥。”
水保田的憂慮讓龔秀珍擔心起來,他是個固執的人,一旦想好了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她變著法兒勸慰他,千萬不能胡思亂想,以後還要跟他過好日子哩。
“龔秀珍,你出來,看你家的狗把我家小霞咬成啥了。”龔秀珍、水保田聽到門外孩子的哭喊聲和霍飛龍的叫罵聲,參雜著霍飛虎、霍飛師和鄰居孩子的議論聲,趕緊跑出大門,隻見霍飛龍家二丫頭小霞的半截褲腿撕裂,鮮血順著大腿流進鞋窩,柒紅了左腳破舊的布鞋。孩子大哭著叫喚疼,霍飛龍抖動著嘴唇,怒瞪著兩隻小眼,狠不得把大黃狗給吃了。水保田趕緊跑過去,蹲下身,揭起被狗撕破的半條褲腿,心裏咯噔一下,兩個牙印筷頭般大小,不停地往外流血。
“你看有啥用,你說咋辦吧。”霍飛龍雙唇打顫,緊握拳頭,怒瞪雙目,狠不得上前去扇他兩記耳光。孩子被狗咬傷,疼得大哭,這可咋辦哩,農村人平時磕磕碰碰的弄破手指,撒點灶門灰消消毒就好了。可這是狗咬的,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撒灰消炎吧。霍飛龍嘴裏罵著難聽的話,霍飛虎站在旁邊一個勁兒的煽風點火:“嗨,你家的狗連公社幹部都敢咬,還管什麼孩子,幸虧娃跑得快沒咬死,不然吃掉連骨頭都找不到。”
霍飛豹不知啥時候來到現場,看到侄女被狗咬傷,沒好氣的報怨說:“趕快送到大隊衛生室去包紮,還等啥。”
這句話提醒了水保田,起身征求霍飛龍的意見,想拉她到大隊衛生室消炎包紮。霍飛龍氣呼呼的說:“包紮一下能好嗎,以後留下後遺症咋辦?”
“留不留後遺證,現在誰也說不準,找張醫生看看再說吧。”狗咬傷了孩子,水保田有些後悔,拴狗掙脫一般不會咬人,為啥今天咬人,是不是娃娃挑逗它?唉,不管咋說,狗咬傷孩子就是我的不對,還是趕快送到大隊找張醫生,看他怎麼說。他打發二蛋找來架子車,準備送小霞去大隊衛生室包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