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賒酒訂親(一)(1 / 2)

冬天夜長晝短,一睜眼天亮了,一閉眼天黑了,一眨眼功夫就到了大年二十八。再過幾天,就是水保耕訂親的日子,一丈布、兩條煙、兩瓶酒和買給李大丫的兩套花衣裳都已籌備妥當,家裏能花的錢都花了個盡光,娃娃沒有布鞋,家裏沒有年貨,連過年的鞭炮都沒舍得買,可這一百元的彩禮錢上哪兒去找?水保田一家為這事愁得幾天幾夜沒睡好覺。

水大爺每天趕著五十餘隻綿羊早出晚歸,也在為兒子訂親的彩禮錢發愁,眼睜睜盯著羊群發呆。這群羊是生產隊的集體財產,連羊糞都是公家的,更不要說羊毛。眼瞅著膘肥體壯的綿羊群,不能賣不能丟,就是死了也要見到羊皮。

夏天的綿羊毛長,天熱了要退毛,還可以從羊身上耗點羊毛,給娃娃們織件毛衣,可這大冬天,羊毛是掉不下來的,更不要說剪羊毛,就是偷偷剪上一把,綿羊身上也會留下一道疤痕,社員們瞧見了還不去找隊長告黑狀,背地裏說壞話。大把的年紀,又是生產隊上了歲數的老人,就是外甥隊長知道了嘴上不說,大舅這張老臉也不光彩啊!

大冬天要讓綿羊掉毛,這比登天還難,即使瘦羊掉毛,也掉不了多少,掉多了羊會凍死。他忽然想起這幾年積攢了些羊毛,就掛在堂屋頂上的橫梁上。水大爺圈好羊,趕緊走進堂屋,站在炕櫃上,用糞叉把柳條筐從房梁上挑下來,羊毛被濃煙薰得黑黃黑黃,上麵落了厚厚一層灰塵。他跳下炕頭,輕輕抖了抖,用手掂了掂,約有兩公斤,他裝進小布袋,紮好袋口,放在炕頭炬上。水保田思前想後,還是水保耕的婚姻大事重要,捉摸著賣幾樣東西,正在跟龔秀珍商量。

“兩隻老公雞不要宰,明天拿到集市上賣了,還能湊個十幾塊錢。”龔秀珍正在一籌莫展之時,抬頭看到站在牆頭打鳴的兩隻紅毛公雞,這可是她的心頭肉啊!幾個孩子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雞肉,成天嚷嚷著要吃老公雞,準備過年宰了給孩子吃。

水大爺從堂屋出來,聽到兒子兒媳商量,準備過年吃肉的兩隻老公雞賣了湊彩禮錢,他返身走進堂屋,取來裝滿羊毛的小布袋放在廚房炕頭上,望著靠在炕頭邊發愁的水保耕說:“這兩年積攢了點羊毛,有三四斤,拿到集市上賣了,還能湊十幾塊錢。”

水保耕抬頭看了看年過華甲,還在為他日夜*勞的老父親,眼眶裏含著幾滴淚水,傻呆呆盯著炕頭上裝滿羊毛的小布袋,不知想什麼。

“還有啥能賣?”龔秀珍忽然想起庫房還有半麻袋小麥種子,她推開庫房門,指著牆邊的麻袋說:“他爸,這半麻袋麥種子拿到集市上還能賣幾個錢,再找人借點,這看這彩禮錢就差不多了。”龔秀珍走進庫房,從裏到外把糧袋子翻了一遍,心中盤算來年的口糧。

“這哪行,為我的親事把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了,我沒啥說的,這些麥種子不能賣,就這麼點種子,賣了開春咱種啥?”水保耕聽說要賣麥種子,一下從惶惑中驚醒,回過神來堅決反對,不能為我的終身大事,把麥種子全賣了,那可是明年的希望啊!

“隻要餓不死,一年不吃白麵不要緊,這幾年老天不下雨,咱又不是沒過過這樣的苦日子。家裏就兩墒自留地,開春借點種子,年底還給人家。就這麼說定了,拉到集市上賣了,多少還能湊個幾個錢。”水保田走進庫房,拍了拍立在後牆根的半麻袋麥種,雙手緊握袋口,往後背一甩扛出庫房,立在外邊屋簷下。水大爺坐在炕頭邊靜靜的抽煙。時間不等人,水保耕去找生產隊的架子車,水保田幫龔秀珍紮緊麻袋,隻怕半路上袋口鬆開,種子撒在路上。

“他爸,豬肉有沒有人要?”龔秀珍停住手中的活,想起掛在屋頂上沒舍得吃的半塊臘肉。

“唉,咱這個窮地方,生活條件好點的家庭可能都有肉;生活條件差點的家庭,連供應糧都買不起,哪還有錢買肉吃,我看還是算了吧。”龔秀珍聽水保田這麼一說,也就不再吭聲。

水保田蹲在院台上搓撚困綁老公雞的胡麻繩,門外一陣狗叫,以為水保耕找架子車回來,沒有搭理它。門外的大黃狗越叫越凶,還拽著鐵鏈來回跑動,顯然是有生人來。水保田放下手中的活走出大門。

“喲,是大哥,快進門,我還以為是保耕找架子車回來。”水保田站在狗窩前,手拉鐵鏈把狗擋在身後。大黃狗是有靈性的,隻要主人出門迎客,就知道是親戚朋友,站在身後搖動著尾巴不再狂吠。

“要過年了,找架子車幹啥?”這位水保田稱為大哥的來人正是龔秀珍的大哥龔進成。

“大舅、大舅、大舅……”從門外玩耍回來的六個外甥看到龔進成,大舅大舅的喊叫。龔進成連忙應聲,哈哈哈大笑幾聲,用手拍了拍從身邊走過的二蛋。

“大年初二是保耕訂親的日子,時間眼看到了,一百元彩禮錢還沒有著落,想把這點麥種子、還有這兩隻準備過年吃肉的老公雞拉到集市上賣了,還能湊幾個彩禮錢。”水保田無耐的看了看立在牆邊的麻袋和院子裏覓食吃的老公雞,歎氣道:“能賣的都賣了,還是湊不夠數。”

龔進成替他發愁:“賣了大概能湊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