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渴的莊稼地散發著熱浪,幹枯的禾葉耷拉著腦袋,幾隻黃老鼠帶著鼠娃鼠孫探頭探腦,尋覓土層下未發芽的麥粒;一群黃雀飛落穀地,啄食冒出地麵的新芽。一陣大風吹起,黃土飛揚,有時連個人影兒也看不清。洋芋到了開花的季節,枯黃的葉子奄奄一息,不情願的接受太陽的炙烤,星星點點探出地麵的幾朵雜草,被烈焰烤得焦黃,有氣無力的伏在地麵。
去年求神問雨,陰差陽錯下了幾場透雨,嚐到甜頭的憨厚農民真以為神仙顯靈,龍王爺保佑,上半年天旱的時候,吳大運召集社員殺雞宰羊,跪拜神靈,接連求過幾次雨,連滴雨味兒也沒聞見。家中有糧心中不慌,窮怕了的農民們望眼欲穿,渴盼下雨,看到朵朵白雲快速的從頭頂飛過,心裏急得發慌,恨不得飛上天去拽住飛雲的尾巴。
人窮誌短,馬瘦毛長。老百姓沒了飯吃,謠言四起,說啥的都有,是真是假無從考證,人雲亦雲,一隻老鼠傳來傳去就會說成老虎,一條小蛇傳不過十裏就會說成數仗長的大蟒,說什麼龍山吼,陰間走;地龍嚎,地震搖;黃牛叫,惡鬼鬧……農民們真假難辯,驚恐難安,常常被“隻能信其有,不能信其無”牽著鼻子走。
“嗨,聽陽山田四說,冬幹夏旱,老天爺不下雨,不給你一粒糧食,閻王爺大概是要收人了。”站在泉水溝溝沿放羊的龔進成和對麵山坡上放羊的王家溝口曹大拐子大聲說話。幹活的社員們望著幹枯的莊稼,幹活沒有勁頭,成天唉聲歎氣,心裏尋思,老天不下雨,有勞無獲,幹了也是白幹,白幹不如不幹,社員們幹脆躺在地頭聽兩位放羊娃胡侃。
“放羊娃趕羊滿山跑,接觸的人多,信息也靈通,別吵,聽聽兩人說啥。”隊長吳大運坐在地埂上,叫幾個躺在地頭吹牛的年輕人不要說話。
“嗨呀,我聽說姚家灣堖餓死人了,你說這算不算老天爺收人?”
“哎喲,都餓死人了?這才剛剛開始,後半年不知還要餓死多少人。”
“這算啥,還有比這更可怕的消息哩。”
“啥事?”
“聽說梁家坪那鬼地方都鬧土匪了,騎馬挎刀,荷槍實彈,挨家挨戶的明搶,見什麼搶什麼,還打死不少人哩。”
“啊!鬧得這麼凶?這還能行,共產黨不管嗎?”
“共產黨天天都在開批頭會,哪有閑功夫管這些。”
“天旱草不長,野狼也多了,晚上放羊小心點。”
“嗨,前幾天我去後山放羊,有幾隻野狼老遠跟著我沒敢過來,我趕羊回家圈了,一個人放羊害怕得很。”
“山溝不長草,免子也少了,晚上野狼跑出來害人,聽說包家莊李四家的小豬被野狼刁跑了,有這回事麼?”
“山上的黃老鼠都能餓死,野狼能不餓?晚上跑出來咬死牛也不奇怪,晚上走路要當心。”
“說的也是,以後多叫幾個合夥放羊,也好有個照應。好了,改天再聊,天氣太熱,我圈羊去了。”
兩個放羊娃隔著一條溝,大聲胡侃。天氣悶熱,羊群擠成一團不吃草,兩人各自吆喝著羊群,慢慢消失在莊園裏。
“我也聽說梁家坪鬧土匪,看來這是真的?”猴子順坡躺在地埂上搖晃著二朗腿,一頂破草帽半蓋在腦門上。